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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肅省平涼市是宋代的渭州,平涼博物館,坐落在平涼城東寶塔梁上。渭州距鎮戎軍(今寧夏固原市)72公里,按當時的行軍速度,正常的話,一天半時間,就可以到達鎮戎軍,葛懷敏就是從這里出發,到前線督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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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涼博物館前廣場上的明代延恩寺寶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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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涼寶塔梁上的石牌坊:平涼人的口音與陜西關中地區一樣,讓我們覺得還是在“大宋”的疆界內行走,寶塔梁上還有一座明代的石牌坊,仔細看牌坊橫額上的字,竟然是“東岳泰山行祠”,原來是當地一座山神廟前的牌坊,這廟所供奉的山神乃是遠在山東的東岳泰山神,所謂“行祠”,是指泰山神君在這里巡視時暫駐的行營,可見,連“神”都是從中原請來的。
1、前奏
定川寨戰役中,宋軍雖然損失慘重,但對于整個大宋國家來講,那兩萬五千人馬的損失還算不上傷筋動骨,所以,還是不承認元昊當皇帝、建國家的獨立地位。元昊為了進一步打擊宋朝,移師北上,試圖從北面尋找打擊宋軍的機會。從1041年(宋慶歷元年)夏到1042年初(宋慶歷二年),先后向宋的豐州(今內蒙古準格爾旗)、麟州(今陜西神木縣)、府州(今陜西府谷縣)發起攻擊試探。這時,宋朝全面貫徹防守戰略,各州、府采取嚴防死守的戰術,除了遠在塞外的豐州失陷外,麟州、府州在折繼閔、張亢等人的指揮下,不僅堅若磐石,而且還斬殺西夏兵馬四千人以上。元昊不得不另謀他圖。
這時,張元給他提出建議:說宋軍的精銳部隊全布置在沿邊境一線,其后方的關中地區空虛,沒有多少軍隊,也沒有防御工事。如果我們出動一部分軍隊,襲擾邊塞諸州城,將他們的精銳部隊吸引在邊境之上,同時以主力兵團長驅直進,直抵潼關,這樣可隔絕四川貢賦,古都長安直接控制在手中,不怕宋朝不讓步。張元的戰略計劃也是在一年前范仲淹所擔心的,在戰略上確是高瞻遠矚,以元昊的悟性,立即看出了這個計劃的高超之處,立馬付諸實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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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亭古城墻:古瓦亭的舊城墻。宋瓦亭寨(在今天寧夏涇原縣大灣鄉瓦亭村),位于六盤山東麓,東距渭州38公里,北距鎮戎軍38公里,其間道路平坦開闊,幾乎可用一馬平川來形容,如果沒有瓦亭寨,西夏的騎兵軍團不到半天就可抵達渭州,所以,自古以來就是兵家重鎮,這里的城墻大概真是宋代的遺跡,又高又厚,城墻內至今還生活著700戶人家,可以想見,宋時此地容納兩、三萬人不成問題。從實際地形來看,王沿不可能在鎮戎軍還未失守(事實上也從未失守)的情況下讓葛懷敏停留在這里“以逸待勞”,很簡單,守瓦亭就等于守渭州,當時的前沿還在鎮戎軍以北50公里開外的劉璠堡,其周圍十多個寨堡還在宋軍手上,葛懷敏沒有理由退守瓦亭,所以,本文否定了葛懷敏違背了王沿原來計劃守瓦亭寨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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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亭城內人家:如今瓦亭寨墻的人家,雖然簡陋,但古意森然。
2、戰役經過
當時宋夏邊境,宋朝設置了五個防守軍區,北線是麟府路,元昊已經碰壁,而且離關中太遠,走不通。西線從北至南分別是鄜延路、環慶路、涇原路、秦鳳路四路。其中,鄜延路的龐籍、環慶路的范仲淹、秦鳳路的韓琦,在多次的戰爭交手中,已顯示出強大的防守能力,從這三路突破的可能性較小,只有涇原路的主將王沿較弱。所以,元昊就選擇了涇原路作為進入關中地區的突破口。
王沿,是大名府館陶(今山東定陶)人,進士出身,于《春秋》深有研究,做河北地方官時興修水利,有善名。他曾上書仁宗,建議在河北的宋遼邊境上,招募當地土人當兵,不再從后方調用禁軍,這一主張與夏竦、范仲淹想在西線以當地土兵代“東兵”的設想完全一致。王沿書生氣很重,辦事好走極端,他在擔任陜西都轉運使(相當于陜西前線后勤司令)時,朝廷為減輕向前線運送兵糧的負擔,要求各防區縮減常駐邊防的軍隊數量,讓一些軍隊撤回內地休息。王沿不滿這個決定,認為這樣會削弱邊防力量,給敵人以可乘之機。但他不明說,直接上報陜西可一次撤回到內地好幾萬人,報告交到樞密院(相當于總參謀部),當時在樞密院負責的是李咨,覺得這個數字太離譜了,就發回去,要求他們重新統計研究好后,再上報。這回,王沿不僅不上報人數,反而上了一封說風涼話的報告,說“軍機大事由你們這些大人物在朝廷之上決定就行了,用不著再讓我們這些小人物討論來討論去的,報上去還說不對!”李咨很生氣,向仁宗上奏此事,給王沿以降職的處分。
仁宗之所以又把王沿任命為涇原路經略、安撫、招討使,并知渭州,是因為在豐、麟、府防御戰中,當時任山西并州知州的王沿上奏說:豐州孤懸于塞外,應及早放棄,將兵力撤回來。宋仁宗正猶豫間,豐州果然丟了,知州王馀慶等守將戰死。通過這件事,仁宗皇帝大概覺得王沿有戰略遠見,就派他以樞密直學士的級別(相當于陸軍“中將”的軍銜)擔任涇原戰區的司令。
王沿到任之后,所做的一件有重要意義的事是加強了渭州(今甘肅平涼市)的防御能力,原先的渭州城池太小,容不下太多的駐軍。所以,他在城西五里處修筑了新的城墻,將城防區域擴大,這一舉措在后來防守元昊大軍擄掠渭州時,發揮了重要作用。
元昊的計劃是直撲潼關,這次他又是帶了十萬機動兵團南下,但他不是將十萬大軍并作一路長驅直入,而是先派出兩股疑兵,分別進攻其左翼(從其行軍方向看)的宋屬彭陽城和右翼的劉璠堡。每股人馬都在五千人以上,這樣的兵力是打不下來至少有一兩千兵力防守的宋軍寨堡的,但也不會被防守的宋軍吃掉,目的是將這些寨堡的宋軍困在那里動彈不得。元昊自率主力大軍在兩翼的保護之中南下。南下過程中,元昊又派出多股疑兵,每股人馬也在五千左右,見到宋軍的重要寨堡上去就圍打,打下來就打,打不下來留下一部分兵馬監視,其余的兵馬再向前進。所以,王沿接到了來自前線多處的同時報警。
宋軍最早得到的警報是劉璠堡(應在今固原地區清水河畔,具體地點待考)和彭陽城(今固原彭陽白陽鎮)被圍的消息。王沿即派大將葛懷敏從渭州出發,越過六盤山,到前線各堡寨統一指揮作戰。葛懷敏當時的職務是涇原路經略、安撫、招討副使,兼涇州知州,是涇原路這個戰區的“第二把手”。王沿派葛懷敏出征,并沒有明確的戰略戰役意向,只是派一名高級將領到前線統一指揮各寨堡的防御作戰,所以,葛懷敏從渭州帶出的兵力并不多,可能只有他的隨營衛隊數百人。王沿給葛懷敏的命令是:每到一處宋軍的寨堡就停下,觀察敵情后,再做行動。這是從后方戰區司令部派到前線的最高長官的通常作法:逐寨視察兵力防守情況,遇有緊急情況再留下臨機處理。
葛懷敏是將門之子,其父葛霸,是太宗、真宗朝的名將,屢立戰功,葛懷敏是以其父蔭得官的,曾經鎮守宋遼前線的霸州,有謀略。當時霸州天旱,城中水塘的水都干了,正好遼國的使節來訪,葛懷敏怕遼人發現城中無水,乘機發兵圍城,事先命人將河水引入城中池塘,塘水盡滿,來窺探虛實的遼國使臣發現葛懷敏已有準備,遂不敢有所動作。葛懷敏在萊州當團練使時,曾經鎮壓過一起兵變,干脆利落,“盡誅其黨”。仁宗皇帝注意到他,是因為他曾上過《平燕策》,提出收復被遼人控制的“幽燕十六州”的軍事計劃,于是召他進朝入對,這次會談中,葛懷敏給仁宗皇帝留下了極好的印象,仁宗把本朝已故最杰出的將領曹瑋穿過的甲胄,賜給葛懷敏,可見倚重之深。葛懷敏被派往西部前線后,先在范仲淹手下做事,執行過多次戰斗任務,有成有敗。但他和范仲淹的關系不好,他有些瞧不起范仲淹,據說見到范仲淹時很沒有禮貌,范仲淹也看不上他,說他“猾懦不知兵”,所謂“猾”就是投機的意思,總想著鉆敵人的空子,所謂“懦”是指他不敢堅守一地,死打硬仗。本來,朝廷是要葛懷敏繼續給范仲淹當副手的,但范仲淹不要,這才被撥到王沿的手下。沒想到王沿倒挺欣賞他的軍事思想,王沿的兒子王豫也看不慣葛懷敏,認為這人不堪將才,建議王沿上奏朝廷將其撤換,但王沿不聽,堅持信任、重用葛懷敏。
葛懷敏此行的第一站是宋軍的瓦亭寨,這是他和王沿事先商量好的路線,王沿曾勸他就留在瓦亭指揮戰爭,但他沒聽,這里離有敵情的劉璠堡還有50公里以上的路程,連敵人的影子還沒見到。崇尚機動作戰的葛懷敏帶上駐扎在瓦亭寨的宋環慶路都監劉賀部下的五千兵馬與他一同進一步北上,劉賀部下的這五千兵馬全是“蕃兵”,也就是“土兵”,即由邊境各其他非漢人部落招來的兵員,包括羌人、吐蕃人以及黨項人等。
行進到瓦亭寨以北約35公里的第背城時,葛懷敏又一次停了下來。在這里,他調集了離這里僅5公里左右的鎮戎軍知軍曹英以及其他軍官趙珣、向進、劉湛等多路人馬,約一萬之眾,準備進一步北上,增援正受到圍攻的宋軍寨堡。當時得到的情報是劉璠堡(今寧夏固原清水河畔,具體地址待考)仍在宋軍手中,但已有一部分西夏軍越過劉璠堡,進展到定川寨(今寧夏固原市原州區中河鄉上店子村)北面宋軍修筑的長壕之前,定川寨離鎮戎軍只有18公里的路程,離第背城約23公里。這是當時步兵行軍半天的路程。情況緊急,葛懷敏決定兵分四路:
第一路由向進、劉湛帶領出水西口(今地址待考),約1000人的兵力;
第二路由曹英率領繼續增援劉璠堡,約5000人;
第三路由趙珣率領去蓮花堡(今地址待考),約5000人;
第四路由葛懷敏和劉賀率領去定西堡(今地名待考),約5000人。這四個寨堡在今天的地理位置已難以考證,但從后來他們四路人馬在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內齊聚定川寨來看,這些地方相距都不太遠,最多不超過10公里。
葛懷敏在第背城停留的時間較長,這期間還與遠在75公里外渭州的王沿有過一次交流,王沿建議他留在第背城,不要再深入前沿了。葛懷敏沒聽,繼續統兵北上。
出師之后,向進、劉湛部還沒到水西口,在趙福堡就遇上了敵軍,向、劉的兵力只有1000名左右,于是就近退往向家峽。趙珣和曹英在路上,接到情報說趙福堡有敵人,于是改變原來的方向,奔赴趙福堡,可是很快,第二個情報又到了,說定川寨北也出現了夏軍,約有五千人。于是,葛懷敏命令趙珣和曹英兩路人馬,加上他和劉賀的五千人馬,全部直赴定川寨,中午時分,他們在定川寨與定川寨寨主郭綸等會合。這時,敵人已在定川寨的東門外集結列陣。葛懷敏命曹英部在定川寨城墻外的東北角扎營列陣,隔著一段寨壕,與敵軍相對,他自率中軍主力在寨的東門外列陣,也隔著寨壕,對抗敵人的中軍主陣,定川寨的原守軍守在寨內。同時,他派劉賀率領從瓦亭寨帶來的五千蕃兵去攻占寨西北角的一條河流,那是定川寨的水源。不想這支蕃兵部隊,遇到西夏兵馬,竟然一觸即潰,嘩變投敵了,只有劉賀等少數將領逃回大營,定川寨的水源被西夏兵切斷。西夏軍隊從三面完成了對定川寨的包圍。
完成包圍之后,下午時分,西夏軍發動了進攻。第一波進攻是攻擊葛懷敏所在的中軍大營,被葛懷敏部擊退,又轉而攻擊寨外東北角的曹英部。天不湊巧,在西夏軍向曹英部發起攻擊的同時,正好刮起了一股黑風,大概是戈壁上那種強勁的龍卷風,直沖曹英軍陣而來,西夏兵隨風跟進,被大風吹迷了眼睛的宋軍立不住陣腳,軍陣發生了潰亂,曹英面部中箭跌倒在寨壕中,被士兵救起。曹英部的潰亂使葛懷敏中軍主陣的側翼失去掩護,暴露在敵軍的襲擊之下,一時主陣也發生了潰亂,葛懷敏被潰退過來的人流擠倒踩踏,昏了過去,他的親兵死命相救,把他搶入東寨門的甕城之中。少頃,他蘇醒過來,這時寨外已極度混亂,宋軍潰兵紛紛想攀越寨墻,退入寨內,葛懷敏命親軍衛隊,仗劍殺了一批潰入城門的退兵,又命騎兵部隊從兩翼出擊,攻擊進攻的西夏士兵,這樣,寨墻外才重新組織起防守秩序,將敵人又逼回了寨壕對面。這時已是入夜,敵人沒有再發起進攻,只是在四周高聲喊話,要求葛懷敏部投降。
當夜二更時分,葛懷敏在寨外大營之中召開軍事會議,討論下一步方案,葛懷敏的意見是全軍結陣而行,放棄定川寨,經安西堡(今地名待考)撤入鎮戎軍。這主要是因為定川寨是個小寨,太狹小,容不下這么多軍隊,而且水源也被敵軍切斷了,大軍在這里無法長久堅持。會上沒有太多的不同意見,只有趙珣建議退往更南的籠竿城(今寧夏隆德縣),他是怕敵人在鎮戎軍方向有埋伏,但立刻被大家否定了,因為那條路太遠,趙珣不高興,爭執得很激烈,但被大家勸住了(從定川寨到籠干城距離約80公里以上,所以,關于趙珣提出這個建議的史料記載是值得懷疑的)。葛懷敏發布命令:明日黎明大軍結陣,聽見鼓聲后南行突圍。黎明時分,葛懷敏發現大軍安堵未動,根本沒做行動的樣子。他騎上馬要自己南下,被士兵拉住韁繩勸住,他命令騎兵先前進突圍,騎兵隊長借口進城去取草料,沒影了。葛懷敏氣得命令馬上行動,這時有親兵還拉著馬的韁繩不讓前進,葛懷敏揮劍要砍士兵,這群士兵哄散開了,葛懷敏策馬沿著寨壕內緣向東南方向沖去,跟隨他的只有十幾名軍官,在東南角的寨壕前,他們遇到了西夏兵的阻擊,葛懷敏、曹英、劉賀等十四名將領全部陣亡。而他們所帶領駐扎在寨墻外的那九千四百多名士兵、六百匹戰馬竟然全部被西夏軍隊俘虜了。寨墻內的1000多名宋兵,包括葛懷敏的兒子在內,居然躲過了這一劫,西夏兵沒有繼續向寨子進攻,而是撤兵走了。
這是宋夏戰爭史中最為詭異的一場戰役記錄,作為正史的《宋史》和《續資治通鑒長編》都是這么記錄的。近一萬大軍沒有經過交手怎么就被俘虜了?而它的主帥和重要將領卻又全都戰死,這太不合邏輯了。筆者覺得合理的解釋只能是:這支軍隊臨陣嘩變,投降西夏方面了,基層軍官和士兵已經不聽葛懷敏的命令,葛懷敏只能和十幾個高級軍官獨自南逃,可他明知道東南方向也有夏兵防守呀,他們這十幾個人沖不出去的,為什么要自尋死路呢?原始史料的記載零亂而矛盾,理不出頭緒。我們只能猜測,是嘩變的士兵將他們這十幾名高級軍官逼向東南角,由那里的西夏兵將他們殺害的。寨內防守的士兵據寨自守,而嘩變的士兵也沒有向自己昔日的戰友大開殺戒,他們聽從西夏軍隊的安排,或是跟著從軍,或是分散潰逃回家了。可如果是軍隊嘩變,《宋史》為什么不明確說明呢?這是至今令人十分費解的事。
司馬光的《涑水記聞》提出了另一個說法,說是葛懷敏部是在結陣行進途中被截為三截,分別潰散的。但這是司馬光的私人筆記,資料來源是一個名叫“張述晦”的人的回憶,其中關于人數嚴重有誤,說是葛懷敏帶了十萬人馬,當時涇原路全路也沒這么多人馬,而且這個說法與《宋史》和《續資治通鑒長編》的記錄截然不同。《宋史》在不同人物傳記中關于此役的記載大致相同,雖然有些詭異費解,但說法基本一致。所以,我們只能按《宋史》的記載來解釋這場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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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川寨戰役復原圖:定川寨在今寧夏固原市原州區上店子村古城梁,寨墻輪廓基本完整,南面是從六盤山口出來直通鎮戎軍的一條大道;東面是自西南流向東北的一條河:硝河,直通遠處的清水河,河水咸澀,不能飲用;北面是一條由西北向東南流入清水河的響水河,這條河水可以飲用,是定川寨的水源地。清水河谷是從西夏南下宋鎮戎軍的一條主要干道,劉璠堡位于這條河谷稍西約3公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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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川寨西北門:這是定川寨的西北角,當時,葛懷敏命令劉賀部的五千蕃兵從這個寨門出發去搶奪水源。這條河上現在建起了一座小水庫,可看見平直的水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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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川寨內景:定川寨內實在不大,東西略長,不超過500米,南北略短,大約在300米左右,照相機鏡頭已經基本收納了大半個寨墻內的面積,從這個寨墻內的面積推斷,寨內確實只能容納兩三千人,無法容納一萬五千大軍,這是葛懷敏沒有固守定川寨的重要原因。
3、余緒
定川寨戰役后,西夏軍隊又先后攻破宋軍欄馬(今寧夏固原市西郊大堡村)、平泉(今地址待考)兩座城堡,元昊大軍直抵渭州。這時王沿事先擴大的城墻起了重大的作用,王沿率兵死守城防,并多樹旗幟,以虛張聲勢。元昊也沒有死命攻打渭州,只是在渭州周邊大肆焚毀民宅,搶掠人畜。此次南下,元昊曾公開揚言:“朕今親臨渭水,直據長安”,但他沒有打到長安,只進到渭州就收兵回撤了。原因在于他已深入宋境近200公里,這是他遠離本土深入宋境最深的一次,戰線太長,兵力過于分散,支撐不住更深入的攻勢。
當時,宋軍部署在邊境一線的總兵力有二十余萬。元昊所經行的涇原路有七萬部隊,雖然葛懷敏部折損一萬五千人馬,但這一路還有五萬多人馬,各據城寨死守,元昊不得不分派兵力,圍困這一路的數十座城寨。同時,環慶路的范仲淹親自率兵6000由涇州(今甘肅涇川)、邠州(今陜西彬縣)前往渭州附近的潘原(今甘肅平涼四十里鋪鎮曹灣村和蘆寨村境內)一帶救援。在秦州的韓琦也派兵數千增援瓦亭寨,宋原州知州景泰也率兵5000支援潘原戰場。在北線,宋軍麟府路主動出擊西夏,劫掠牛馬,引起西夏國內緊張。
當元昊行進到渭州時,由于要不斷分兵困守沿途宋軍寨堡,他直接掌握的機動部隊可能已經不足五萬,面對不斷增加的宋軍援軍,他實在不敢繼續深入下去,害怕被切斷后路,分割圍殲。所以,只能及時回撤,沒有實現他和張元“直據長安”的夢想。
葛懷敏戰敗的消息傳到京城汴梁,宰相呂夷簡哀嘆:一戰不及一戰,太可怕了!
戰后,王沿被撤銷涇原路招討經略、安撫、招討使和渭州知州的職務,降級以刑部郎中的身份為虢州知州。退守向家峽的劉湛、向進和堅守蓮花堡的宋將郝從政等因沒有及時出兵增援葛懷敏部而被給予撤職處分。
對葛懷敏則追贈太尉,給予崇高隆重的禮遇,對其它陣亡將領均追贈更高的官銜以示表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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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川寨之戰示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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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川寨墻的東北角:當時葛懷敏命曹英部就在這處寨墻外的臺地及下一階臺地上扎營列陣的(圖中右側莊稼地)。那股刮得曹英部隊亂了陣腳的黑風也是從這個方向刮過來的。定川寨戰役發生在閏九月,大概相當于現在的十一月初。我們是十月初到定川寨的,站在寨墻上,已經感受到強勁的東北風,看來,史料中關于那股“黑風”的記載還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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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川寨東門遠眺:站在定川寨寨墻東門處朝外遠眺,硝河從遠處蜿蜒而過,葛懷敏的中軍大營就扎在腳下最高的這塊臺地上,由此向下,還有兩三階高地,當時葛懷敏的中軍主帳就是扎在這塊高臺之上,其軍隊由內向外,逐行列陣,遠處河川的平地,是西夏兵列陣圍困他們的地方。從地形上看,葛懷敏的軍事部署沒有錯誤,占據了有利地形,居高臨下,易守難攻。只是東北角曹英的陣地略顯狹隘,難怪被風吹亂了陣腳,發生擠踏。
4、戰役總結
定川寨一戰是宋夏戰爭中記載最為模糊混亂的一次戰役,各種史料矛盾百出,均不能自圓其說,而今人之史著,多從《宋史·王沿傳》之說,將戰役失敗的責任推到葛懷敏頭上,說是他不聽王沿的命令,沒有在瓦亭寨或第背城扎寨,以逸待勞,等候敵軍到來,而是輕率冒進北上,才招致失敗的。這和當年好水川戰役后,夏竦把戰敗的責任推到任福頭上一樣,是王沿推托責任的說法。王沿可能確實建議過葛懷敏駐節于瓦亭寨或第背城指揮作戰,但那只是出于主帥對副帥安全的關心,叮囑葛懷敏不要深入到前敵一線,而不是正式的作戰命令。葛懷敏當然可以不聽,他是一員戰將,上前線是來打仗的,瓦亭距渭州只有38公里,是渭州最重要的門戶,過了瓦亭,大路平坦開闊,渭州就無險可守了,王沿不可能命令放棄鎮戎軍而只守瓦亭,因為當時鎮戎軍還沒有接到敵情,第背城附近也沒有出現敵情,叫葛懷敏在這些沒有敵情的地方等什么呢?當時敵人尚在鎮戎軍以北二十多公里外的劉璠堡,王沿也沒命令葛懷敏放棄劉璠堡呀!他又怎么能見死不救?所以說,葛懷敏的北上并不能說是違抗王沿的命令、擅自做主。
從軍事角度來總結,首先還得說到情報問題。從整個戰役的過程和結果來看,宋軍仍然沒判斷清楚元昊的戰略目的是什么,而是仍將其判斷為一次常規的邊境寨堡攻防戰,于是按照這類戰役的常規應對措施,一寨有警,他寨火速馳援。葛懷敏在前線所執行的,仍然是這一套戰術原則。應該說,葛懷敏的戰場情報還算及時,所以,他能在一個上午兩次根據變化的敵情更改命令,最終在中午之前將主力部隊集中于定川寨與敵人形成對峙。
但這場戰役實際是一場遭遇戰,我們推測,與葛懷敏部遭遇的只是元昊派出襲擾圍困宋軍寨堡的“護路部隊”,元昊沒有親臨定川寨戰場,他率領他的主力兵團的本來目標是直抵長安,不可能參與對任何一個寨堡的圍攻。所以,與葛懷敏對陣的西夏軍隊,充其量超不過兩萬,可能只有一萬多,并不具有兵力上的絕對優勢。否則,還算重視戰場情報又崇尚運動戰術的葛懷敏是不會主動在定川寨列陣的,他也可以及時退回鎮戎軍或第背城,按照這種兵力對比,如果部隊聽從指揮,是不會造成慘敗的。在遭受白天挫折后,葛懷敏之所以決策大軍結陣而行,撤往鎮戎軍,也說明他知道圍困定川寨的西夏軍人數并不多,宋軍可以突圍。
問題出現在士兵潰變上。首先是劉賀所率領的那五千蕃兵的叛逃,使軍心受到重大打擊,而定川寨寨垣狹小,無法容納萬人大軍,水源又被敵軍切斷。在當天下午的交戰中,受天氣影響,宋軍遭受重大挫折,雖然最后穩住了陣腳,沒被擊垮,但軍心越發不穩。就在葛懷敏與高級將領通宵開會的同時,各部隊的基層軍官和士兵也在悄然醞釀嘩變的陰謀。等到黎明,葛懷敏下達全軍結陣突圍的命令后,各級基層軍官和士兵事實上已進入不聽命令的狀態,而且開始失去秩序。葛懷敏和十幾名高級軍官被嘩變的士兵逼向東南角,死于守候在那里的西夏兵手中。
在士兵已經嘩變的情況下,再評價葛懷敏“突圍轉移”決策的正確與否已經沒有意義,因為面對著一群已經不執行任何命令的士兵,無論“走”還是“守”的決策都沒有用了,唯一有意義的思考,應該是:這群士兵為什么要嘩變?
劉賀部的蕃兵嘩變容易理解,那些人本來就是蕃人,與西夏兵有著血緣、語言等諸多方面的天然聯系,而其它部隊士兵的嘩變原因就令人費解了,由于缺少史料,我們只能憑想象來推測這些部隊嘩變的原因。首先,他們不是由一個指揮官帶出來的整建制的統一部隊,而是來自四、五個堡寨的不同部隊,彼此不了解,也不夠團結。其次,很可能其主要兵員來自當地的“土兵”,這些人祖祖輩輩生活在蕃漢雜居之地,有不少人是在兩邊當兵混飯吃的兵油子,一看形勢危急,難免心思浮動。而另外兩件具體的事情進一步刺激了士兵的動搖情緒:一是下午作戰時出現的那股黑風,幫助西夏兵沖亂了宋軍陣腳,當時人多數迷信,認為這是天意要滅亡宋軍;二是宋軍潰亂時,葛懷敏命衛隊執法,斬殺潰兵,可能激化了士兵的對抗心理。所以,第二天早上葛懷敏下令突圍轉移時,大軍安堵不動,葛懷敏可能意識到士兵普遍的對立情緒,所以,下令他的親兵衛隊不能采取任何行動,他是想避免內部發生大規模的火并。
范仲淹評價葛懷敏“猾懦不知兵”,這個“不知兵”,如果是指他不熟悉兵法,可能說不過去;但若說他不理解士兵心理,則是恰如其分的。要說葛懷敏有所失誤的話,也正在于此。
這種臨陣嘩變也不只一次了,這是宋軍長期防守戰略必然帶來的副產品。長期防御,為減少內地“東兵”的運轉負擔,自然會采取招募當地兵員的辦法來充實邊防部隊,難免發生蕃漢雜處、部隊素質不純的情況。定川寨戰役之失,可能只是規模最大的臨陣嘩變而已。
從根本上來講,應檢討的還是宋朝的防守主義軍事戰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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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白酒配餐學》圍繞“中國白酒配餐基本原理”“為酒選菜”“為菜選酒”三大主題的四十二個知識點,同步于國際餐酒搭配理論,以先進的食品科學為基礎,通俗生動地講解全國23個菜系餐酒搭配的實用案例;填補了中國白酒與美食搭配領域研究的空白,可作為廣大白酒營銷人員、餐廳主理人員拓展業務范圍、提高業務水平的“教科書”,以及廣大白酒與美食愛好者提升生活品質的餐飲美學讀物。
《酒的中國地理——尋訪佳釀生成的時空奧秘》于2019年由西北大學出版社出版,該書深受廣大讀者及白酒愛好者的關注,至今已重印四次。全書以文化地理為引導,一方面,沿大運河和諸多古道做空間分布的大線索梳理;另一方面,從文化認知的角度切入解讀,全面探尋酒的自然地理、人文地理與歷史文化。全書內容豐富,具趣味性、知識性,又不乏日常生活的真實感受。
《中國白酒通解》對中國白酒進行了系統、全面、專業、細致的解讀,涵蓋了以下七個方面的內容:中國白酒是什么;中國傳統白酒工藝詳解;簡說酒精;新技術、新工藝、新型白酒;中國白酒的香型——自然地理條件、工藝、風味、品鑒;白酒市場解剖;李尋白酒品評法——供選酒師和消費者使用的白酒品評法。作者親自走訪了數百個白酒廠,通過艱辛的田野調查獲得了第一手資料。全書資料豐富,見解獨特,思想深刻,總結性和開創性兼具。同時,語言深入淺出,通俗易懂,適合各領域人士閱讀,尤其是白酒釀造、經銷、收藏品鑒人士案頭必備的參考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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