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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4年的一個冬日,在拉薩以西600公里的薩迦寺,一場隆重的送別儀式正在舉行。
一位老者即將踏上一次前途未卜的征程。
老者就是薩迦·班智達,薩迦派的第四任教主——貢噶堅贊,簡稱“薩班”。他將代表西藏前往幾千里以外的涼州,與一位征戰四方的蒙古西路軍統帥闊端會盟。
此時的蒙古大軍已橫掃歐亞大陸,青藏高原能否迎來和平?究竟是什么原因最終促成了“涼州會盟”?1
(一)蒙古大軍在雪域高原的選擇
1227年,蒙古大軍攻占了西夏的涼州(今武威市),將河西走廊全部收入囊中。此后,23歲的闊端開始在涼州治理河西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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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端影視形象(圖片來源:數字涼州)
作為窩闊臺汗之子,闊端肩負著鎮守西北疆土、配合父汗窩闊臺的軍事行動,建立穩固的軍事基地的重任。
1236年,闊端作為西路軍統帥,在配合汗王窩闊臺的行動中,對西藏形成了包圍態勢,在此過程中,他對雪域高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在經過秦(天水)、鞏(隴西)、宕昌、文州一帶時,闊端發現這里漢藏雜居,地形復雜,決定不以武力強攻,而是以招撫為主的策略,先招降了占據這一帶的金朝鞏昌府總帥汪世顯,并籠絡了十余個部落首領。
當闊端率兵攻取四川時,他的軍隊里有蒙古人、色目人、黨項人、吐蕃人和漢人。這次出征,讓闊端意識到,如果蒙古要統一天下,就必須視漢、吐蕃、女真、黨項等民族為兄弟,而不是仇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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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肅武威涼州古城城門(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自從闊端職掌涼州以來,就采取了一系列穩定地方的措施,努力安撫西夏遺民,恢復和發展農業生產。
從儒生那里,闊端學到了“天下可馬上得之,不可馬上治之”的道理。他聽取名士高智耀的建議,取消了儒生的徭役。
此外,他還了解到藏傳佛教在西夏社會有著很高的地位,所以對佛教僧人多有禮遇。他廣泛吸收儒生、佛教各學派的人才,協助治理自己的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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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文藏傳佛教經典《五部法界序》圖版,現藏于俄羅斯科學院東方文獻研究所圣彼得堡分所。索羅寧、張永富 供圖(圖片來源:中國學派)
經過闊端的悉心經營,遭到戰爭破壞的西夏故地逐漸恢復生機。涼州作為西部多民族聚居的城市,也恢復了往日的繁華。
1239年,闊端派得力大將多達那波進軍西藏。經過兩年的駐地考察,多達那波深刻認識到,幾百年的分裂和戰亂,致使西藏各教派和地方勢力林立,互不統屬。他們以建寺院神殿的方式,擴大自己的勢力范圍。
各自為政的勢力和宗派,使得他們無法組織起有效的防御。而青藏高原海拔高,氣候惡劣,也讓蒙古大軍難以發起攻勢。考慮到諸多現實,闊端下定決心,派多達那波在當地物色一位最具影響力的宗教領袖前來涼州和他談判西藏歸附事宜。
于是,薩迦·班智達走上了歷史舞臺。
(二)是什么讓他堅定了和談的決心?
薩班原名貝丹頓珠,出身于掌管薩迦派的昆氏家族。年幼時,他便跟隨三伯父學習佛法。聰穎的天資,加上師長的精心培養,讓他在剛成年時,便已成為雪域有名的學者,獲得了薩迦?班智達的尊稱。
在藏傳佛教的歷史上,薩班是第一個被稱為班智達的高僧。“班智達”在梵文里指“智慧、博學”,也有“大學者”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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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迦·班智達像(圖片來源:武威市涼州會盟紀念館公眾號)
自吐蕃王朝崩潰后,當地便陷入了幾百年的紛亂和混戰。這期間,天災、人禍、動亂接踵而至,讓當地民眾苦不堪言。飽受戰亂和紛爭之苦的西藏民眾極度渴望和平安寧的生活。
此時雪域高原上四分五裂的局面,也讓薩班更加明白:以武力抵抗蒙古軍只能招致更大的失敗,并將造成更多的流血和犧牲。是讓雪域高原沐浴在和平之下,還是任其淹沒在血浪之中?薩班心中似乎早已有了答案。
薩班也了解到,蒙古人在征戰過程中,不但沒有迫害和自己信仰不同的群體,反而以一種開放和包容的心態來對待各種宗教信仰。
河西走廊是西夏腹地,與青藏高原接壤,所以西夏受藏傳佛教的影響很大。僅在涼州一帶,就有幻化寺、蓮花山寺、海葬寺、金塔寺四座比較大的藏傳佛教寺院。自漢晉以來,涼州就以羅什寺塔、天梯山石窟為代表的佛教文化建筑而聞名。薩班心想,如果能讓蒙古人接受藏傳佛教,就可以借助蒙古汗國的影響力將佛法廣為傳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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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梯山石窟(圖片來源:甘肅省博物館)
在蒙古大軍面前,西藏部分僧俗首領都采取消極與回避的態度,他們事實上已經承認了對蒙古的歸附,卻出于各種原因不愿站出來和談。
為了解除西藏各地僧俗首領的疑慮,在前往涼州的途中,薩班不斷拜訪各個寺院,與各派首領交流此行的必要性和會談的要義,聽取各方的條件和意見,從而贏得了廣泛的認可和支持。
從《薩迦格言》中不難看出,薩班反對分裂,主張統一;厭惡戰亂,希望和平安寧。他憎恨統治階級的殘暴,對廣大民眾的疾苦予以同情,且富有正義感。
1246年8月,薩班一行抵達涼州。但此時,闊端卻不在涼州。在等待闊端的日子里,薩班通過觀察發現,闊端的宮廷中不僅有來自四面八方的儒生、謀士,還有道教、佛教、基督教等各宗教人士。涼州城里,各種信仰的人們和睦生活。闊端的寬容讓薩班更加堅信,蒙古人可能接受“因俗而治”的模式,給這片土地帶來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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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歷史題材卷軸唐卡《涼州會盟》(圖片來源:中新網視頻)
1247年正月,闊端回到涼州,與薩班會面。八月,闊端和薩班在涼州東部幻化寺達成共識,西藏終于以和平的形式歸附蒙古汗國。
(三)超越時代的會盟
涼州扼守河西走廊東端,是連接中原與西域、青藏高原和蒙古高原之間的交通樞紐。
闊端在1236年進駐涼州時,這座城市已積累了一千多年多民族、多文化共處經驗。此時涼州的民族成分包括漢、吐蕃、回鶻、黨項羌、吐谷渾、蒙古等。經過闊端的有效治理,這里呈現出一派多民族和諧共存、交融共生的繁榮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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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州會盟石雕(圖片來源:每日甘肅)
涼州會盟的成功,實現了蒙古高原與青藏高原兩大文化板塊的歷史性對接,為元朝實現空前的大一統格局奠定了基礎。
協議達成后,闊端授權薩迦派首領管理西藏政教事務,并將這一結果寫入《薩迦班智達致蕃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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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迦班智達致蕃人書》(圖片來源:道中華)
1260年,忽必烈封薩迦·班智達的侄子八思巴為帝師,將“因俗而治”的理念制度化;1288年設立宣政院,標志著西藏正式納入中央政權的管理體系。這些制度成果都因涼州會盟的達成而得以實現。
涼州會盟是一個超越時代的抉擇——用對話代替對抗,實現了“一張談判桌勝過了千軍萬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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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涼州所在地(圖片來源:譚其驤《中國歷史地圖集》)
直至今日,涼州會盟雖已遠逝,但它給后人的啟示依然鮮活:中華民族共同體之所以有如此強大生命力,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其對多樣性的尊重與包容。這種智慧,如同祁連山的雪水,滋養著中華文明綿延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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