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長壽面

老張頭是村里出了名的倔脾氣，六十多歲的人了，還整天在地里忙活。兒子張強在城里開了家裝修公司，日子過得紅火，幾次三番要接他去城里享福，他都一口回絕。

"我在這村里活了大半輩子，去城里干啥？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老張頭總是這樣說。

其實村里人都知道，老張頭是舍不得他那幾畝地。每天天不亮就扛著鋤頭下地，日頭落山才回來。村里人都說他是個勞碌命，兒子那么有錢還這么拼命。

張強每個月都會回來看他，每次都帶一大堆補品。可老張頭看都不看一眼，全堆在墻角。張強勸他別太累，他就瞪眼睛："我身子骨硬朗著呢，用不著你操心！"

這天，張強又回來了，還帶著個保溫桶。

"爸，今天是你生日，我特意讓飯店做了碗長壽面，您趁熱吃。"

老張頭瞥了一眼："放著吧，我地里還有活。"

"爸！"張強急了，"您就不能歇一天嗎？我每個月給您打那么多錢，您非要這么累嗎？"

"你的錢我一分沒動！"老張頭突然吼道，"我都給你存著呢！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城里過得不容易？裝修公司競爭大，你又要還房貸，又要養孩子......"

張強愣住了。原來父親什么都知道。

"我多干點活，就能少花你的錢。"老張頭的聲音低了下來，"你媽走得早，我就你這么一個兒子......"

張強的眼眶紅了。他打開保溫桶，把面端到父親面前："爸，今天您就聽我一次，把這碗面吃了，成嗎？"

老張頭看著兒子，終于接過了碗。可剛吃了一口，就劇烈咳嗽起來。

"爸！您怎么了？"

老張頭擺擺手，卻咳得更厲害了。張強這才發現父親的手在發抖，臉色也異常蒼白。

"我送您去醫院！"

"不用......"老張頭話沒說完，就暈了過去。

醫院里，醫生的話讓張強如遭雷擊：胃癌晚期，最多還有三個月。

"為什么不早點來看？"醫生責備道，"這病早發現早治療，完全有希望的！"

張強跪在病床前，握著父親粗糙的手，泣不成聲。他終于明白，父親不是倔，是舍不得花錢看病；不是愛干活，是想為兒子多攢點錢。

"爸，您一定要好起來......"張強哽咽著說，"我還沒好好孝順您呢......"

老張頭虛弱地笑了笑："傻孩子，爸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就是有你這么個兒子......"

三個月后，老張頭安詳地走了。臨終前，他讓張強把存折里的錢都取出來。

"這些錢......"老張頭喘著氣說，"你拿去......把公司做大......別像我一樣......舍不得花錢......"

張強泣不成聲。他這才發現，存折上的數字，遠比他想象的多得多。原來這些年，父親不僅沒花他給的錢，還把自己種地賣糧的錢也存了進去。

辦完喪事，張強在父親的老屋里收拾遺物。在床底的舊木箱里，他找到了一本發黃的日記。

翻開第一頁，張強就愣住了。那是父親歪歪扭扭的字跡：

"今天強子又寄錢來了。這孩子，自己都那么難，還總惦記著我。我得把這些錢都存起來，等他以后需要的時候......"

"今天腰疼得厲害，但想到強子在城里打拼不容易，我又咬牙多干了一天......"

"醫生說可能是胃癌，讓我去大醫院檢查。算了，檢查要花不少錢，強子現在正是用錢的時候......"

淚水模糊了張強的視線。他終于明白，那碗長壽面，父親終究是沒吃上。而父親留給他的，不僅是存折上的數字，更是一份沉甸甸的父愛。

從此以后，每年父親忌日，張強都會煮一碗長壽面。他會把面端到父親墳前，輕聲說：

"爸，您放心，我現在過得很好。您在天上，也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