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破碗

明朝萬歷年間，保定府有個趙員外，家財萬貫，良田千頃。這趙員外雖然富甲一方，卻有個毛病——耳朵根子軟，最聽管家趙福的話。那趙福生得尖嘴猴腮，一雙三角眼滴溜溜轉，活脫脫像個成了精的黃鼠狼。

這年臘月二十三，北風刮得跟刀子似的。趙家大院剛祭完灶王爺，廚房里飄出燉肉的香氣。忽然，大門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那聲音輕得像是被風吹落的枯樹枝。

"誰啊？大過年的討債也不看時候！"趙福趿拉著棉鞋去開門，嘴里還嚼著剛偷吃的灶糖。門一開，冷風夾著雪花灌進來。門檻外站著個老乞丐，破棉襖補丁摞補丁，左腳趿拉只露腳趾的草鞋，右腳裹著爛布條，拄著根磨得發亮的棗木棍。

"老爺行行好，賞口熱乎飯吃..."老乞丐聲音沙啞，從懷里掏出個豁了口的粗瓷碗，那碗邊還沾著干涸的粥痂。

趙福捂著鼻子后退兩步："去去去！要飯也不挑時候，今兒祭灶，哪有剩飯給你這晦氣？"說著就要關門。老乞丐忙用棗木棍抵住門板："管家老爺，我三天沒吃食了，您灶上燉著肉呢，給口湯也成..."

這話可戳了趙福肺管子。他抄起門閂就砸老乞丐的瘸腿："好你個老叫花子，還敢惦記主家的肉！看我不打斷你那條好腿！"

老乞丐躲閃不及，"哎喲"一聲跌坐在雪地里，破碗滾出老遠。正鬧得不可開交，院里傳來咳嗽聲："大晚上的，吵吵什么？"

趙員外披著狐裘大氅走出來，燈籠一照，見雪地里躺著個瑟瑟發抖的老人，頓時皺眉："趙福！這冰天雪地的，你怎么把老人家往外趕？"

"老爺，這老叫花子..."

"閉嘴！"趙員外瞪了趙福一眼，親自扶起老乞丐，"老哥哥，對不住啊，家里下人不懂事。快進屋暖和暖和。"

老乞丐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光亮，顫巍巍指著遠處的破碗："我的碗..."

趙員外小跑著撿回碗，撣去雪沫子，竟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碗沿："老哥哥，碗在這兒呢。走，跟我吃飯去。"

廚房里，老乞丐捧著熱騰騰的肉粥，喝得呼嚕作響。趙員外又讓廚娘切了盤醬牛肉，燙了壺老酒。趙福在邊上直撇嘴，趁人不注意，狠狠擰了把端菜的小丫鬟。酒足飯飽，老乞丐突然說："東家，您這宅子...最近可不太平吧？"

趙員外手里的酒杯"當啷"掉在桌上。原來這半年來，趙家確實怪事不斷——庫房銀子莫名其妙少了幾錠，看家的大黑狗半夜狂吠，小孫子總說看見穿紅衣服的女人在院里飄。

"老哥哥會看風水？"趙員外壓低聲音。

老乞丐抹了把油嘴，從破棉襖里掏出三枚銅錢，往桌上一拋，銅錢滴溜溜轉了幾圈，竟齊齊立住了。趙福"媽呀"一聲躲到柱子后頭。

"東家明日卯時，去城東老槐樹下挖三尺，自有分曉。"老乞丐說完，打著飽嗝往柴房去了。

第二天雞剛叫，趙員外就帶著家丁去了城東。果然在老槐樹下挖出個紅布包，里頭裹著個刻滿符咒的木偶，心口扎著七根繡花針。趙員外嚇得腿都軟了——這是有人下了厭勝之術啊！

等他們慌慌張張跑回家，柴房里早沒了老乞丐蹤影，只留下那個豁口碗，底下壓著張黃紙，歪歪扭扭寫著："一碗飯換一碗金，貪心不足蛇吞心。"

趙員外恭恭敬敬把破碗供在祠堂，可沒過三天，趙福就偷偷把碗扔進了灶膛。誰知那碗在火里"噼啪"直響，就是燒不化，反倒把一鍋年夜飯的餃子煮成了黑炭。趙員外氣得罰趙福跪了半宿，自己把碗撿回來，用綢子包好收在臥房暗格里。

轉眼過了三年。這年夏天，趙員外去江南販絲綢，回來的路上遇上山洪，馬車陷在泥里動彈不得。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帶的干糧早吃完了，老趙餓得眼前發黑，突然想起那個破碗。

他哆哆嗦嗦從包袱里掏出碗，猶豫著敲了三下："老哥哥...您要是在天有靈..."話音剛落，碗里突然冒出熱氣，轉眼盛滿了香噴噴的小米粥！趙員外差點把舌頭吞下去，連喝三碗才緩過勁。他又試著敲了三下，碗里"叮當"一聲，竟跳出兩錠雪花銀！

靠著這銀子，趙員外雇人把馬車拖出來，平安回了保定府。打那以后，他每逢初一十五都往破碗里放三粒米，需要時就敲碗取用，但牢記"不可貪多"的囑咐，每次只要應急的錢糧。

可這秘密到底讓趙福發現了。有天王財主家來提親，想娶趙員外的小女兒。趙福偷看到主人用破碗變出珍珠當嫁妝，眼紅得滴血。

這天夜里，趙福灌醉了守夜的家丁，摸進主人臥房。他找到暗格，掏出破碗"咚咚咚"連敲十幾下："我要金山銀山！我要當大老爺！"

碗里"嘶"地竄出條青鱗小蛇，照著趙福鼻尖就是一口。趙福慘叫一聲，摔碎了碗。聞聲趕來的趙員外只見滿地碎片閃著青光，趙福躺在地上口吐白沫，臉上腫得發亮。

后來趙福雖然撿回條命，可那張臉變得青一塊紫一塊，活像被雷劈過的樹皮。至于那破碗，任憑趙員外怎么拼湊也復原不了，只在掌心留下道月牙形的疤，像在提醒他什么。

保定府的老人們說，那乞丐本是八仙里的鐵拐李下凡，專來點化世人的。也有人說，是趙員外祖上積的陰德，才換來這場造化。只有茶館說書的劉瞎子講得最在理："這哪是什么神仙？分明是老天爺給善心人的福報！你們想想，要是當初趙員外也像趙福那樣把人往外攆..."

這話傳到趙員外耳朵里，他摸著掌心的疤，在祠堂給祖宗上了三炷香。第二天，趙家大院門口支起口大鍋，每逢三九天下雪，熱粥的香氣能飄半條街。

至于那個總來喝粥的跛腳老漢？嗨，誰知道呢，保不齊又是哪位神仙閑著沒事，來嘗嘗人間的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