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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婆逼我出20萬禮金,我默默掏出3萬彩禮欠條,當場讓她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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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小姑子鄧凌薇的笑聲像銀鈴般清脆,卻一下下敲在我心坎上。

      婆婆丁秀娥正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著那枚鉆戒,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得意。

      “凌薇啊,你這嫁過去就是陳家少奶奶了,媽這心里總算踏實了。”

      我端著果盤站在廚房門口,腳步有些遲疑。

      婆婆抬眼看見我,笑容淡了幾分,隨口吩咐:“雅雯,愣著干什么?把水果洗洗切了,凌薇男朋友等下要來。”

      我應了一聲,轉身打開水龍頭。

      冰涼的水沖刷著蘋果,也讓我紛亂的心緒稍稍平靜。

      婆婆忽然嘆了口氣,聲音不大,卻足夠讓我聽清。

      “就是這嫁妝……陳家是大戶人家,咱們也不能太寒酸,讓人看輕了凌薇。”

      我的心猛地一沉,不祥的預感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

      婆婆的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我背影,繼續對鄧凌薇說:“你放心,媽肯定讓你風風光光出嫁,你哥你嫂……也得出力,長嫂如母嘛。”

      “長嫂如母”四個字,她咬得格外重。

      我握著水果刀的手緊了緊,刀刃反射著燈光,有些刺眼。

      鄧凌薇嬌嗔的聲音傳來:“媽,還是你對我最好!我聽說嫂子他們最近生意不錯?”

      婆婆哼了一聲:“也就那樣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水聲嘩嘩,掩蓋了我有些急促的呼吸。

      我低頭,看見自己無名指上那枚細細的鉑金戒指,還是和偉祺結婚時買的,最簡單的款式。

      當年,婆婆也是這樣拉著我的手,語氣卻是截然不同的。

      “雅雯啊,家里情況你也知道,偉祺下面還有弟弟妹妹要讀書。”

      “彩禮嘛,就是個形式,咱們先打個欠條,以后一定補上。”

      那張三萬塊的欠條,至今還壓在我床頭柜的筆記本里,紙張都有些泛黃了。

      如今,小姑子風風光光要嫁入豪門,婆婆一句“長嫂如母”,就想讓我們掏出二十萬?

      我慢慢切著蘋果,刀刃落在砧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丁偉祺下班回來,帶著一身疲憊,看到屋里的熱鬧,勉強笑了笑。

      他走到我身邊,低聲問:“媽和凌薇又在說什么?看你臉色不太好。”

      我搖搖頭,把切好的蘋果遞給他一盤:“沒什么,你先吃點水果。”

      他接過盤子,手指不經意碰到我的,帶著涼意。

      婆婆的聲音又揚了起來:“偉祺回來得正好,來來來,一起商量商量凌薇的婚事。”

      丁偉祺被叫了過去,坐在婆婆和下首,像個聽訓的學生。

      我靠在廚房冰冷的瓷磚墻上,聽著客廳里傳來的,關于婚禮排場、酒店星級、婚紗品牌的熱烈討論。

      那些數字和名詞,離我和偉祺白手起家、精打細算的生活那么遙遠。

      婆婆的話頭又一次引到了我們身上:“凌薇這輩子就結這么一次婚,你們做哥哥嫂子的,可得給她撐起面子。”

      丁偉祺含糊地應著,試圖轉移話題。

      鄧凌薇卻不依不饒:“哥,嫂子,你們不會讓我在婆家抬不起頭吧?”

      我閉上眼,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那個被刻意遺忘的欠條,仿佛在口袋里突然變得滾燙。

      禮尚往來?媽,這個道理,您難道真的不懂嗎?

      還是您覺得,我和偉祺的忍讓,永遠沒有底線?



      01

      周末的家庭聚餐,氣氛比往常要熱烈許多。

      婆婆丁秀娥一大早就去市場采購,提回大包小包的鮮活魚蝦和時令蔬菜。

      小叔子丁俊良難得沒有睡到日上三竿,也被婆婆從床上薅起來,負責打掃客廳。

      我系上圍裙,在廚房里忙碌,準備一大家子的飯菜。

      油煙機的轟鳴聲里,還能聽見婆婆在客廳高聲指揮。

      “俊良,把那盆富貴竹挪到陽臺去,曬曬太陽!”

      “哎呀,這沙發套顏色太舊了,改明兒得換套新的!”

      丁偉祺在一旁幫我擇菜,低聲說:“媽今天心情真好。”

      我笑了笑,沒接話。

      自從鄧凌薇宣布要和那個家里開廠的陳公子結婚后,婆婆的嘴角就沒落下來過。

      “雅雯,海參泡發好了嗎?凌薇最愛吃蔥燒海參了。”

      婆婆探進頭來,視線在流理臺上掃了一圈。

      “泡好了,媽,等下我就做。”我應道。

      婆婆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丁偉祺:“偉祺,別光顧著摘菜,去把酒柜里那瓶茅臺拿出來醒著。”

      “媽,中午就喝茅臺?”丁偉祺有些意外。

      “陳少爺第一次正式來家里吃飯,能不喝點好的?”婆婆理所當然地說,“顯得咱們家重視。”

      丁偉祺放下手里的青菜,默默去了儲藏室。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那瓶茅臺,還是我們去年生意剛有起色時,他一個客戶送的。

      他一直舍不得喝,說等特別的日子再開。

      婆婆轉身又去了客廳,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熱情。

      “凌薇啊,你跟陳昊說,路上慢點開車,不著急,飯好了等他們。”

      鄧凌薇坐在沙發上,一邊涂著指甲油,一邊漫不經心地應著。

      “知道啦媽,他剛接上他爸媽,一會兒就到。”

      丁俊良湊過去,嬉皮笑臉地問:“姐,未來姐夫今天來,給我帶什么好東西沒?”

      “瞧你那點出息!”鄧凌薇白了他一眼,“少不了你的好處。”

      婆婆笑著拍了下丁俊良的后腦勺:“你就知道要東西!多跟你未來姐夫學學,人家年紀輕輕就幫著打理家里生意了。”

      丁俊良撇撇嘴,不吭聲了。

      我低頭處理著那條石斑魚,魚鱗沾在手上,有些腥滑。

      腦海里卻不由自主地想起,幾年前,丁偉祺第一次正式來我家吃飯的情景。

      那時我們剛確定關系,他提著兩瓶普通的劍南春和一盒茶葉,緊張得手心都是汗。

      我爸媽都是普通工人,沒那么多講究,反而覺得他老實可靠。

      飯桌上,我媽還一個勁兒給他夾菜,讓他別緊張。

      相比之下,今天這陣仗,倒像是迎接什么貴賓。

      “嫂子,需要我幫忙嗎?”

      鄧凌薇不知何時走到廚房門口,倚著門框,新做的水晶指甲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不用了,快好了,你別沾手了。”我說。

      她也沒真打算幫忙,只是站著閑聊。

      “嫂子,你說我婚禮是辦中式的好,還是西式的好?陳昊他媽傾向于西式,在教堂辦。”

      “都行,看你喜歡。”我繼續手上的活兒。

      “我覺得也是,西式婚紗選擇多,Vera Wang的婚紗真好看,就是貴了點。”

      她頓了頓,狀似無意地補充。

      “不過陳昊說了,只要我喜歡,錢不是問題。”

      她把玩著自己卷曲的發梢,又說:“對了嫂子,你們結婚時辦的哪家酒店?我參考參考。”

      “我們就在老家擺了酒,沒在市里辦。”我平靜地說。

      鄧凌薇“哦”了一聲,拖長了音調,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也是,那時候哥剛工作,條件有限嘛。現在不一樣了,場面必須得撐起來。”

      這時,門鈴響了。

      婆婆像聽到沖鋒號一樣,立刻從沙發上彈起來,一邊整理頭發一邊快步走去開門。

      “來了來了!肯定是陳昊他們到了!”

      丁俊良也趕緊站直身體,收起吊兒郎當的樣子。

      丁偉祺從儲藏室出來,手里拿著那瓶茅臺,表情有些復雜。

      我關掉灶火,解下圍裙,也準備出去迎接。

      婆婆打開門,臉上堆起燦爛的笑容。

      “哎呀,親家公,親家母,快請進!路上辛苦了吧!”

      陳昊的父母衣著得體,笑容客氣中帶著疏離。

      陳昊跟在后面,高大帥氣,手腕上戴著一塊價值不菲的手表。

      他禮貌地打招呼:“叔叔阿姨好,偉祺哥,雅雯姐。”

      婆婆忙不迭地把人往客廳里請。

      鄧凌薇立刻迎上去,親昵地挽住陳昊的胳膊,臉上洋溢著幸福和得意。

      雙方家長寒暄落座,婆婆忙著倒茶遞水。

      陳昊母親打量著我們的房子,語氣溫和地說:“你們家收拾得挺溫馨的。”

      婆婆立刻接話:“老房子了,比不得親家你們家的別墅。就等著孩子們出息了,換個大點的。”

      我站在廚房門口,看著這熱鬧而略顯局促的場面。

      我們的客廳不算小,但此刻擠滿了人,尤其是陳家人帶來的那種無形氣場,讓空間顯得有些逼仄。

      丁偉祺悄悄走到我身邊,低聲說:“媽是不是有點太熱情了?”

      我輕輕碰了下他的胳膊,示意他別多說。

      飯桌上,婆婆更是使出了渾身解數。

      不停地給陳家人夾菜,介紹每一道菜都是我“精心”準備的。

      雖然大部分確實是我做的。

      陳家人禮儀周到,但能看出來,對這些家常菜興趣不大。

      茅臺酒打開,醇厚的酒香彌漫開來。

      婆婆給陳昊父親斟酒,話說得漂亮:“親家公,以后凌薇嫁過去,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您多擔待。”

      陳昊父親客氣地笑笑:“凌薇很乖巧,我們都很喜歡。”

      話題自然轉到了婚禮上。

      陳昊母親微笑著說:“我們初步定了悅華酒店,那邊的宴會廳新裝修過,還不錯。”

      婆婆眼睛一亮:“悅華好啊!五星級!有面子!”

      鄧凌薇嬌聲說:“阿姨,我想請知名設計師設計婚紗,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喜歡就好。”陳昊母親寵溺地看著她。

      婆婆立刻附和:“對對對,一輩子就一次,不能委屈了我們凌薇。”

      她說著,目光轉向我和丁偉祺。

      “偉祺,雅雯,你們做哥哥嫂子的,到時候可得給凌薇撐足場面。”

      餐桌上安靜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們身上。

      丁偉祺端著酒杯的手頓住了,嘴唇動了動,沒發出聲音。

      我感覺到桌下,他的手悄悄握成了拳。

      陳昊父母的表情沒什么變化,依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

      鄧凌薇則期待地看著我們,眼神亮晶晶的。

      婆婆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

      “是啊,長嫂如母,雅雯,你可得給凌薇做個好榜樣。”

      我拿起公筷,給陳昊母親夾了一塊海參,臉上保持著平靜的微笑。

      “媽,凌薇的婚事是大事,我們當然會盡力。”

      婆婆似乎對我的回答很滿意,終于移開了視線。

      丁偉祺暗暗松了口氣,端起酒杯:“叔,阿姨,我敬您二位一杯。”

      飯局繼續,表面上一團和氣。

      但我心里清楚,婆婆那句話,只是一個開始。

      二十萬的種子,已經在她心里埋下了。

      只等合適的時機,破土而出。

      02

      送走陳家人后,家里的熱鬧瞬間冷卻下來。

      餐桌上杯盤狼藉,空氣中還殘留著酒菜和香水混合的味道。

      鄧凌薇打著哈欠回了自己房間,說要補個美容覺。

      丁俊良惦記著新出的游戲,也溜回了臥室。

      婆婆臉上帶著酒后的紅暈,指揮著我和丁偉祺收拾殘局。

      “偉祺,你把桌子擦干凈。雅雯,廚房得徹底收拾一下,那么多油污。”

      她自己則坐在沙發上,喝著醒酒茶,拿著計算器按來按去。

      嘴里念念有詞:“悅華酒店一桌起碼得五千起,按二十桌算……婚紗攝影……婚慶公司……”

      我系上圍裙,把碗碟端進廚房,放進水池。

      水龍頭嘩嘩地響,溫熱的水沖刷著油漬,卻沖不散心頭的煩悶。

      丁偉祺默默擦著桌子,動作有些遲緩。

      婆婆忽然抬頭,揚聲問:“偉祺,你們公司今年效益怎么樣?”

      丁偉祺愣了一下,回答:“還行,媽,比去年好點。”

      “那就好。”婆婆放下計算器,端起茶杯走到廚房門口,倚著門框看我洗碗。

      “雅雯,今天你也看到了,陳家不是普通人家。”

      我“嗯”了一聲,繼續刷著盤子。

      “凌薇能嫁過去,是她的福氣,也是咱們老丁家的面子。”

      婆婆嘆了口氣,語氣變得語重心長。

      “可這面子,不能光靠人家給,咱們自己也得撐起來。”

      我關小水龍頭,廚房里安靜了些。

      “媽,您的意思是?”

      婆婆走近幾步,壓低聲音:“嫁妝。凌薇的嫁妝不能太寒酸,不然進了陳家腰桿子挺不直。”

      她頓了頓,觀察著我的表情。

      “陳家家大業大,陪嫁的車、房,估計人家都準備好了。咱們這邊,總得表示表示心意。”

      我的心慢慢沉下去,預感越來越強烈。

      “媽,嫁妝的事,您和凌薇爸那邊……”

      “你公公走得早,就留下這套老房子和一點積蓄。”婆婆打斷我,“那點錢,還得留著給俊良娶媳婦呢。”

      她伸手理了理我額前滑落的碎發,動作看似親昵,眼神卻帶著算計。

      “你們不一樣,你和偉祺年輕,能干,生意也走上正軌了。”

      “長兄如父,長嫂如母。凌薇的婚事,你們得出大力。”

      我放下洗好的盤子,擦干手,轉身面對婆婆。

      “媽,我和偉祺是攢了點錢,但那是準備明年擴大店面用的。”

      婆婆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店面晚點擴大沒關系,凌薇的婚事可等不了。”

      她拍拍我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

      “雅雯,你是個明事理的孩子。凌薇嫁得好,將來對你們也有幫助不是?”

      “陳家手指縫里漏點生意,就夠你們吃喝了。”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卻透著赤裸裸的交易意味。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反感。

      “媽,這事不是小事,我得和偉祺商量商量。”

      婆婆似乎料到我會這么說,點點頭:“商量是應該的。不過,你們可得拿出做大哥大嫂的樣子來。”

      這時,丁偉祺收拾完餐桌走進來。

      “媽,雅雯,在聊什么呢?”

      婆婆立刻換上笑臉:“正說凌薇嫁妝的事呢。偉祺,你妹妹一輩子的大事,你可不能小氣。”

      丁偉祺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帶著詢問。

      我微微搖頭,示意他別輕易答應。

      “媽,嫁妝多少,總得有個章程吧?”丁偉祺謹慎地問。

      婆婆沉吟片刻,伸出兩個手指,輕輕晃了晃。

      “按咱們這邊的規矩,女方嫁妝怎么也得這個數,才不算失禮。”

      丁偉祺試探著問:“兩萬?”

      婆婆嗤笑一聲:“兩萬?你打發叫花子呢?陳家是什么人家?”

      她的手指又晃了晃,聲音清晰而堅定。

      “二十萬。最少二十萬。這樣才能顯得我們重視凌薇,重視這門親事。”

      “二十萬?”丁偉祺倒吸一口涼氣,聲音都變了調,“媽,這也太多了!”

      我也被這個數字驚住了。

      雖然早有預感,但親耳聽到,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我們起早貪黑經營那個小建材店,一年純利潤也就十幾萬。

      除去開銷、房貸,能攢下的錢有限。

      二十萬,幾乎是我們所有的積蓄。

      婆婆臉色沉了下來:“多?你覺得你妹妹的幸福不值二十萬?”

      “不是值不值的問題……”丁偉祺急得額頭冒汗,“是我們實在拿不出這么多錢!”

      “拿不出?”婆婆提高音量,“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去年不是剛買了輛新車嗎?”

      “那車是二手的,才八萬多,主要是店里拉貨需要……”我試圖解釋。

      婆婆根本不聽,揮手打斷。

      “我不管你們怎么湊,這二十萬,必須拿出來!”

      她的語氣斬釘截鐵,沒有絲毫商量余地。

      “凌薇嫁得好,你們臉上也有光。將來俊良結婚,還得靠你們幫襯呢。”

      這話像是承諾,又像是威脅。

      丁偉祺張了張嘴,還想爭辯。

      我拉住他的胳膊,輕輕搖了搖頭。

      現在和婆婆硬碰硬,沒有任何好處。

      婆婆見我們不說話,語氣緩和了些。

      “媽知道你們不容易。但這錢是給凌薇撐門面的,也是給你們自己攢人情。”

      她看著丁偉祺,語重心長。

      “偉祺,你就這么一個妹妹,你忍心看她被婆家看輕嗎?”

      丁偉祺低下頭,雙手緊緊攥著抹布,指節發白。

      我知道,他心軟了。

      他一直很疼這個妹妹,雖然鄧凌薇被寵得有些自私。

      但二十萬,實在超出了我們的能力范圍。

      更讓我心寒的是婆婆的態度。

      如此理所當然,如此不顧我們的實際情況。

      仿佛我們的辛苦積蓄,就該無條件奉獻出來,成全她女兒的豪門夢。

      “媽,這事我們得好好想想。”我最終開口,聲音盡量平靜。

      婆婆看了我一眼,眼神復雜,最終點點頭。

      “行,你們想想。不過要快,凌薇的婚事不等人。”

      她轉身離開廚房,背影透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廚房里只剩下我和丁偉祺。

      水龍頭還在滴答作響,像倒計時的鐘聲。

      丁偉祺頹然靠在冰箱上,雙手捂住臉。

      “二十萬……媽真是敢開口。”

      我走過去,關緊水龍頭,廚房徹底安靜下來。

      窗外,天色漸漸暗沉,烏云匯聚,似乎要下雨了。

      “偉祺,”我輕聲說,“你還記得我們結婚時,媽是怎么說的嗎?”

      丁偉祺抬起頭,眼里布滿紅血絲,帶著困惑。

      “那時候,媽說家里困難,彩禮……只打了個欠條。”

      我說出這句話時,喉嚨有些發緊。

      那段并不愉快的回憶,被婆婆今天的獅子大開口,重新勾了起來。

      丁偉祺的眼神黯淡下去,他當然記得。

      那張三萬塊的欠條,像一根刺,扎在我們婚姻的開端。

      雖然我們從不提起,但它一直存在。

      而如今,婆婆卻要我們為她女兒的風光,掏出二十萬。

      雨點開始敲打廚房的窗戶,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一場風暴,似乎就要來了。



      03

      夜里,雨下得更大了。

      密集的雨點敲打著玻璃窗,發出持續不斷的噪音。

      我和丁偉祺躺在床上,都沒有睡著。

      黑暗中,能聽見彼此壓抑的呼吸聲。

      “雅雯,睡了嗎?”丁偉祺輕聲問。

      “沒。”我轉過身,面對他。

      窗外偶爾劃過閃電,短暫地照亮他緊鎖的眉頭。

      “二十萬……媽是不是瘋了?”他的聲音帶著疲憊和無奈。

      我沒說話,伸手握住他放在被子上的手。

      他的手心很涼。

      “我們哪來二十萬?店里的流動資金不能動,房貸下個月要還,小寶下學期幼兒園學費……”

      他絮絮地說著家里的開銷,每一項都是沉甸甸的壓力。

      “我知道。”我輕聲打斷他,“媽可能只是一時沖動,過兩天再說吧。”

      這話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

      以我對婆婆的了解,她既然開了口,就不會輕易放棄。

      丁偉祺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雅雯,你還記得我們結婚前,去我家吃飯那次嗎?”

      我的心微微一顫。

      怎么會不記得。

      那是秋天,和今天一樣,下著淅淅瀝瀝的雨。

      我穿著新買的連衣裙,和丁偉祺一起回他家。

      婆婆做了一桌子菜,態度很熱情,但眼神總在我身上打量。

      飯后,丁偉祺被支去洗碗,婆婆拉著我的手在客廳說話。

      “雅雯,真是個好孩子,偉祺能找到你,是他的福氣。”

      她笑著,眼角的皺紋堆疊起來。

      “阿姨,您別這么說。”我當時還有些羞澀。

      婆婆嘆了口氣,語氣變得憂愁。

      “就是家里情況你也看到了,老房子,俊良還在上學,凌薇也剛工作。”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

      “你和偉祺結婚,阿姨是打心眼里高興。就是這彩禮……”

      她欲言又止,觀察著我的反應。

      “阿姨,彩禮就是個形式,我和偉祺不在乎這個。”我當時真心實意地說。

      婆婆立刻握住我的手,眼眶有些發紅。

      “好孩子,就知道你懂事!不像現在有些姑娘,張口就是十幾二十萬,要車要房。”

      她擦擦眼角,壓低聲音。

      “不瞞你說,阿姨手里現在確實緊。你看這樣行不行,彩禮呢,咱們按規矩來,三萬塊。”

      “但這錢,阿姨先給你打個欠條,等以后寬裕了,一定補上!”

      我當時愣住了。

      聽說過彩禮討價還價的,沒聽說過打欠條的。

      丁偉祺洗完碗出來,看到我們氣氛不對,問怎么了。

      婆婆搶先說:“正和雅雯說彩禮的事呢,我說打欠條,雅雯通情達理,答應了。”

      丁偉祺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媽!這怎么行!”

      婆婆瞪了他一眼:“怎么不行?雅雯都沒意見,你吵什么?”

      我看著丁偉祺憋屈的樣子,又看著婆婆期待的眼神,最終還是心軟了。

      “阿姨,欠條就不用了……”

      “要的要的!規矩不能壞!”婆婆堅持道,立刻起身去找紙筆。

      就這樣,我收到了人生中第一張,也是唯一一張彩禮欠條。

      婆婆的字跡很工整,金額、日期、簽名,一應俱全。

      她還鄭重其事地按了手印。

      “雅雯,你放心,這錢阿姨肯定給你補上。”

      她把欠條塞進我手里時,信誓旦旦地說。

      那張薄薄的紙,我卻覺得有千斤重。

      后來婚禮從簡,酒席只在老家辦了幾桌。

      我的婚紗是租的,戒指是最簡單的鉑金圈。

      我媽私下偷偷塞給我兩萬塊錢,讓我別聲張,怕傷了親家面子。

      這些,我都忍了。

      因為我相信丁偉祺,相信我們的未來。

      婚后,我們租房子住,一起打拼。

      從擺地攤到租小店,再到如今有自己的小建材門市。

      其中的辛苦,只有我們自己知道。

      婆婆那張欠條,我小心地收在床頭柜的筆記本里,再沒提起過。

      偶爾整理東西時看到,心里會泛起一絲苦澀,但很快就被忙碌的生活沖淡。

      我以為這件事會永遠埋藏在過去。

      沒想到,今天婆婆理直氣壯地要我們拿出二十萬時,那張欠條的模樣,無比清晰地浮現在我眼前。

      三萬和二十萬。

      多么諷刺的對比。

      “雅雯,”丁偉祺的聲音將我從回憶中拉回,“對不起。”

      黑暗中,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當年讓你受委屈了。”

      我靠過去,把頭枕在他肩膀上。

      “都過去了。”

      “沒過不去。”丁偉祺的手臂環住我,“媽今天這樣,我……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是個孝子,也是個好哥哥。

      婆婆就是吃準了他這一點。

      一邊是母親的期望和妹妹的幸福,一邊是妻子的感受和現實的困境。

      他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偉祺,”我輕聲說,“如果……如果我們就是拿不出二十萬,媽會怎么樣?”

      丁偉祺的身體僵了一下。

      “媽可能會很生氣,說我們不孝順,不顧兄妹情分。”

      他苦笑一聲。

      “說不定,還會拿分家產來說事。”

      是啊,這套老房子,雖然是公公留下的,但婆婆一直攥在手里。

      雖然不值多少錢,但卻是丁偉祺心中對父親的一個念想。

      婆婆深知這一點。

      雨聲漸漸小了,只剩下滴滴答答的余韻。

      夜更深了。

      “睡吧。”我拍拍他的背,“船到橋頭自然直。”

      丁偉祺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但我能感覺到,他身體的緊繃沒有緩解。

      我知道,這場關于二十萬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而那張被遺忘的三萬塊欠條,在我心里,突然有了不一樣的分量。

      它不再僅僅是一張紙。

      它是一個承諾的見證,也是一把衡量公平的尺子。

      婆婆或許早已忘了它的存在。

      但我沒有。

      04

      一周后的周末,婆婆召集了家庭會議。

      除了遠在外地的親戚,家里人都到齊了。

      連平時難得見面的奶奶梁秀蓮,也被接了過來。

      奶奶快八十了,頭發銀白,梳得整整齊齊,坐在單人沙發上,手里捻著一串佛珠。

      她眼神依舊清亮,靜靜地看著兒孫們,不常開口,但說出來的話總有分量。

      鄧凌薇挨著奶奶坐下,親昵地挽著她的胳膊。

      “奶奶,我就要結婚啦,您高不高興?”

      奶奶慈愛地拍拍她的手:“高興,我的凌薇長大了。”

      丁俊良窩在旁邊的沙發里玩手機,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我和丁偉祺坐在另一側的雙人沙發上,心情都有些沉重。

      婆婆是最后一個出場的。

      她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放在茶幾上,掃視一圈,清了清嗓子。

      “今天把大家叫來,主要是商量凌薇的婚事。”

      她開門見山,目光落在我和丁偉祺身上。

      “陳家那邊已經把日子定下來了,就在年底。滿打滿算,也就半年時間。”

      鄧凌薇立刻接話:“是啊,時間可緊了!好多事情要準備呢!”

      婆婆點點頭:“酒店、婚慶這些,陳家負責。但咱們女方該準備的,一樣不能少。”

      她拿起一張清單,開始念。

      “嫁妝,首飾,新衣服,還有答謝宴……”

      每念一項,丁偉祺的臉色就白一分。

      這些加起來,絕對不是小數目。

      奶奶安靜地聽著,手指慢慢捻著佛珠,看不出喜怒。

      婆婆終于念完了清單,放下紙張,環視眾人。

      “大體就是這些。凌薇爸走得早,我這當媽的,肯定要盡全力。”

      她話鋒一轉。

      “但俗話說,長兄如父。偉祺,你是大哥,凌薇的婚事,你得挑大梁。”

      終于來了。

      丁偉祺坐直身體,喉結滾動了一下。

      “媽,我知道。該出的力,我們一定出。”

      婆婆要的就是這句話,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懂事。別的都是小事,主要是嫁妝。”

      她頓了頓,聲音提高了幾分。

      “我和凌薇商量過了,嫁妝,二十萬。”

      客廳里瞬間安靜下來。

      連玩手機的丁俊良都抬起頭,驚訝地張大嘴巴。

      奶奶捻佛珠的手停頓了一下,微微蹙眉。

      鄧凌薇期待地看著我們,眼神灼灼。

      丁偉祺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媽,二十萬……是不是太多了點?”

      婆婆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多?哪里多了?你妹妹嫁的是什么人家?嫁妝少了,讓人家怎么看我們?”

      “可是媽,我們實在拿不出這么多錢。”丁偉祺的聲音帶著懇求,“店里剛進了一批貨,資金都壓著呢。”

      “是啊媽,”我也開口幫腔,“二十萬不是小數目,能不能……”

      “不能!”婆婆斬釘截鐵地打斷我,“這事沒商量!”

      她瞪著丁偉祺,語氣變得嚴厲。

      “丁偉祺,我就問你,這個妹妹,你認不認?這個家,你還要不要?”

      這話太重了。

      丁偉祺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媽,您這話說的……我怎么可能不認妹妹,不要這個家?”

      “那就拿出實際行動來!”婆婆一拍茶幾,果盤都震了震。

      “二十萬,一分不能少!這是給你妹妹撐腰的錢!”

      鄧凌薇也嘟起嘴,眼圈開始發紅。

      “哥,嫂子,你們是不是覺得我不配嫁那么好?舍不得給我花錢?”

      她帶著哭腔,演技十足。

      “凌薇,你別瞎想。”丁偉祺急忙解釋,“哥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鄧凌薇眼淚掉了下來,“我知道,你們覺得我高攀了,怕我將來過得不好連累你們是不是?”

      “胡說八道!”婆婆心疼地摟住女兒,怒視我們,“看看!把凌薇氣成什么樣了!”

      丁俊良在一旁小聲嘀咕:“二十萬也太多了吧……”

      “你閉嘴!”婆婆立刻把矛頭指向他,“這里沒你說話的份!等你娶媳婦的時候,看你哥姐幫不幫你!”

      丁俊良縮了縮脖子,不敢吭聲了。

      奶奶終于開口了,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量。

      “秀娥,有事好好說,別動不動就拍桌子瞪眼的。”

      婆婆對奶奶還是有幾分敬畏的,語氣緩和了些。

      “媽,我不是著急嗎?凌薇的婚事眼看就要辦了,嫁妝還沒著落。”

      奶奶看向鄧凌薇:“凌薇,你自己覺得,二十萬嫁妝,合不合適?”

      鄧凌薇擦擦眼淚,理直氣壯地說:“奶奶,現在都這個行情!我閨蜜結婚,嫁妝都是三十萬起步呢!”

      奶奶微微搖頭,沒再說什么,只是繼續捻她的佛珠。

      婆婆又看向我們,語氣帶著最后的通牒。

      “偉祺,雅雯,今天當著奶奶和大家的面,你們給個準話。”

      “這二十萬,你們是出,還是不出?”

      所有的壓力都集中在我們身上。

      鄧凌薇的抽泣聲,婆婆逼視的目光,丁俊良好奇的眼神,還有奶奶沉默的注視。

      丁偉祺的額頭滲出汗珠,雙手緊緊抓著膝蓋。

      我看著他痛苦掙扎的樣子,心里又氣又疼。

      氣婆婆的偏心蠻橫,疼丈夫的為難無助。

      我知道,如果我不說話,丁偉祺很可能在壓力下妥協。

      哪怕明知做不到,他也會先答應下來,然后再想辦法。

      而那個想辦法的人,最終可能還是我。

      我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

      “媽,”我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看向我。

      “二十萬,我們真的拿不出來。”

      婆婆的眼神瞬間冷了下去。

      鄧凌薇的哭聲更響了。

      我平靜地繼續說完。

      “但如果這是為了凌薇的幸福,我們可以盡力湊一湊。”

      婆婆的臉色稍緩。

      丁偉祺驚訝地看著我,眼神里帶著不解。

      我對他微微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不過,”我話鋒一轉,“怎么湊,湊多少,我們需要時間商量,也需要看看店里的資金情況。”

      “畢竟,我和偉祺也要生活,小寶也要上學。”

      我的話合情合理,婆婆一時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她盯著我看了幾秒,才說:“好,我就再給你們幾天時間商量。”

      “但是,”她強調,“底線就是二十萬,少一分都不行!”

      家庭會議不歡而散。

      鄧凌薇扶著奶奶回房間休息。

      丁俊良溜回了自己屋里。

      婆婆冷著臉開始收拾茶幾,盤子碰得叮當響。

      我和丁偉祺起身離開。

      走到門口時,婆婆忽然叫住我。

      “雅雯,”

      我回頭。

      婆婆看著我,眼神復雜,帶著一絲警告。

      “別忘了,長嫂如母。凌薇以后過得好不好,你也有責任。”

      我迎著她的目光,沒有躲閃。

      “媽,我從來沒忘過自己的責任。”

      包括,作為一個妻子和母親的責任。

      保護我們這個小家的責任。

      回去的路上,丁偉祺一直沉默著。

      直到進了家門,他才開口,聲音沙啞。

      “雅雯,你剛才說盡力湊……我們哪里湊得出二十萬?”

      我給他倒了杯水,放在桌上。

      “緩兵之計而已。”

      丁偉祺頹然坐在沙發上,雙手捂住臉。

      “媽這次是鐵了心了。今天要不是你攔著,我可能就……”

      “就答應了?”我接話。

      他點點頭,滿臉痛苦。

      “我看著凌薇哭,看著媽生氣,我就……我就說不出拒絕的話。”

      我坐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

      “偉祺,孝順和愛護妹妹,不是無底線地滿足所有要求。”

      “我們有我們的生活,我們的難處。”

      丁偉祺反握住我的手,很用力。

      “我知道,可是……那是二十萬啊!媽怎么就……”

      他的話沒說完,但我們都明白。

      婆婆的心,早就偏了。

      偏向了會撒嬌賣乖的小女兒,偏向了即將帶來的“豪門”榮耀。

      而我們這些踏實過日子的,反而成了她索取的對象。

      “偉祺,”我輕聲說,“如果媽非要這二十萬不可,你打算怎么辦?”

      丁偉祺沉默了很長時間。

      窗外,夜色漸濃,路燈亮起,勾勒出他疲憊的側臉。

      最終,他搖了搖頭,聲音低沉而迷茫。

      “我不知道……雅雯,我真的不知道。”

      那一刻,我看著眼前這個一向溫和堅韌的男人,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無力感。

      我知道,我必須做點什么。

      為了他,為了我們的小家,也為了那份被遺忘的公平。



      05

      接下來的幾天,家里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婆婆不再給我們打電話,但這種沉默比直接的催促更讓人壓抑。

      鄧凌薇卻在家庭微信群里異常活躍。

      不停地發各種婚紗照片、珠寶首飾、蜜月旅行地的鏈接。

      配文總是意有所指。

      “這款Vera Wang的婚紗好美啊,就是太貴了,舍不得讓媽媽破費【可憐】”

      “閨蜜說結婚一定要買鉆石項鏈,顯得貴氣,不然會被婆家看輕【嘆氣】”

      “馬爾代夫的水上屋真浪漫,就是價格有點嚇人【吐舌頭】”

      每一條信息,都像一根小針,扎在我和丁偉祺的神經上。

      丁偉祺看著手機屏幕,眉頭越皺越緊。

      終于,他忍不住在群里回了一句。

      “凌薇,結婚是過日子,不是攀比。”

      這句話像是捅了馬蜂窩。

      鄧凌薇立刻私聊了他,語氣激動。

      “哥!你什么意思?我攀比?我不過是希望自己的婚禮完美一點有錯嗎?”

      “你知道陳昊那些親戚都是什么眼光嗎?嫁妝少了,我以后在陳家怎么抬得起頭?”

      “你是不是我親哥?就這么見不得我好?”

      一連串的質問,帶著委屈和憤怒。

      丁偉祺看著手機,臉色鐵青,手指在屏幕上懸空,卻不知道該回什么。

      我拿過他的手機,直接撥通了鄧凌薇的電話。

      電話幾乎瞬間被接起,傳來鄧凌薇帶著哭腔的聲音。

      “哥!你太過分了!”

      “凌薇,是我,雅雯。”我平靜地說。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語氣立刻冷了下來。

      “嫂子啊,有事嗎?”

      “看到你在群里的消息了,也看到你給你哥發的信息。”我說。

      鄧凌薇哼了一聲:“嫂子,你也是女人,你應該理解我吧?誰不希望婚禮風風光光的?”

      “我理解。”我盡量讓聲音保持平和,“但風風光光不等于無限度地花錢。”

      “二十萬還叫無限度?”鄧凌薇提高了音量,“陳昊他媽隨手一個包都不止這個數!”

      “那是陳昊家的事。”我提醒她,“我們是普通家庭,得量力而行。”

      “量力而行?”鄧凌薇嗤笑一聲,“嫂子,你們生意做得不錯,別以為我不知道。”

      “去年不是剛換了新車嗎?怎么到我這就量力而行了?”

      這話和婆婆如出一轍。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火氣。

      “凌薇,那輛車是二手的,主要是店里拉貨需要。我們的錢每一分都有用處。”

      “那我呢?”鄧凌薇的聲音帶上了哭腔,“我的終身大事就不重要嗎?”

      “重要,但……”

      “但什么但!”她打斷我,“說到底,你們就是舍不得!怕這錢打了水漂!”

      “怕我嫁過去幫不到你們是不是?我算是看透了!什么兄妹情深,都是假的!”

      她的聲音尖銳,帶著滿滿的怨氣。

      “平時說得挺好聽,關鍵時刻就看出來了!血緣關系都比不上錢重要!”

      丁偉祺在一旁聽著,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我握緊手機,指節發白。

      “凌薇,你冷靜點。我們沒說不幫,只是在商量怎么幫更合適。”

      “商量?這都商量幾天了?”鄧凌薇不依不饒,“我看你們就是拖延時間!”

      “二十萬,對你們來說就那么難嗎?哥一年的收入都不止這個數吧?”

      她又開始混淆概念,把毛收入當成純利潤。

      我懶得再解釋,知道說什么她都聽不進去。

      “凌薇,這件事我們會盡快給你和媽一個答復。”

      說完,我不等她回應,掛斷了電話。

      世界終于清靜了。

      丁偉祺抬起頭,眼里布滿血絲。

      “她怎么會變成這樣?”他喃喃自語,像是問我,又像是問自己。

      我記得剛和丁偉祺談戀愛時,鄧凌薇還是個高中生。

      雖然有些嬌氣,但本質不壞,會甜甜地叫我“雅雯姐”。

      是什么讓她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是婆婆無底線的溺愛?是即將踏入豪門的浮躁?還是她骨子里本就有的虛榮?

      或許都有。

      “偉祺,”我輕聲說,“你發現沒有,凌薇和媽,從頭到尾都沒問過一句,這二十萬會不會影響我們的生活。”

      丁偉祺愣了一下,眼神更加黯淡。

      是啊,她們只關心自己的面子和風光。

      至于這二十萬會不會壓垮我們,不在她們考慮范圍內。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是奶奶打來的。

      我有些意外,示意丁偉祺別出聲,接起了電話。

      “奶奶?”

      “雅雯啊,沒打擾你們吧?”奶奶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

      “沒有,奶奶,您說。”

      “凌薇那孩子,剛才是不是又鬧你們了?”奶奶問。

      我猶豫了一下,沒直接回答。

      奶奶嘆了口氣:“我聽見她在房間里打電話,聲音那么大,想不聽見都難。”

      “奶奶,沒事,她就是著急。”我替鄧凌薇遮掩了一句。

      奶奶沉默片刻,說:“雅雯,委屈你了。”

      簡單的五個字,卻讓我的鼻子突然一酸。

      這些天的委屈和壓力,似乎找到了一個出口。

      我深吸一口氣,忍住情緒。

      “奶奶,我沒事。”

      “二十萬的事,你別太往心里去。”奶奶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看透世事的通透。

      “秀娥她……也是糊涂了。一心想攀高枝,忘了根本。”

      我沒接話,靜靜聽著。

      “嫁女兒不是賣女兒,風光也不是靠錢堆出來的。”奶奶緩緩道。

      “當年秀娥嫁給你公公的時候,有什么?一張床,兩床被子,就這么過來了。”

      “現在日子好了,反而把老規矩都忘了。”

      奶奶的話,像一股清泉,流淌過我焦躁的心。

      “雅雯,”奶奶忽然壓低了聲音,“有件事,本來不該我說。但看你這么為難,我覺得該讓你知道。”

      我的心提了起來。

      “奶奶,您說。”

      “秀娥這么急著要二十萬給凌薇撐場面,不全是面子問題。”奶奶的聲音帶著一絲無奈。

      “她私下跟凌薇說,這錢是‘保證金’。”

      “保證金?”我不解。

      “嗯。”奶奶頓了頓,“她說,凌薇嫁過去是享福的,但這福氣能不能長久,還得看娘家硬不硬氣。”

      “嫁妝厚,凌薇在婆家地位就高,將來也能多幫襯俊良……和你公公那邊那些窮親戚。”

      我握著手機,愣住了。

      原來如此。

      婆婆要這二十萬,不只是為了面子。

      更是把這筆錢當成了一種投資,一種為兒子、為家族謀取未來利益的籌碼。

      而我和丁偉祺,就成了她實現這個計劃的工具。

      “雅雯,你在聽嗎?”奶奶問。

      “在,奶奶。”我回過神,聲音有些干澀。

      “奶奶跟你說這些,不是讓你去跟秀娥吵。”奶奶語重心長,“是讓你心里有個數,別傻乎乎地被人當槍使。”

      “我明白,謝謝奶奶。”

      “唉,一家人,搞成這樣……”奶奶嘆了口氣,“你們好自為之吧,別太委屈自己。”

      掛了電話,我久久沒有說話。

      丁偉祺擔憂地看著我:“奶奶說什么了?”

      我把奶奶的話轉述給他聽。

      丁偉祺聽完,一拳砸在沙發扶手上,胸膛劇烈起伏。

      “保證金?幫襯俊良和那些親戚?媽她……她到底把我們當什么了?”

      他的眼睛紅了,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因為憤怒。

      被至親之人算計利用的憤怒。

      我看著他的樣子,心里反而平靜了下來。

      最后一絲猶豫,消失了。

      婆婆既然把事情做到這個地步,我也不能再顧及所謂的顏面了。

      那張沉睡多年的欠條,是時候醒來了。

      06

      奶奶的話像一記重錘,敲碎了我和丁偉祺最后的幻想。

      原來在婆婆眼里,我們的辛苦積蓄,不過是她用來為兒子和親戚鋪路的墊腳石。

      丁偉祺消沉了兩天,店里的事都提不起精神。

      我照常忙碌,照顧孩子,打理家務,但心里已經有了決斷。

      周末,婆婆讓我們回去吃飯,說奶奶想小寶了。

      我知道,這又是一場“鴻門宴”。

      果然,飯桌上,婆婆絕口不提二十萬的事,只是不停地給小寶夾菜,逗他玩。

      “哎喲,我的大孫子,又長高了!想不想奶奶啊?”

      小寶奶聲奶氣地說:“想!”

      婆婆笑得合不攏嘴,意有所指地說:“還是孫子親!以后奶奶的房子、錢,都留給我大孫子!”

      鄧凌薇在一旁撇嘴:“媽,您這就偏心了,還有我呢!”

      婆婆瞪她一眼:“你都要嫁入豪門了,還惦記媽這點棺材本?”

      看似玩笑的話,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挑撥。

      我默默吃飯,不接話。

      丁偉祺也低著頭,胃口不佳。

      奶奶坐在主位,安靜地吃著飯,偶爾給小寶擦擦嘴。

      飯后,婆婆切了水果,大家移到客廳。

      婆婆抱著小寶,狀似無意地提起。

      “對了,凌薇,你陳昊媽媽說,想約個時間,和我們家正式吃頓飯,商量下婚禮細節。”

      鄧凌薇立刻興奮起來:“好啊好啊!媽,定哪天?”

      婆婆看向我和丁偉祺:“這得看你們哥嫂的時間,他們店里忙。”

      話題又引到了我們身上。

      丁偉祺含糊地說:“我們……隨時都可以,看陳家那邊方便。”

      婆婆滿意地點點頭:“那就定下周末吧。悅華酒店,包廂我已經看好了。”

      悅華酒店,五星級,人均消費不菲。

      這頓飯錢,估計又是我們出。

      婆婆接著說:“到時候,嫁妝的事也得正式敲定下來,也好給親家一個交代。”

      她看著我們,笑容和煦,眼神卻帶著壓力。

      “偉祺,雅雯,這幾天商量得怎么樣了?錢……能到位嗎?”

      丁偉祺的身體僵住了,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所有目光都集中過來。

      連玩手機的丁俊良都豎起了耳朵。

      奶奶放下茶杯,靜靜地看著。

      我知道,躲不過去了。

      正當我準備開口時,奶奶忽然說話了。

      “秀娥,嫁妝的事,不急在這一時。”

      婆婆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奶奶會插話。

      “媽,怎么不急?日子都定好了……”

      奶奶擺擺手,打斷她。

      “我年紀大了,有些話,憋在心里不痛快。”

      她看向婆婆,眼神溫和卻有力。

      “秀娥,你還記得你當年出嫁時,我給你準備了什么嗎?”

      婆婆的臉色微變,有些不自然。

      “媽,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歷了,提它干嘛?”

      “老黃歷也得提。”奶奶不急不緩地說,“那時候家里窮,我給你做了一床新被子,一對枕頭,你爸攢錢打了對銀鐲子。”

      “你就帶著這些,嫁到了老丁家。”

      婆婆嘟囔道:“時代不一樣了……”

      “時代是不一樣了,但道理沒變。”奶奶的聲音提高了一些,“嫁女兒,心意比錢重要。”

      鄧凌薇忍不住插嘴:“奶奶,現在沒有錢哪來的心意啊?寒酸的心意誰稀罕?”

      奶奶看了鄧凌薇一眼,眼神里帶著失望。

      “凌薇,你也是讀過書的人,怎么說話這么淺薄?”

      鄧凌薇被噎了一下,不服氣地閉上嘴。

      奶奶重新看向婆婆。

      “秀娥,偉祺和雅雯的日子剛有起色,你不幫襯也就算了,不能可著勁地掏空他們。”

      婆婆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媽,您這話說的!我怎么就掏空他們了?我是為了凌薇好!”

      “為了凌薇好,就更不該這樣。”奶奶嘆了口氣,“你讓凌薇帶著那么多嫁妝過去,看似風光,實則埋禍根。”

      “陳家要是明事理的,不會在乎這個。要是在乎的,你填再多也是個無底洞。”

      奶奶的話一針見血,連我都暗自佩服。

      婆婆顯然聽不進去,語氣激動起來。

      “媽!您不懂!現在社會就是這么現實!我不能讓凌薇受委屈!”

      “那你就能讓偉祺和雅雯受委屈?”奶奶反問,目光如炬。

      客廳里一片寂靜。

      婆婆被問住了,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

      丁偉祺震驚地看著奶奶,眼圈微微發紅。

      他沒想到,最后站出來為我們說話的,是年邁的奶奶。

      奶奶疲憊地靠在沙發上,揮揮手。

      “我累了,你們的事,自己商量吧。但我把話放在這兒,做事別太過,給自己,也給兒孫積點德。”

      說完,她閉上眼睛,不再言語。

      婆婆臉色難看至極,胸口劇烈起伏。

      鄧凌薇委屈地咬著嘴唇,狠狠瞪了我們一眼。

      丁俊良悄悄溜回了房間。

      這場家庭聚會,再次不歡而散。

      “雅雯,奶奶今天……”

      “奶奶是明白人。”我接話。

      丁偉祺點點頭,眼神復雜。

      “連奶奶都看不下去了。媽她……真的太過分了。”

      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的夜色,背影顯得有些孤單。

      “我一直覺得,我是長子,應該多承擔一些。讓著弟弟妹妹,孝順媽。”

      “可是……可是不能沒有底線啊。”

      他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疲憊和迷茫。

      我走過去,從背后抱住他。

      “偉祺,你有我,有小寶。我們才是一家人。”

      他轉過身,緊緊抱住我,把頭埋在我頸窩。

      像個尋找溫暖的孩子。

      “雅雯,我是不是很沒用?連自己的家都護不住。”

      “不,”我輕輕拍著他的背,“你很好,是媽的要求不合理。”

      那一刻,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定。

      忍耐和退讓,換不來尊重和理解。

      只會讓索取變得變本加厲。

      是時候,讓一切回到它本該有的軌道上了。

      那張欠條,在我心里不再是苦澀的回憶。

      而是我們捍衛公平的武器。

      婆婆忘了的承諾,我來幫她記起。

      她不懂的“禮尚往來”,我來教她。



      07

      奶奶的表態,并未讓婆婆收斂,反而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

      接下來的幾天,她變本加厲地施壓。

      先是打電話給丁偉祺,動之以情。

      “偉祺,媽知道你為難。但你就這么一個妹妹,你真忍心?”

      “媽年紀大了,沒別的念想,就希望你們兄妹和睦,凌薇嫁得好。”

      “將來媽走了,你們兄妹就是最親的人,現在幫幫她,她一輩子記得你的好。”

      丁偉祺握著電話,沉默地聽著,眉頭緊鎖。

      婆婆見軟的不行,又開始來硬的。

      “丁偉祺,我告訴你,這二十萬你要是不出,以后就別認我這個媽!”

      “家里的老房子,你也別惦記了!我留給俊良!”

      “等凌薇嫁過去,享福的時候,你們也別眼紅!”

      電話開的是免提,婆婆尖利的聲音在客廳里回蕩。

      丁偉祺的臉色越來越白,最終猛地掛斷了電話。

      他雙手顫抖,呼吸急促,顯然氣到了極點。

      “她……她怎么能說這種話!”他聲音嘶啞,帶著難以置信的痛苦。

      我走過去,握住他冰涼的手。

      “她急了。”

      是的,婆婆急了。

      和陳家正式見面的日子越來越近,嫁妝的事還沒落實,她沒法交代。

      更重要的是,奶奶的態度讓她感到了威脅。

      她必須盡快逼我們就范。

      “老房子……那是爸留下的……媽明明知道我在意這個……”

      老房子不僅是財產,更是丁偉祺對父親唯一的念想。

      公公去世得早,是婆婆一個人拉扯三個孩子長大。

      丁偉祺作為長子,早早承擔起責任,對老房子感情很深。

      婆婆精準地抓住了他的軟肋。

      “偉祺,”我蹲下身,平視著他的眼睛,“就算我們拿出二十萬,媽就會把房子留給你嗎?”

      丁偉祺愣住了。

      “俊良是兒子,凌薇是女兒,媽一向最疼他們。”我冷靜地分析,“更何況,凌薇現在要嫁入豪門,媽更需要維系和她的關系。”

      丁偉祺的眼神從痛苦,慢慢變得清醒。

      是啊,婆婆的承諾,從來都不可靠。

      就像當年那張彩禮欠條一樣。

      “可是……”他仍然猶豫,“那畢竟是媽……”

      “媽的做法,已經沒把我們當一家人了。”我打斷他,語氣堅定,“在她眼里,我們只是可以利用的對象。”

      正說著,我的手機響了。

      是鄧凌薇。

      我接起電話,按下免提。

      “嫂子,”鄧凌薇的聲音帶著刻意的甜膩,“周末和陳家吃飯,你和哥可一定要來啊!”

      “嗯,我們會去的。”我平靜地說。

      “那就好!”鄧凌薇話鋒一轉,“嫂子,嫁妝的事……你們準備得怎么樣了?”

      丁偉祺聽到這里,猛地抬起頭,眼神里滿是憤怒。

      我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冷靜。

      “凌薇,這件事我們還在商量。”

      “還商量?”鄧凌薇的音調拔高,“這都商量多久了?嫂子,你們不會是打算空手套白狼吧?”

      “空手套白狼?”我被她的用詞氣笑了,“凌薇,這話應該我們說才對吧?”

      鄧凌薇被噎了一下,立刻換上一副委屈的腔調。

      “嫂子,你怎么能這么說?我這不是沒辦法嗎?你們做哥嫂的,幫幫我怎么了?”

      “我們沒說不幫,但幫要量力而行。”我重申立場。

      “二十萬就是量力而行!”鄧凌薇強調,“對你們來說根本不算什么!”

      又是這句話。

      我懶得再跟她車轱轆話來回說。

      “凌薇,如果二十萬對我們來說不算什么,那對媽來說更不算什么。為什么媽不自己出這筆錢?”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隨即,鄧凌薇惱羞成怒的聲音炸響。

      “鄭雅雯!你什么意思?挑撥我和媽的關系嗎?”

      “媽養大我們多不容易!現在該是我們孝順她的時候,你怎么還能讓她出錢?”

      “我就知道!你一直看我不順眼!看我們丁家不順眼!”

      “要不是你攛掇,我哥怎么會變得這么小氣!這么不顧兄妹情分!”

      她越說越激動,口不擇言。

      丁偉祺再也忍不住,一把搶過手機。

      “鄧凌薇!你夠了!”他對著話筒低吼,額頭上青筋暴起。

      “哥?”鄧凌薇沒想到丁偉祺在旁邊,氣勢弱了幾分。

      “你給我聽好了!”丁偉祺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這二十萬,我們沒有!就算有,也不會給你!”

      “哥!你……”

      “還有!”丁偉祺打斷她,“給你嫂子道歉!立刻!馬上!”

      電話那頭傳來鄧凌薇的抽泣聲。

      “嗚……你們都欺負我……我要告訴媽!”

      啪嗒,電話被掛斷了。

      丁偉祺握著手機,胸膛劇烈起伏,眼睛通紅。

      我從未見過他如此憤怒的樣子。

      他向來溫和,甚至有些隱忍。

      今天是徹底被逼急了。

      “雅雯,”他轉向我,聲音沙啞,“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我搖搖頭,心里反而松了口氣。

      他終于肯強硬起來了。

      雖然是被逼無奈,但總比一味退讓好。

      “偉祺,你做得對。”我握住他的手,“有些底線,我們必須守住。”

      丁偉祺重重地嘆了口氣,將臉埋在我的掌心。

      “我只是覺得……很累。很沒意思。”

      被至親之人如此算計逼迫,任誰都會心寒。

      這時,我的手機又響了。

      這次是婆婆。

      看來鄧凌薇的告狀電話已經打過去了。

      丁偉祺看著閃爍的屏幕,眼神一冷,伸手就要掛斷。

      我攔住他。

      “接吧,聽聽她還想說什么。”

      丁偉祺猶豫了一下,按下接聽鍵和免提鍵。

      婆婆咆哮的聲音立刻沖了出來。

      “丁偉祺!你是不是瘋了!敢那么跟你妹妹說話!”

      “我告訴你!立刻給凌薇道歉!還有那二十萬,少一分都不行!”

      “否則,你就別再進這個家門!我沒你這個兒子!”

      惡毒的話語,像刀子一樣扎過來。

      丁偉祺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失望。

      他對著話筒,一字一頓地說:“媽,如果您覺得,兒子的價值就是二十萬,那隨您便吧。”

      說完,他直接掛斷了電話。

      干脆利落。

      然后,他關掉了手機。

      世界,終于徹底清靜了。

      房間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和窗外隱約傳來的車流聲。

      丁偉祺靠在墻上,慢慢滑坐在地上,把臉埋進膝蓋。

      沒有哭聲,但肩膀在微微顫抖。

      我知道,他在流淚。

      為那份即將逝去的母子親情,為這個變得面目全非的家。

      我走過去,蹲下身,輕輕環住他。

      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陪著他。

      我知道,這一刻,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

      他需要時間,去消化這份巨大的失望和傷痛。

      而我也知道,從今天起,我們和婆婆那邊,已經撕破了臉。

      再也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周末和陳家的那頓飯,注定不會平靜。

      而我珍藏多年的那張欠條,也是時候,重見天日了。

      08

      接下來的兩天,家里異常安靜。

      丁偉祺把手機關了機,一心撲在店里,用忙碌麻痹自己。

      我照常接送孩子,打理家務,表面平靜,內心卻在做著最后的準備。

      我知道,周末那頓飯,將是最終的攤牌。

      我必須做好準備。

      周四晚上,等丁偉祺和小寶都睡熟后,我悄悄起身。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上投下一道狹長的光帶。

      我走到臥室的床頭柜前,打開最下面的抽屜。

      里面放著一個舊的皮質筆記本,是我和丁偉祺剛談戀愛時他送的。

      我輕輕拿出筆記本,翻開。

      紙張已經泛黃,上面記錄著一些年輕時的瑣碎心情。

      在筆記本的夾層里,我摸到了那張薄薄的紙。

      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幾分。

      我把它抽出來,走到客廳,借著月光仔細端詳。

      欠條

      今欠鄭雅雯女士彩禮人民幣叁萬元整(¥30,000.00)。

      立據人:丁秀娥

      XXXX年XX月XX日

      字跡有些褪色,但依舊清晰。

      右下角,那個紅彤彤的指印,像一滴凝固的血。

      我摩挲著這張粗糙的紙張,往事如潮水般涌來。

      記得打欠條那天,也是個晚上。

      婆婆拉著我的手,語氣懇切,眼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閃爍。

      “雅雯,阿姨實在是沒辦法了,委屈你了。”

      “這錢阿姨一定給你補上,等俊良工作了,凌薇出嫁了,日子寬裕了……”

      當時的我,雖然覺得別扭,但還是選擇了相信和體諒。

      我相信婆婆的難處,體諒丁偉祺的處境。

      婚后,我們白手起家,日子過得緊巴巴。

      租住在潮濕的地下室,夏天悶熱,冬天陰冷。

      我和丁偉祺一起跑市場,搬貨物,手上磨出了厚厚的繭子。

      懷小寶的時候,我挺著大肚子還在看店,直到生產前一天。

      婆婆來看過幾次,每次都說:“熬過去就好了,年輕人吃點苦沒事。”

      卻從未提過欠條的事。

      好像那張紙,從未存在過。

      后來日子慢慢好起來,我們買了房,買了車,雖然都不是最好的。

      婆婆的態度卻漸漸變了。

      從最初的些許愧疚,變成了理所當然,甚至開始索取。

      好像我們的付出和所得,都是應該的。

      而她對鄧凌薇的偏袒,也越來越明顯。

      好東西留著給女兒,麻煩事找兒子媳婦。

      總覺得是一家人,計較太多傷感情。

      直到這次,二十萬的天價禮金,徹底撕下了溫情的面紗。

      也打醒了我。

      容忍,換不來尊重。

      退讓,只會讓貪婪變本加厲。

      我看著手里的欠條,它不再僅僅是一張債權的證明。

      它是一個象征。

      象征著我們婚姻起點的那份委屈,象征著婆婆言而無信的過往。

      更象征著,被忽視的公平和尊嚴。

      婆婆可能早就忘了這張欠條的存在。

      或者,她記得,但篤定我好面子,不會拿出來。

      她錯了。

      我不是不會,只是不想。

      但當底線被一次次踐踏,當善良被當成軟弱。

      我也不會再沉默。

      我把欠條小心地放回筆記本夾層,再將筆記本收好。

      心里已經做出了決定。

      周末,悅華酒店。

      婆婆不是要當著陳家的面“敲定”嫁妝嗎?

      好,那我就當著所有人的面,好好跟她算算這筆賬。

      禮尚往來。

      媽,這個詞,您應該不陌生吧?

      您教給我的“道理”,我現在,原樣奉還。



      09

      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倒映著衣著光鮮的賓客。

      包廂里,氣氛看似融洽,實則暗流涌動。

      陳家父母衣著考究,舉止得體,保持著禮貌而疏離的微笑。

      陳昊坐在鄧凌薇身邊,偶爾低聲和她交談幾句。

      鄧凌薇今天打扮得格外耀眼,一身名牌,珠光寶氣,臉上洋溢著幸福和得意。

      婆婆丁秀娥更是容光煥發,言談間透著“豪門親家”的優越感。

      只有我和丁偉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丁偉祺穿著平時見客戶才穿的西裝,表情緊繃,沉默寡言。

      我則是一身簡單的連衣裙,素面朝天。

      婆婆不滿地瞥了我們一眼,似乎在責怪我們不夠重視。

      奶奶梁秀蓮也來了,坐在主位旁邊,神情平靜,捻著佛珠。

      菜一道道上桌,精致昂貴。

      婆婆熱情地招呼陳家人,不忘把話題往婚禮上引。

      “親家母,您看看這酒店的菜色還合口味嗎?婚禮當天的菜單,還得請您把關。”

      陳昊母親微微一笑:“還不錯,丁太太費心了。”

      “應該的應該的!”婆婆忙說,“凌薇就像我自己的女兒一樣,她的婚事,我必須操心到底。”

      鄧凌薇嬌羞地靠在陳昊肩上。

      酒過三巡,氣氛漸漸熱絡。

      婆婆覺得時機到了,清了清嗓子,看向我和丁偉祺。

      “偉祺,雅雯,今天親家都在,凌薇嫁妝的事,咱們就正式定下來吧?”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

      陳家人雖然沒說話,但眼神里也帶著幾分審視。

      丁偉祺握著酒杯的手緊了緊,指節泛白。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被婆婆搶先。

      “之前呢,可能有點誤會。偉祺和雅雯是老實人,不太會說話。”

      婆婆笑容滿面,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定論。

      “這二十萬嫁妝,他們早就準備好了,就是想給凌薇一個驚喜,對不對?”

      她看著我們,眼神里帶著警告和脅迫。

      仿佛我們只要敢說一個“不”字,就會立刻掀翻這場宴會。

      鄧凌薇期待地看著我們,陳昊也投來好奇的目光。

      丁偉祺的額頭滲出汗珠,嘴唇翕動,卻發不出聲音。

      我知道,他內心在進行著激烈的掙扎。

      一邊是母親和妹妹的步步緊逼,一邊是現實的壓力和內心的不甘。

      就在這時,我輕輕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動作從容,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媽,”我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整個包廂,“嫁妝的事,好說。”

      婆婆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鄧凌薇也松了口氣。

      陳家人微微點頭,似乎覺得這才符合“規矩”。

      丁偉祺驚訝地看著我,眼神里帶著不解和擔憂。

      我對他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后從隨身帶的包里,拿出了一個舊筆記本。

      婆婆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里閃過一絲疑惑。

      “雅雯,你拿筆記本干什么?”

      我沒有回答,只是從容地翻開筆記本,從夾層里取出一張折疊整齊的泛黃紙張。

      包廂里安靜下來,只有空調輕微的運作聲。

      我緩緩將紙張展開,平放在轉盤上,輕輕轉到婆婆面前。

      “媽,在談二十萬之前,有筆舊賬,咱們是不是得先清一下?”

      婆婆疑惑地低頭,看向那張紙。

      當她看清上面的內容時,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瞳孔猛地收縮,拿著筷子的手劇烈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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