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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船長與船
我們老家在偏遠的山村,祖輩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父親兄弟三個,他排行老二,堂叔是老三。堂叔年輕時是村里少有的高中生,腦子活絡,不甘心困在山溝里,很早就去了南方打工闖蕩。那些年,他吃過不少苦,睡過橋洞,搬過磚頭,后來憑著機靈和一股韌勁,慢慢在城里站穩了腳跟,做起了一點小生意,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在我們那窮親戚堆里,算是頂有出息的人了。
我考上大學那年,是整個家族的榮耀,也是我父母愁云密布的開始。高昂的學費和生活費,像一座大山壓在肩上。父母把家里的存折翻來覆去地看,又把能借的親戚朋友都借了一圈,還是差了一大截。就在我幾乎要放棄學業,準備跟著同村人去工地干活時,堂叔回來了。
他穿著筆挺的襯衫,皮鞋锃亮,坐在我家低矮的堂屋里,聽父親唉聲嘆氣地說完難處,他大手一揮,聲音洪亮:“二哥,愁什么!孩子考上大學是天大的好事,這學必須上!錢的事,包在我身上!”
就這樣,堂叔承擔了我大學四年的全部學費和生活費。每年開學前,他都會準時把錢打到我卡上,偶爾還會多給一些,囑咐我“吃點好的,別虧待自己”。寒暑假我去他所在的城市看他,他總會帶我去下館子,給我買新衣服,拍著我的肩膀說:“小子,好好學,給咱老陳家爭光!叔沒文化,就指望你了!”
我對堂叔,是發自內心的感激。沒有他,就沒有我的今天。這份恩情,我一直牢牢刻在心里。
大學畢業后,我順利進入了一家不錯的公司,努力工作,省吃儉用,一心想著早點存夠錢,把堂叔供我讀書的錢還上,好好報答他。工作第三年,我終于攢下了八萬塊錢,這是我計劃還給堂叔的第一筆錢。我甚至已經看好了給他買的按摩椅,就等著年底他生日時給他一個驚喜。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打亂了一切。老家傳來消息,堂叔突發腦溢血,住院了。
我立刻請假趕回老家醫院。病房里,堂叔躺在病床上,插著氧氣管,往日的神采飛揚不見了,臉色灰敗,看上去蒼老了許多。堂嬸在一旁抹著眼淚,說手術雖然做了,但后續康復和治療還需要一大筆錢,堂叔生意上前段時間剛好投了個項目,資金都壓在里面,家里存款眼看就要見底了。
我心里像壓了塊石頭,又沉又悶。看著虛弱的堂叔,想起他當年對我的恩情,我恨不得立刻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但理智告訴我,不能沖動。堂叔的病不是小毛病,后續是個無底洞,我這八萬塊投進去,很可能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而我自己的生活剛起步,也需要資金。
更重要的是,我想起了堂叔的兒子,我的堂弟陳浩。他比我小兩歲,高中沒讀完就輟學了,整天游手好閑,靠著堂叔給的錢吃喝玩樂,換女朋友比換衣服還勤快。堂叔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嘆氣,說兒子不爭氣。如果我現在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很可能轉眼就被堂弟揮霍掉,根本用不到堂叔的治療上。
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我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決定。
我去銀行取了二百塊錢,裝在一個紅包里,來到了醫院。當著父親、堂嬸和其他幾位親戚的面,我把紅包塞到了堂嬸手里,語氣沉重地說:“嬸,叔這病來得突然,我工作沒多久,也沒多少積蓄,這點錢……是我一點心意,給叔買點營養品。”
堂嬸捏著那個薄薄的紅包,愣了一下,臉上的期待明顯黯淡下去,勉強笑了笑:“小默,你有心了。”
站在一旁的父親,臉色瞬間就變了。他強忍著沒當場發作,但看我的眼神,已經冷得像冰。
從醫院出來,剛回到家,父親的怒火就徹底爆發了。他指著我的鼻子,渾身發抖,聲音因為憤怒而嘶啞:“陳默!你……你還是個人嗎?!你堂叔對你恩重如山啊!沒有他,你能有今天?現在他躺在病床上等錢救命,你就拿二百塊錢打發叫花子?!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我怎么生出你這么個冷血的東西!”
母親在一旁拉著父親,也跟著掉眼淚,看我的眼神里也充滿了不解和失望。
我看著暴怒的父親和傷心的母親,心里像刀割一樣難受。但我不能解釋。我不能說我有八萬塊,我不能說我是防著堂弟,我不能說我有更長遠的打算。這些話一旦說出口,不僅會傷了堂嬸的心,更會坐實我“忘恩負義”、“斤斤計較”的罪名。
我低下頭,任由父親責罵,一言不發。父親見我這般“死不悔改”,更是氣得捶胸頓足,直罵“白眼狼”,甚至說以后沒我這個兒子。
那幾天,我在老家幾乎成了眾矢之的。親戚們看我的眼神都帶著異樣和鄙夷,仿佛我是什么十惡不赦的罪人。我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每天依舊去醫院看望堂叔,只是不再提錢的事。
安頓好家里,我帶著那八萬塊錢,提前返回了工作的城市。我沒有把這筆錢存起來,而是立刻開始行動。我托關系,找門路,聯系了省城最好的腦科醫院的專家,詳細咨詢了堂叔的病情和后續最有效的康復方案。同時,我通過同學和朋友,打聽了幾家信譽良好、管理規范的康復中心,并親自去考察了環境和資質。
我知道,直接給錢是最簡單的方式,但很可能治標不治本。我要做的,是確保堂叔能得到最好、最持續的治療,確保每一分錢都花在刀刃上。
就在我四處奔波,聯系好醫院和康復中心,準備回去接堂叔轉院的時候,距離我送那二百塊紅包,還不到半個月,父親突然給我打來了電話。
電話里,父親的聲音充滿了疲憊、懊悔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愧。
“小默……爸……爸錯怪你了。”父親的聲音有些哽咽。
原來,就在我離開后沒多久,堂叔的病情稍微穩定,需要繳納下一階段的治療費用。堂嬸拿出家里的存折,卻發現上面只剩下幾千塊錢。追問之下才知道,堂弟陳浩竟然在堂叔住院期間,偷偷從堂嬸包里拿了銀行卡,取走了五萬塊錢,說是跟朋友合伙做生意,結果錢一拿到手,人就聯系不上了,所謂的“生意”自然是子虛烏有。
堂嬸當場氣得暈倒在醫院。而之前那些對我頗有微詞的親戚,此刻要么躲得遠遠的,要么也只是象征性地拿點水果探望,一提到錢就支支吾吾,沒人愿意接手堂叔這個“爛攤子”。直到這時,父親和親戚們才恍然明白,我當時只拿出二百塊錢,不是因為冷血和忘恩負義,而是早就看透了堂弟的不靠譜和親戚們的涼薄,那二百塊,只是不想讓我的血汗錢打了水漂。
“小默,你堂嬸現在都快崩潰了……你叔后續的治療,可怎么辦啊……”父親在電話那頭無助地嘆息。
我握著電話,心里五味雜陳。有被理解的釋然,也有對堂叔一家的心疼。
“爸,”我平靜地開口,“你別著急。我這邊已經聯系好了省城的專家和一家專業的康復中心,環境和治療手段都比縣醫院好很多。手續我都快辦妥了,你幫我勸勸嬸,準備一下,過兩天我就回去接叔轉院。所有的費用,我來承擔。”
電話那頭沉默了良久,然后傳來了父親壓抑的、復雜的抽泣聲。
半個月后,堂叔順利轉入了省城的康復中心。我把八萬塊錢直接存進了醫院的賬戶,專款專用。堂嬸拉著我的手,老淚縱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父親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切,眼神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他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聲音沙啞地說:“兒子……爸……爸老了,糊涂了……”
我搖了搖頭,沒有說什么。
有些事,不需要解釋,時間會證明一切。有些恩情,不是用沖動和蠻干來報答,而是需要用智慧和擔當去守護。那一刻,父親終于恍然大悟,他的兒子,并非冷血,只是比他,看得更遠,想得更深。
注:圖片來源于網絡,素材來源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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