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格言聯璧》有云:“一念之差,即為禍福之門?!笔篱g萬事,禍福相依,運轉無常,看似玄之又玄,實則皆有其因果脈絡。只是凡夫俗子,身在局中,往往難以窺其一二罷了。
晉中府曾經有位富甲一方的善人,名叫張誠安。此人不到四十,便已是綢緞布莊遍布三晉,家中良田千畝,奴仆成群。更難得的是,他為人謙和,樂善好施,是十里八鄉交口稱贊的大善人。然而,就是這樣一位福澤深厚之人,卻在短短一年之內,從云端跌落塵埃,萬貫家財散盡,妻離子散,最終淪落到破廟避雨,與乞丐無異。
他究竟遭遇了什么?是惡人陷害,還是時運不濟?都不是。當他跪在一位掃地老僧面前,涕淚橫流地訴說自己的遭遇時,老僧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癡兒,你可知,借壽尚有還期,而借運,則可能讓你永世不得翻身。你這非是時運不濟,而是家中氣運,早已被人盜走了啊?!?/p>
張誠安渾身一震,如遭雷擊。盜走氣運?這聞所未聞的說法,究竟藏著怎樣驚天的秘密?
02
要說這張誠安,祖上三代都是本分生意人,到了他這一輩,可算是把家業發揚光大了。他腦子活絡,為人又講一個“誠”字,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達官顯貴,與他做生意都覺得舒心、踏實。他賣的綢緞,從不缺斤短兩,貨色永遠是上上乘;他家的米糧,災年不僅不漲價,還開倉放糧,救濟災民。
城東的李寡婦,兒子重病無錢醫治,張誠安聽聞后,二話不說,叫賬房支了五十兩銀子,還請了全城最好的大夫,硬生生把那孩子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城南的石橋年久失修,不知多少人失足落水,也是張誠安牽頭,捐出大半的銀錢,請來工匠,修了一座堅固的青石橋,百姓們感念他的恩德,都稱那橋為“誠安橋”。
按理說,這樣積善行德的人家,福報應該綿延不絕,子孫三代都享用不盡才是。起初的那些年,也確實如此。張誠安的生意如同滾雪球一般,越做越大,家中的銀子堆滿了庫房。他的妻子溫柔賢惠,為他生下一對龍鳳胎,兒子聰明伶俐,女兒乖巧懂事,一家人和和美美,不知羨煞了多少旁人。
那時的張誠安,意氣風發,覺得這天底下,只要心存善念,勤勞肯干,就沒有過不去的坎,沒有做不成的事。他對神佛之事,向來是敬而不迷,路過寺廟道觀,會添些香油錢,但從不刻意求什么。他總覺得,求神拜佛,不如做好自己,所謂“天道酬勤,厚德載物”,自己行得正,坐得端,老天爺自然不會虧待。
然而,他想錯了。一場毫無征兆的驚天變故,正悄無聲息地向他襲來,準備將他擁有的一切,都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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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事情的轉變,是從那年春天開始的。一切都顯得那么不合常理。
開春第一筆大生意,是和江南的絲綢大戶王老板簽訂的。這王老板是出了名的謹慎,張誠安為了拿下這筆生意,前前后后準備了三個月,從貨樣到契書,每一個細節都親自把關,可以說是萬無一失。簽約那天,王老板對他的綢緞贊不絕口,當場就要落印。
可就在王老板拿起印章的那一刻,一只野貓不知從何處躥了出來,驚了王老板的馬,馬車失控,將路邊的茶水攤撞翻,滾燙的茶水不偏不倚,全潑在了王老板的身上。王老板當場就被燙傷了,生意自然也告吹了。事后,王老板派人傳話,說此事太過蹊蹺,恐是不祥之兆,合作之事,就此作罷。
張誠安只當是意外,心中雖有惋惜,卻也并未太過在意??伤麤]想到,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緊接著,他從關外運回的一批上等皮草,在途徑雁門關時,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暴雪。那雪下得邪乎,明明前一天還是晴空萬里,一夜之間,大雪封山,整整一支商隊,連人帶貨,全都埋在了雪里,血本無歸。
如果說這些還只是生意上的不順,那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則讓他感到了徹骨的寒意。
他最信任的賬房先生,跟了他十幾年的老伙計,居然卷走了他庫房里所有的現銀,連夜逃跑了。這賬房先生家有老母,下有妻兒,平日里最是忠厚老實,張誠安待他不薄,每年光是紅利就分他上百兩。所有人都想不通,他為何要這樣做。官府追查了半年,也杳無音信,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
一連串的打擊,讓張誠安的資金鏈瞬間斷裂。布莊的生意一落千丈,田地的收成也因年景不好而大幅減少。墻倒眾人推,往日里那些稱兄道弟的生意伙伴,如今見了他都繞著走。銀行催債的、布料商要賬的,幾乎踏破了他家的門檻。
短短半年,家業便已去了一大半。張誠安想不通,他夜夜反思,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為何老天要這樣對他?他依舊行善,依舊誠信,可換來的,卻是無盡的厄運。他的世界,仿佛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籠罩,無論他如何掙扎,都只能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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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張誠安不信命,他覺得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他開始像所有走投無路的人一樣,將希望寄托于鬼神之說。
他聽聞城外五臺山有一座文殊寺,香火極旺,寺中有一位得道高僧,能解世人煩憂。他備上厚禮,親自前往,三步一叩,五步一拜,一路拜上山頂,見到了那位高僧。
高僧聽完他的遭遇,只是閉目誦經,最后給了他八個字:“但行好事,莫問前程?!?/p>
張誠安追問解救之法,高僧卻只是搖頭,不再多言。他無奈,只得在寺中捐了一大筆香油錢,希望能以此感動神佛,換來一絲轉機。然而,并沒有。回到家后,他的生意敗得更快了。
后來,又有人向他舉薦了一位從南方來的“風水大師”,據說此人精通奇門遁甲,能改風水,轉氣運。張誠安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將“大師”奉為上賓,請入家中。
那“大師”拿著羅盤,在他家中前前后后轉了好幾圈,時而搖頭,時而嘆氣。最后,指著他家院中的一棵百年老槐樹,言之鑿鑿地說:“問題就出在這里!此樹過于高大,擋了你家的財路,且槐樹屬陰,‘木’旁有‘鬼’,乃大兇之兆!必須立刻砍掉!”
張誠安的父親在世時,最是喜愛這棵槐樹,夏日在樹下乘涼,冬日在樹下賞雪,臨終前還囑咐他,定要好生照看此樹。張誠安心中萬分不舍,但為了轉運,他還是咬著牙,叫人砍掉了那棵陪伴了他整個童年的大槐樹。
“大師”又指導他,將家中大門的方向改了三寸,在客廳的財位上擺了一個巨大的金蟾,還讓他將祖上傳下來的幾件老舊家具全都扔掉,說是那些東西“煞氣”太重。
做完這一切法事,“大師”卷走了一千兩銀子,拍著胸脯向他保證,不出三月,必定否極泰來,重振家業。
可結果呢?砍掉槐樹的第二個月,一場暴雨引發了山洪,泥石流沖下來,剛好就從那片空出來的地方灌入了他家后院,淹了半個宅子。改了方向的大門,不知為何,夜里總是發出“吱呀”的怪聲,攪得一家人心神不寧。至于那個金蟾,非但沒有招來財運,反而不知被誰家的頑童用彈弓打碎了一只眼睛,更顯兇相。
張誠安徹底絕望了。他折騰了這么久,家業不僅沒有起色,反而敗得一干二凈。最終,為了抵債,他不得不賣掉了祖宅。妻子帶著孩子回了娘家,臨走前哭著對他說:“誠安,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從不信這些東西。你到底是怎么了?”
是啊,我到底是怎么了?張誠安問自己。他站在空蕩蕩的、曾經屬于自己的豪宅大院前,只覺得天旋地轉,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昏死過去。
05
再次醒來時,張誠安已經一無所有。他成了晉中府最大的笑話,從一個受人敬仰的大善人,變成了一個瘋瘋癲癲的失敗者。他開始在街頭流浪,靠著別人的施舍度日。他想過去死,可一想到年邁的母親和年幼的兒女,又舍不得。
他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著,直到那個大雨傾盆的午后。
為了躲雨,他跌跌撞撞地跑進了一座荒廢已久的山神廟。廟宇破敗不堪,神像早已被蛛網覆蓋,泥塑的身體也裂開了道道縫隙,顯得有些猙獰。
他蜷縮在角落里,聽著外面的風雨聲,心中一片死寂。他想不通,自己這一生,究竟是為何落到如此田地的?難道善有善報,都是騙人的鬼話嗎?
就在他萬念俱灰之際,一個蒼老而平和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施主,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若不嫌棄,喝碗熱粥暖暖身子吧。”
張誠安猛地回頭,只見一個身穿灰色僧袍、瘦骨嶙峋的老僧,正端著一個豁了口的瓦碗,站在他面前。老僧的年紀看起來很大了,臉上的皺紋像刀刻的一樣,但那雙眼睛,卻異常地明亮、清澈,仿佛能看透人心。
張誠安已經很久沒有感受到這樣的善意了。他接過那碗熱粥,粥里只有幾粒米,混著些野菜,卻散發著一股說不出的香氣。他狼吞虎咽地喝下,一股暖流瞬間涌遍全身,連日來的饑寒和絕望,似乎都被驅散了不少。
“謝謝……謝謝老師傅……”他的聲音哽咽了。
老僧沒有說話,只是拿起一把破舊的掃帚,開始不緊不慢地清掃廟宇里的落葉和塵土。那專注的神情,仿佛他掃的不是垃圾,而是世人心中的煩惱。
雨聲、風聲、掃帚劃過地面的“沙沙”聲,交織在一起,讓這破敗的山神廟,有了一種異樣的寧靜。張誠安看著老僧的背影,積壓在心中所有的委屈、不甘和痛苦,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爆發。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來,將自己從富甲一方到一無所有的離奇遭遇,一五一十地向這位萍水相逢的老僧,盡數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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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老僧靜靜地聽著,既不驚訝,也不打斷。他臉上的表情,始終如一潭古井,波瀾不驚。
直到張誠安哭得聲嘶力竭,再也說不出一個字,老僧才停下手中的掃帚,緩緩轉過身,長嘆一聲。
“癡兒,你前半生廣積善緣,福報深厚,本該是富貴綿延之相,奈何,你卻親手為你家打開了‘漏運’之門啊。”
張誠安猛地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老僧:“老師傅,您……您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漏運’之門?”
老僧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看到了張誠安家中曾經發生的一切。他搖了搖頭,道:“尋常人只知‘借壽’之說,卻不知‘借運’比‘借壽’更為兇險。借壽折損的是陽氣,尚可用功德彌補。而借運,盜走的,是一個家族的根基氣數。一旦根基被毀,便如無根之木,無源之水,任你再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坐看其枯萎凋零。”
張誠安聽得心驚肉跳,他從未聽過如此駭人的說法。他急忙磕頭道:“還請老師傅明示!是誰盜走了我的氣運?我該去哪里找回來?”
“非也,非也?!崩仙俅螕u頭,那雙清澈的眼睛里,竟流露出一絲憐憫,“你的氣運,非是惡人所盜,也非鬼神所取,而是被你家中的三樣東西‘請’走的。”
“三樣東西?”張誠安徹底懵了,“家里的東西,如何能‘請’走人的氣運?”
“萬物皆有靈,一草一木,一碗一碟,都與主人的氣場休戚相關?!崩仙谋砬樽兊脟烂C起來,“你仔細回想,在你家運勢急轉直下之前的那一年里,你家中,是否有三樣東西,在毫無征兆、并非人為的情況下,無故消失了?”
張誠安渾身劇震,腦子里“嗡”的一聲,仿佛有一道閃電劈開了混沌。
無故消失的三樣東西?
他拼命地在記憶中搜尋著。那一年,家中確實發生了一些不起眼的怪事,只是當時生意繁忙,他并未放在心上。如今被老僧這一點撥,那些被遺忘的細節,瞬間變得無比清晰,也無比詭異!
他想起,他那支從不離身的、祖父傳下來的紫檀木狼毫筆,明明放在書房的筆架上,一夜之間,不翼而飛。
他想起,妻子最為珍視的、陪嫁過來的一面刻著鴛鴦戲水的黃銅鏡,也是憑空消失在了梳妝臺上。
還有……還有一樣是什么?
張誠安的額頭上滲出了冷汗,他感覺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關鍵,卻又隔著一層窗戶紙,怎么也捅不破。他越是著急,腦子就越亂。
看著他痛苦的神情,老僧再次嘆息:“癡兒,這三樣東西,并非凡物,它們對應著你家中的‘文昌’、‘姻緣’和‘財祿’三氣。此三物無故消失,便是你家氣運被盜、根基已空的兇兆!你若還想不起來最后一樣是什么,不明白它們為何會消失,那你后半生,便只能在這泥濘之中,再無翻身之日了!”
張誠安如墜冰窟,他抓著老僧的僧袍,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道:“大師!求您慈悲,告訴我!究竟是哪三樣東西?它們……它們到底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