廈門,最被低估的早餐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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廈門的吃,浸著海的咸腥氣。
宋元時(shí)商船泊岸,胡椒、丁香混著漁獲的鮮,慢慢熬出沙茶的底。
漁民不糟踐東西,把灘涂里的星蟲養(yǎng)凈,熬成凍,筷子一挑,滿是海的實(shí)在,這土筍凍不是蟲,是閩南人對(duì)海的惜物。
“民以食為天,海以鮮為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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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開埠,南洋的花生醬揉進(jìn)沙茶面,粗瓷碗里,面吸透湯底,蝦丸咬著爆鮮。
老作坊里,師傅掄木槌捶魚糜,一下下,把海的嫩捶進(jìn)魚丸,機(jī)器快,卻少了那點(diǎn)手溫。
中秋時(shí)博餅骰子響,綠豆椪酥皮掉渣;
拜拜時(shí)攤薄餅,卷著筍絲、海蠣,是鄭成功軍隊(duì)時(shí)的便捷吃法。
如今老街?jǐn)傔€在,蒸汽裹著沙茶香,一口下去,是廈門人沒變的實(shí)在,
今天,跟諸位聊聊廈門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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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茶面
18世紀(jì)末,廈門漁民之子阿福被印尼商船救起,學(xué)得沙嗲粉制法。
十年后歸家,見母親因失子哭至味覺盡失,情急中以沙嗲粉代鹽入面,竟喚醒母親味覺。
閩南語“嗲”與“茶”同音,遂得名“沙茶”。
這碗為孝心誕生的面,后由華僑陳有香改良,融入花生醬、蝦干等二十余種原料,成就獨(dú)特沙茶醬。
沙茶面貴在“鮮、香、辛、甜、咸”五味交融。
堿水油面滑韌吸湯,沙茶湯頭乳白如瓊漿,裹挾著炸豆腐的脆、蝦仁的甜、大腸的腴。
老廈門人晨起必呷一碗,湯頭滾燙落肚,辣得鼻尖冒汗,卻直呼“夠力!”(閩南語:帶勁)。
如今它更登上國宴,金磚峰會(huì)時(shí)讓外賓嘗盡閩南煙火氣。
這碗面里,藏著華僑下南洋的鄉(xiāng)愁,也刻著廈門人“敢拼會(huì)吃”的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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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線糊
乾隆下江南時(shí),羅甲村鬧糧荒,秀才妻子用墻角剩骨、面線碎和木薯粉熬出“龍須珍珠粥”,皇帝嘗后龍顏大悅,賜名流傳至今。
泉州永春蓬壺鎮(zhèn)稱“中國面線文化之鄉(xiāng)”,
2025年起施行《泉州小吃面線糊制作技藝》地方標(biāo)準(zhǔn),規(guī)范高湯勾芡、配料搭配,老手藝有了新章法。
面線糊的魂在“糊而不爛、清而不濁”。
細(xì)若龍須的面線沉浮乳白湯中,吸飽豬骨、蝦糠、蠔干熬煮的鮮甜,配鹵大腸的嚼勁、醋肉的酥香、海蠣的清甜,撒把蔥花胡椒,熱乎下肚,閩南俗語“甲飽”便從胃里暖到心頭。
這碗糊,是婚宴上的“福壽延綿”,是游子復(fù)刻的鄉(xiāng)愁,
更是鷺島人“以簡(jiǎn)馭繁”的生存哲學(xué),
清甜里藏著韌勁,就像活過三百年風(fēng)雨的閩南人,苦盡甘來,煙火氣里見真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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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肉粥
始于1983年,最初是青年小方爺爺在廈禾路浮嶼擺攤,用小推車賣粥。
因靠近碼頭,漁民深夜歸港常來討碗熱粥暖胃,久而久之從早餐攤演變成24小時(shí)“深夜食堂”。
南宋詩人陸游曾贊“食粥致神仙”,而這家老字號(hào)的鹵汁藏著茴香、八角等四十余味藥材,鴨肉“金黃亮麗,肉質(zhì)嫩而有嚼勁”,米粒分明卻綿滑,
入口咸甜帶醬香,恰似“米水融合,柔膩合一”的古法定義。
油條泡粥是標(biāo)配,吸飽鹵汁后酥脆與綿軟并存,當(dāng)?shù)厝顺Uf“鴨肉粥配油條,真嗲!”。
如今它仍是夜歸的士司機(jī)、加班白領(lǐng)的慰藉,凌晨?jī)扇c(diǎn)仍有人排長隊(duì)。
這碗粥的魂,在于三代人守著“只此一家”的傲氣,
更在于用百只鴨子的鮮,熬出半世紀(jì)的煙火溫度——不花哨,卻直抵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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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粉鴨
誕生于20世紀(jì)中期碼頭工人市集,最初是“用土番鴨熬湯泡粉”的平民吃食。
檳榔明麗小吃店26年堅(jiān)持“非土番鴨不香”的規(guī)矩,
鴨必選閩南120日齡土番鴨,湯頭需10小時(shí)慢燉鴨架骨,清甜不膩,連湯底浮油都帶著鴨油香,被老饕稱為“鴨鮮本味”。
坊間傳,這吃法藏著閩南“以鴨溫補(bǔ)”的智慧,鴨性涼,配冬粉“吸油解膩”,成了市井里的“平民補(bǔ)品”。
湯頭琥珀透亮,鴨肉嫩如脂玉,粉絲彈牙吸汁,蘸料必配蒜泥醬油,這是老廈門“好呷”的標(biāo)配。
冬粉鴨的魂在“鮮”字:鴨胗脆、鴨血滑、鴨腸彈,一筷子下去,鮮甜直沖天靈蓋。
如今雖遍及閩南,但最地道的仍藏在巷口老店,湯頭不摻味精,全憑鴨骨香撐場(chǎng),喝完連碗底都恨不得舔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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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生湯
1945年,泉州青年黃則和挑著扁擔(dān)重返鷺江道,用閩南話吆喝“huasingteng”(花生湯),那聲兒穿透晨霧,成了碼頭工人的“早班號(hào)角”。
他選用同安花生,經(jīng)三小時(shí)慢燉,花生仁酥爛如云絮,湯色乳白似牛乳,甜而不膩,全靠火候拿捏,
“頂開花,下結(jié)子,大人小孩愛吃甲要死”的民諺,說的就是這口綿密甘甜。
這碗湯,熬的是歲月。
1950年黃則和盤下中山路店面,掛起老招牌,從挑擔(dān)到店鋪,成了廈門人的“集體記憶”。
如今“中華老字號(hào)”的匾額下,湯里仍浮著琥珀色花生仁,咬一口化在舌尖,甜得扎實(shí),暖得熨帖。
配根油條蘸湯,酥脆與綿軟碰撞,甜咸交織,是閩南飲食的“哲學(xué)”。
這碗湯,早已超越了美食,成了離鄉(xiāng)人的鄉(xiāng)愁,是“添丁”的吉祥,是團(tuán)圓夜的暖意,是廈門的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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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南咸粥
清光緒年間,詔安官宦家孫媳婦偷吃剩菜煮粥,長孫謊稱“貓仔吃食”掩人耳目。
這鍋用魚蝦、肉片、香菇急火涮出的粥,因浸著少年夫妻的情意,竟成了閩南人的“愛情粥”。
如今廈門澳頭蠔干粥更被列省級(jí)非遺,三百年前臺(tái)灣商人跨海尋味,帶回這碗“咸鮮綿綢”的鄉(xiāng)愁,讓兩岸人“真贊”!
這粥講究“鮮”字當(dāng)頭:
珍珠米與帶髓排骨高壓熬出乳白骨湯,芋頭塊吸飽湯汁綿軟似云,蝦干、海蠣干油炸增香,起鍋前撒把翠綠芹菜末,淋上炸蔥頭油——咸中帶甜,鮮得掉眉毛!
老廈門人常說“好呷不過咸粥配菜脯”,配一碟陳年蘿卜干,
晨光里嗦一口,從胃暖到心尖兒,比喝甜粥更“落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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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食湯
1946年挑擔(dān)叫賣的“扁食嫂”邱素華,支起扁食攤,用潮州冬菜、福州風(fēng)味肉泥撞出獨(dú)特鮮甜,被《廈門日?qǐng)?bào)》報(bào)道后引發(fā)“個(gè)體戶是否滅社會(huì)主義志氣”的爭(zhēng)論,成了改革開放初期市場(chǎng)經(jīng)濟(jì)萌芽的縮影。
如今賴厝埕扁食店仍守著原址,黃國寶堅(jiān)持凌晨五點(diǎn)熬骨湯,
用400斤豬后腿捶打半小時(shí)肉泥,加曬烤炸捶的鳊魚粉提鮮,湯頭清得能照見人影,皮薄如蟬翼卻煮不破,咬開是彈牙蝦仁與肉香的交響。
這碗湯的魂在“鮮”字,
骨湯四小時(shí)慢熬,撒把芹菜末,滴兩滴香油,咸香里裹著閩南人的煙火氣。
老廈門人愛配拌面,花生醬的香與扁食的鮮在舌尖纏綿。
如今它入選米其林必比登,卻仍守著七十年前的老味道,
連漁船捕鳊魚都要等東山酒樓一周,只為留住那一口“古早”的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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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煎糕
清咸豐五年,左宗棠在馬尾造船廠督建時(shí),
為讓士兵吃上便攜飽腹的口糧,將北方咸面餅卷大蔥的硬核吃法,
改良成閩南人鐘意的甜口,福建蔗糖與花生碎裹進(jìn)發(fā)酵面糊,經(jīng)平底鍋“滿煎”成蜂窩狀糕體,因“煎滿鍋”得名“滿煎糕”。
《同安風(fēng)情習(xí)俗》載,此糕隨清兵南征傳入閩南,成為冬春季早點(diǎn)標(biāo)配,
老廈門人常說“一口滿煎糕,配豆?jié){,日子才叫甜”。
這糕看似樸素,內(nèi)里卻藏著“甜味三重奏”:
表皮微脆帶焦香,內(nèi)里軟糯如云,夾層是花生碎、芝麻與紅糖的狂歡,咬下時(shí)糖漿微融,花生粒在齒間蹦跳,甜而不膩。
閩南話里“滿煎”讀作“muān”,恰似這糕的靈魂——滿而不溢,甜得實(shí)在。
如今雖有了奶油玉米等新口味,但老字號(hào)仍守著“老面引子發(fā)12小時(shí)”的古法,
就像老師傅說的:“火候七分轉(zhuǎn),耐心十分甜,這才是閩南人的生活哲學(xué)——再忙,也要留塊柔軟的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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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肉粽
南宋時(shí)泉州人改良艾香粽,將糯米裹入鹵肉、香菇、板栗,用竹葉捆成菱角狀,既防魚蝦啃食又添清香,后隨華僑漂洋過海,成為“唐山家鄉(xiāng)味”。
1940年首推宴席化肉粽,20世紀(jì)80年代中山路“1980燒肉粽”更讓這口熱食從端午限定變?yōu)槿粘C牢叮盁弊衷陂}南語里就是“趁熱吃”的靈魂。
這粽子講究“過五關(guān)”:
選三肥七瘦同安黑豬五花肉,配漳州香菇、金門蝦米,糯米浸四小時(shí)后炒至干松,裹入咸蛋黃、板栗,粽葉松緊需拿捏。
太緊米硬,太松漏香,最后沸水煮三小時(shí),讓竹香與肉脂交融。
吃時(shí)拆葉,熱氣裹著咸香直竄鼻腔,糯米黏韌油潤,鹵肉汁滲入米粒,沙茶醬一蘸,甜辣鮮香在舌尖炸開,連殼都帶味兒。
如今燒肉粽玩出新花樣,鮑魚瑤柱粽、桂花梅子粽層出不窮,冷鏈技術(shù)更讓它漂洋過海,成為海外游子的“鄉(xiāng)愁快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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餡餅
這得從鄭成功收臺(tái)前說起。
那年軍中廚子用綠豆、豬油煨出酥餅,將士咬一口“咔嚓”響,士氣跟著餅香漲三分,這鐵血甜意隨商船漂進(jìn)鼓浪嶼茶樓,被鄧央仔夫婦在“慶蘭齋”揉成細(xì)皮嫩餡。
1892年他們立起招牌,把街頭盆煎餅煉成茶桌上的“皮酥餡靚”,后來17家老字號(hào)合營,揉出“鼓浪嶼餡餅”的百年名號(hào)。
2022年更成了省級(jí)非遺。
這餅子薄得透光,酥皮掰開能數(shù)六層,綠豆餡潤得像含了口泉,甜而不齁,冰冰涼涼,咸餅的肉丁裹著豬油香,配鐵觀音最“好呷”。
如今創(chuàng)新口味多了椰絲、黑米,低糖版也跟上潮流,但老手藝還在,
山東面粉配二層豬油,反復(fù)搟壓出酥,綠豆得泡八時(shí)辰才蒸,糖膏要軟到裹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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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蒸汽升起來,攤主掀開鍋蓋,海的味道又活過來了。
吃面的人吸溜著,喝粥的人捧著碗,筷子挑起的是面,勺子舀起的是日子。
那些咸的、鮮的、甜的,都落在胃里,變成走下去的力氣。
海還在那里,人還在吃。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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