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上之戰(zhàn)》的漫長歸途：從希特勒收藏到美術館展廳

弗吉尼亞美術館的策展登記員卡倫?戴利，去年整理館藏檔案時撞上了個“老難題”——館里那幅1655年的《橋上之戰(zhàn)》，都掛了60多年了，二戰(zhàn)時被納粹搶過的事兒人人知道，可具體怎么被搶、又怎么回來的，始終是本糊涂賬。

這事兒換別人可能就擱那兒了，畢竟過去快百年了，但戴利偏不，她對著畫的老檔案翻來覆去看，總想找出點蛛絲馬跡。

一串編號牽出希特勒的“藝術管家”

轉機出在一個德國網站上，戴利本來想隨便搜搜和畫相關的舊記錄，沒成想跳出一串陌生編號。

她抱著試試看的心態(tài)，把編號和館里的檔案比對，結果嚇了一跳——這編號居然跟納粹的“藝術掮客”卡爾?哈伯施托克有關。

這人可不是小角色，說白了就是希特勒的御用藝術販子，專干把搶來的藝術品倒賣換錢、補貼納粹政府的勾當。

你可能不知道，哈伯施托克當時的“生意網”鋪得特別大，法國、荷蘭、瑞士這些地方都有他的人。

1941年6月，他從巴黎的維爾登斯坦畫廊買走了《橋上之戰(zhàn)》。

現在回頭看，那哪是“買”??？當時畫廊老板是猶太裔，為了逃出去只能賤賣藏品，哈伯施托克就是趁火打劫。

戴利查到這兒就琢磨，畫后來還給了畫廊家族，但從1941年到戰(zhàn)后，這中間幾年畫到底在哪兒？總不能憑空消失吧？她干脆直接把畫從墻上取下來，翻過去看背面——這一看又有新發(fā)現：上面貼著個“林茨標簽編號2207”。

懂行的都知道，這是納粹給希特勒“元首博物館”列的清單編號。

希特勒當時想在老家奧地利林茨建個文化區(qū)，跟維也納比高低，還打算把搶來的好東西都放進去，《橋上之戰(zhàn)》居然也在他的“收藏清單”里。

不過有意思的是，畫雖然被列入清單，1941年之后的四年，它的下落還是沒線索，就跟斷了線的風箏似的。

直到戰(zhàn)爭快結束，盟軍在德國巴伐利亞的阿施巴赫城堡抓了哈伯施托克，還抄了他藏的藝術品，但沒找到《橋上之戰(zhàn)》。

后來才知道，納粹當時把好多珍貴藏品藏進了奧地利的阿爾陶塞鹽礦，《橋上之戰(zhàn)》估計也在里面。

戰(zhàn)后盟軍專門有支“文物守護者”部隊，把鹽礦里的上千件藝術品運到慕尼黑集中管理，1946年的時候，《橋上之戰(zhàn)》才終于還給了法國。

戴利到現在還說，雖然知道畫被盟軍追回來了，但它到底有沒有被運到過柏林，還是個沒解開的謎。

其實像《橋上之戰(zhàn)》這樣的懸案還有很多，光靠一個人、一個博物館根本查不過來。

這時候“德美博物館專業(yè)人士藝術品溯源研究交流計劃”（PREP）就派上用場了，這是美國史密森學會和德國普魯士文化遺產基金會一起搞的項目，專門幫各國專家聯手查二戰(zhàn)藝術品的下落。

跨國查案難在哪？人手不夠還面臨退休潮

PREP的思路挺好，把策展人、歷史學家、律師還有搞技術的都湊到一起，還在柏林、洛杉磯開研討會，建了個開放數據庫。

史密森學會的簡?米洛施說，現在研究員查線索不用再跑斷腿，對著電腦就能交叉驗證檔案，比以前快多了。

但問題也不少，最頭疼的就是人手不夠。

先看德國，這十年想查二戰(zhàn)藝術品溯源的人越來越多，可博物館根本沒那么多編制。

柏林國家博物館的佩特拉?溫特就吐過苦水，說他們只能雇短期研究員，這些人跟“游牧學者”似的，在各個博物館之間來回跑，剛摸清一個案子的脈絡，合同到期就得走，好多研究成果也跟著斷了檔。

這種不穩(wěn)定的工作模式，換誰也沒法沉下心來做長期研究。

美國這邊的問題不一樣，主要是“退休潮”。

現在美國150家主要藝術博物館里，三分之一的館長和老研究員都超過60歲了，再過幾年就得退休。

更麻煩的是，年輕人不愿意干這行，覺得又累又沒前途，導致人才斷層特別嚴重。

PREP也想了辦法，比如跟高校合作開相關課程，還資助青年學者搞研究，但想補上這個缺口，怕是沒那么容易。

不過好在現在有數字工具幫忙，比如他們推的“開放鏈接數據”技術，能把不同機構的檔案按統一標準串起來，查線索比以前省了不少事。

還有個“德美二戰(zhàn)時期藝術品資源在線指南”，里面錄了五萬多條記錄，普通人也能上去查。

史密森的安德莉亞?赫爾說，線上檔案不僅快，還省錢，最重要的是能把德美兩國的資料連起來，以前跨洲查三個月的事，現在一周就能搞定。

戴利現在還在跟《橋上之戰(zhàn)》的線索較勁，她總說，查藝術品的下落就像走迷宮，有時候畫的標題改了、畫面被重畫了，甚至尺寸被裁了，都會斷線索。

所以她覺得，最重要的是把查到的東西記下來、分享出去，這樣后面的人才能接著查。

其實說到底，查這些老畫的下落，不只是為了給藝術品“補全身份”。

每一幅畫背后，都藏著一段戰(zhàn)爭的歷史，有被掠奪的痛苦，有被追回的不易。

現在用數字工具、靠跨國合作一點點揭開謎團，既是對過去的交代，也是在提醒大家，這些藝術品不該只被當成“寶貝”看，它們身上的故事，更值得被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