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好不能成為書法家”這是一個典型的悖論,然而支持這一悖論的理論基礎是當前書法審美的巨大差距,一些不太熟悉傳統書法的大眾對字好的理解與書法家們的藝術追求偏差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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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為好字?對于書法一些民眾的普遍要求就是能夠便于識讀,如果能夠賞心悅目點,那就可以算是好字了,如果體現出了極致的規范,那就可以算是功力深厚的極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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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認知下,館閣體成為書法審美的最高追求,很多民眾眼中的傳統書法其實就是館閣體、印刷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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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便是在館閣體盛行的明清時代,也有很多開明的書法家批評館閣文化。在崇尚創新發展的今天,館閣體更成為書法藝術的大忌,很多書法家都在極力避免書法程式化、館閣化,自然不會將館閣體視為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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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書法的傳統,是一條波瀾壯闊、支流紛繁的大河。其中既有二王(王羲之、王獻之)的瀟灑流麗,也有顏真卿的雄渾剛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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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大河的主旋律,是流動,是變化,是“筆墨當隨時代”的創新精神。館閣體,只是這條大河在特定歷史峽谷中,因制度約束而形成的一段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的水域,它絕非大河的全貌,更非其源頭或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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館閣體,或稱臺閣體,盛行于明清兩代,尤其在科舉考試與官方文書中成為主流。其特點是:烏黑、光潔、方正、大小齊平。它如同書寫界的“制服”,追求的是絕對的整齊劃一,極端的嚴謹規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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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森嚴的科舉考場中,這樣一幅試卷,首先在視覺上就傳遞出恭敬、嚴謹、服從的態度,其內容也因字跡的高度規范而便于考官快速審閱。從實用與功利的角度看,館閣體無疑是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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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的書法藝術,早已從古代士大夫的余事、科舉的附庸,轉變為一種獨立的、自覺的藝術門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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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核心追求,不再是實用性的“易識”與“美觀”,而是藝術性的“表現”與“創造”。一個書法家,不再僅僅是一個“善書者”,更是一個運用筆墨線條進行藝術創作的“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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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館閣體所代表的極致規范,在當代書法藝術的語境下,非但不是最高追求,反而意味著個性的泯滅,意味著創造力的枯竭,意味著藝術生命的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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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書法家們所汲汲追求的,是如何在深厚的傳統功底之上,融入個人的性情、學養與時代感受,從而創造出具有獨特面目的藝術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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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臨習古帖,不是為了寫得像古人,而是為了理解筆法、章法、氣韻的奧秘,最終“化古為我”。他們鉆研理論,是為了提升審美,明晰藝術的方向。他們觀照自然,體悟人生,是為了讓筆墨擁有更豐沛的內涵與更動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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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們便看到了這樣的現象:一位書法家的作品,可能在專業人士看來,筆法精到,氣韻生動,充滿了藝術的張力與創新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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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習慣于“館閣審美”的大眾眼中,卻可能被認為是“歪歪扭扭”、“潦草難認”,甚至斥為“丑書”。這便是那堵無形的墻,是“字好”與“成為書法家”之間那道看似悖論的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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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是否意味著大眾的審美是“錯誤”的,而書法家的追求是“正確”的呢?并非如此。這更像是一種因功能定位不同而產生的必然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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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眾對書寫的要求,本質上是“實用審美”或“工藝審美”,它追求的是功能性的完美與視覺上的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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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書法藝術所追求的,是“藝術審美”,它允許甚至鼓勵打破常規,以不和諧、不完美來制造張力,表達更為復雜、深刻的內心世界與哲學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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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問題的關鍵在于,我們不能用“實用審美”的標準,去簡單地衡量和否定“藝術審美”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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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字好”等同于“館閣體式的規范”,進而用此標準去質疑書法家的藝術創作,便如同用制作一把標準螺絲刀的精度,去評判一座抽象雕塑的藝術價值一樣,其結論必然是錯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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館閣體可以當作書法的基本功之一,但并不是書法學習的必要階梯,更不是終點。一個只會寫館閣體的人,如同一個只能精準臨摹石膏像的畫者,可以是一位出色的“寫字匠”或“畫匠”,但難以成為真正的“書法家”或“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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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真正理解書法藝術,需要我們跳出單一的“實用美觀”視角,去領略中國書法藝術那更為深邃和博大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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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里,規整與奇崛、法度與性情、傳承與創新,永遠在相互碰撞與融合,共同演奏著漢字書寫那永恒而迷人的藝術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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