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月,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蘇聯(lián)檢察院對5810例反蘇維埃鼓動宣傳活動案件的司法復查》。
![]()
圖片
這部厚重的學術著作以原始檔案影印的形式,將蘇聯(lián)特定歷史時期因言獲罪的司法實況赤裸裸地展現(xiàn)在世人面前。上下兩冊,共1530頁,紙頁間透出的不僅是歷史的重量,更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它雖名為檔案匯編,卻比任何虛構的悲劇更令人震撼——五千八百余份卷宗,每一頁都銘刻著一個被話語定罪的人生,每一份判決背后,都是自由的湮滅與生命的斷裂。
這不僅是一部供學者研讀的史料匯編,更是一本關于權力、法律與人性的沉痛啟示錄。它以最真實的方式提醒我們:當法律不再守護權利,而成為壓制異見的工具時,社會便已滑向深淵的邊緣。
作者埃德爾曼以時間為軸,系統(tǒng)梳理了從1953年斯大林逝世到1991年蘇聯(lián)解體這近四十年間,對“反蘇維埃鼓動宣傳”案件的司法復查歷程。
那些看似冰冷的數(shù)字與程式化的判決文書,實則承載著無數(shù)個體的命運悲歌。
1953年,此類案件數(shù)量達到頂峰。其中78%的指控,僅僅源于對斯大林的批評。諷刺的是,即便出于“揭發(fā)”目的而轉述所謂“反動言論”,也可能被定罪。
米哈伊洛夫案便是典型一例:他因向他人復述一句批評政府的話而入獄。此時的法律,早已背離其本應捍衛(wèi)的公正與自由,淪為政治控制的刑具。
赫魯曉夫時期,盡管社會一度迎來“解凍”,但政治高壓并未真正退場。批評政策仍可能招致重罰。
1958年,伊萬諾沃州一名普通會計福金,僅因酒后抱怨幾句政府政策,便被判處七年監(jiān)禁。
這樣的判決,今日讀來令人瞠目結舌,卻曾是那個時代無數(shù)人真實經(jīng)歷的噩夢。人們在沉默中行走,在言語間自危,恐懼如影隨形。
進入勃列日涅夫時代,司法體系日趨僵化與保守。1980年,“反蘇維埃鼓動宣傳”案件的刑事處罰率高達89%。
烏沙科夫因傳播索爾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島》而被判處勞改,這一案例揭示了一個令人窒息的現(xiàn)實:在某些年代,一本書、一段文字、一種思想,都可能成為“罪證”。思想被視作威脅,知識成了原罪。
直到戈爾巴喬夫推行改革,局面才出現(xiàn)轉機。1987年起,46%的案件因“情況變化”而中止審理,最終61%的案件獲得平反,其中涉及宗教信仰的案件改判比例更達43%。這不僅是司法政策的松動,更是社會對信仰自由與表達權利的遲來承認。
![]()
圖片
全書通過翔實的數(shù)據(jù)與案例,勾勒出一條清晰的歷史軌跡:
從高壓到松動,從鎮(zhèn)壓到反思。政治風向的每一次轉向,都在司法判決中留下深刻印記。然而,在這些宏觀圖景之下,是無數(shù)普通人被卷入歷史洪流的個體命運。
每一頁檔案,都曾是一個人被剝奪自由的起點,一個家庭支離破碎的開端。
盡管蘇聯(lián)早已走入歷史,但這些泛黃的卷宗仍在低語:法律一旦失去獨立品格,便會淪為權力的附庸;而當言論成為罪名,社會便已陷入集體恐懼。
真正危險的,從來不是幾句批評或質疑的聲音,而是權力對言語的過度敏感與殘酷回應。
歷史留給我們一道不容回避的命題:如何防止以言治罪的悲劇重演?在權力與法律之間,我們應如何構筑一道守護言論自由的堤壩?
這比5810份卷宗更沉重,也更迫切。這本書的價值,不僅在于還原歷史,更在于向當下發(fā)出警示——唯有對權力保持警惕,對法律保持敬畏,對每一種聲音保持包容,我們才能避免重蹈覆轍。
歷史不應只是記憶,更應成為前行的鏡鑒。我們無法改寫過去,但可以守護未來。
特別聲明:以上內(nèi)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nèi))為自媒體平臺“網(wǎng)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