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到南北朝亂了三百年，白骨蔽平原，為何還能孵出個隋唐盛世？

文｜老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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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公元317年的建康城（今南京），秦淮河的碼頭上擠滿了衣衫襤褸的北來人。有人抱著祖傳的青銅鼎，有人背著裝滿經書的竹箱，還有老太太把孫子的小鞋塞進懷里，他們都是從洛陽、長安逃來的漢人。

這一年，晉元帝司馬睿在王導等士族簇擁下稱帝，史稱東晉。而北方的中原大地，早已變成五胡（匈奴、鮮卑、羯、氐、羌）逐鹿的戰場，永嘉之亂的火焰，燒碎了西晉的統一夢。

很多人說起 東晉到南北朝這段歷史，第一反應就是“亂”：近三百年里，北方換了16個政權，南方換了5個朝代，皇帝像走馬燈一樣換，戰爭像家常便飯一樣多。但如果蹲下來仔細看，這段“亂”里其實也藏著一次熱烈的生長—— 就像冬天的泥土下，種子在悄悄拱破硬殼～

永嘉南渡是人的遷徙，也是文明的搬家

永嘉南渡的不是一群難民，而是整個北方的文化核心：瑯琊王氏帶著書法的秘訣，陳郡謝氏帶著玄談清議，連普通農民都帶著小麥的種植技術。

他們把北方的士大夫文化搬到了江南，給原本蠻荒的越地插上了文化的翅膀。從那以后，建康的瓦舍里開始講上了《左傳》，會稽的山坡上也種起了洛陽牡丹，王羲之寫《蘭亭集序》時的那場流觴曲水，其實是北方士族把家鄉的雅集復制到了江南。

而南方的土著呢？他們跟著北方人學讀書、學做官、學蓋青磚房，慢慢從山越變成了漢人。正是這場遷徙，讓江南從蠻夷之地變成了文化重鎮，為后來隋唐的江南富庶埋下了伏筆。

“胡與漢”的碰撞

北方的五胡也并不是天生的侵略者，他們中的很多人早就在西晉邊境住了幾十年。比如鮮卑拓跋部，早就在山西北部放牧，學會了種麥子；比如氐族苻堅，從小讀《論語》，也能背《詩經》。

當他們打進中原時，不是要毀滅漢文化，而是要借用：前秦苻堅就曾讓漢人王猛當宰相，推行漢化改革；北魏孝文帝更狠，直接把都城從平城（今大同）搬到洛陽，下令鮮卑人穿漢服、說漢話、改漢姓（比如 “拓跋” 改成 “元”），連皇帝自己都娶了漢人士族的女兒。

反過來，漢人也在學胡人的本事：比如騎馬射箭，比如用府兵制代替原來的征兵制，比如吃胡餅（今天的燒餅）、喝酪漿（今天的酸奶）。到南北朝后期，胡和漢早就不是你和我了，而是我們。

比如隋朝的開國皇帝楊堅，有個鮮卑名字叫普六茹那羅延；唐朝的開國皇帝李淵，母親是鮮卑獨孤氏。這場碰撞，把漢文化從中原專屬變成了多民族共享，就像一杯茶里加了奶，變成了更醇厚的味道。

舊制度的崩潰，新制度的萌芽

西晉的九品中正制把官職牢牢鎖在了士族的手里：“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普通人連做官的門都摸不到。

但到了南北朝，情況卻變了：北方的北魏搞均田制，把無主的土地分給農民，讓窮人有了活路；北周搞府兵制，讓農民既能種地又能當兵，立功就能升官，打破了士族的官位壟斷。

那南方的南朝呢？梁武帝蕭衍雖然信佛，但也開始用明經科來選拔人才，給寒門子弟留了條縫。后來隋唐的科舉制，其實就是從這里發芽的。連三省六部制都能在南北朝找到源頭：北魏有 “尚書省”，南朝有 “中書省”，這些制度像積木一樣，慢慢搭成了隋唐的官僚體系。

文化大爆發

你很難想象，一個分裂的時代，文化會如此熱鬧：

• 北方的云岡石窟，鮮卑工匠把印度的佛像雕成“高鼻梁、深眼窩”的樣子，卻給佛像穿上了漢服；
• 南方的《昭明文選》，蕭統把屈原、司馬相如、陶淵明的文章編在一起，第一次定義了文學的獨立價值；
• 佛教從印度來，在南北朝火得一塌糊涂：北魏建了 1000 多座寺廟，南朝的梁武帝四次舍身出家，連和尚都開始用玄學講佛經 。空和無撞在了一起，變成了中國的禪宗。

很多人說南北朝是黑暗的，但其實它是孕育的—— 就像媽媽懷孕時的難受，是為了孩子的出生。

東晉到南北朝的近三百年，不是統一的斷裂，而是統一的準備：它把北方的游牧文化、南方的農耕文化、西方的佛教文化揉在一起，把舊制度的爛攤子打碎，把新文明的種子埋進土里。

等到公元 589 年隋文帝滅陳，那些埋在土里的種子，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 —— 隋唐的盛世，其實就是南北朝結出的果實。

讀到這，可能有人該質疑老達子了，你寫這么多，是不是在給“五胡亂華”洗白？老達子想說：我并沒有用這些美好的融合來掩蓋戰亂的殘酷，以及給人民造成的生靈涂炭，而是在闡述：亂世的血與淚里，藏著文明最真實的成長邏輯。

南北朝到底有多亂

南北朝的亂，不是電視劇里“亂世出英雄”的浪漫，是普通人的生存地獄。

西晉永康元年（300年），八王之亂爆發，中原的漢軍自相殘殺了16年；永嘉五年（311 年），匈奴人劉聰攻入洛陽，燒殺搶掠，晉懷帝被擄走，史稱永嘉之亂。

《晉書》里是這么寫的：“中原蕭條，白骨涂地”，關中的流民像潮水一樣往南方逃，有的死于饑餓，有的被胡人騎兵追上屠殺，連世家大族都不能幸免：王羲之的伯父王導，帶著宗族子弟逃到建康（南京）時，身邊只剩下幾十個人。

再往后，五胡十六國像走馬燈一樣換：前趙（匈奴）、后趙（羯）、前秦（氐）、后秦（羌）、北魏（鮮卑）…… 每一次政權更迭，都伴隨著屠殺：后趙皇帝石虎，把邯鄲的百姓趕到鄴城建宮室，累死的人堆成山；冉閔的殺胡令，一天之內殺了20萬胡人，鄴城的街道流滿了血；北魏和南朝的鐘離之戰，梁軍殺了10萬魏軍，淮河都被尸體堵住了。

這才是南北朝的亂—— 不是英雄逐鹿，是普通人的活著都成了奢望。當我們在談融合時，絕不能跳過這些血寫的歷史，否則就是對苦難的背叛。

為什么亂里會有融合

南北朝的融合，從來不是文化交流的浪漫故事，而是兩個文明為了活下去，被迫打破壁壘的過程。

比如胡人的漢化：鮮卑人拓跋珪建立北魏時，還是游牧民族，靠搶糧過日子。但進入中原后，發現游牧沒法統治農耕區了。你搶一次糧，老百姓下次就跑了，土地荒了，稅收沒了，政權就垮了。所

以北魏必須學漢人種地：孝文帝改革，把鮮卑貴族的牧場改成農田，讓他們學漢人收租；還把鮮卑姓改成漢姓（拓跋→元，獨孤→劉），穿漢服，說漢語，甚至禁止鮮卑人講本民族語言。不是因為 “熱愛漢文化”，是因為 “不漢化就會死”。

再比如漢人的胡化：南方的流民逃到江南，發現當地的百越人會種水稻、養水牛，就跟著學；北方的漢人要對抗胡人的騎兵，就得學胡人養馬、騎馬。

《木蘭詩》里“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木蘭騎的是鮮卑人的馬，用的是胡人的鞍具，而她“唧唧復唧唧”織的布，是漢人的手藝。連日常習俗都變了：漢人原本席地而坐，后來學胡人坐 “胡床”（現在的椅子）；胡人原本吃烤肉，后來學漢人吃米飯。不是 “喜歡”，是 “要活下去，就得互相學”。

融合不是洗白，是歷史的復雜面：黑暗里的光，不是光的錯

有人說“談融合就是為戰亂洗白”，這其實是把歷史簡化成了非黑即白的童話 。歷史從不是“好人vs壞人”的故事，而是痛苦與成長的交織。

比如云岡石窟：北魏文成帝時建的第 20 窟大佛，臉是鮮卑人的方臉，顴骨突出，眼睛大而圓（典型的鮮卑長相）；但衣服是漢人的 “褒衣博帶”（寬袖長帶的禮服）。為什么？因為北魏要統治中原的漢人，就得讓“佛”既是鮮卑人的“神”，也是漢人的“佛”。

這不是美化戰亂，是政權為了生存的妥協，也是文化為了傳播的智慧。

再比如《齊民要術》：作者賈思勰是北魏的漢人，書里記載了胡人的畜牧技術（比如養羊、釀酒），也有漢人的農耕經驗（比如種小麥、養蠶）。

他寫這本書不是為了歌頌融合，是為了讓老百姓學會活下去。胡人的羊能抗寒，漢人的麥能高產，合起來就能少餓死人。

老達子說

融合從來都不是對亂的美化，而是人類在苦難中，依然想好好活著的本能。

就像我們現在吃的燒餅（南北朝叫 “胡餅”）、坐的椅子（胡床）、讀的《木蘭詩》，這些不是戰亂的禮物，是老百姓在血里摳出來的生存技能。

好了，今天就聊到這吧，明天老達子會繼續跟大家聊聊這段亂中求變的歷史里，那些鮮活的人：比如王羲之寫《蘭亭集序》時的醉態，比如陶淵明種菊花時的心事，比如北魏孝文帝改漢姓時的決心，比如梁武帝信佛時的執著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