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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銅柱——民族和平壯舉》第六章 煥然潭州『原創』
第六章 煥然潭州
馬殷凝視潭州民居,決意擴建都城。青銅編鐘鳴,工匠云集。湘江商船載木,號子與江聲交織;城外窯火晝夜不息,工匠摔泥制瓦,汗珠凝霜。
金秋十月,十六里新城墻崛起,青磚包夯土,高逾三丈。朝陽下城門開啟,販夫走卒、文人墨客贊嘆不絕。河道如帶,畫舫穿梭;街道齊整,官署商區分明。
馬殷宴群臣,高郁展開黃綾:“設長沙府,轄二十九州,立六部,仿中原建制。”
向宗彥立于班列,新賜玉帶泛光,深知潭州正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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粼粼江面,殘陽流動。湘水渡口,晚霞血紅。
南楚兵馬副指揮使潘季英勒住韁繩,玄鐵甲胄在霞光中泛著冷光,腰間佩劍的螭紋吞口,在霞光中閃爍著最后一縷紅色。
潘季英身后,跟著十二騎精銳。他們的馬蹄上裹著的軟布,還浸著暗紅的血跡 —— 三日前他們剛在湘水支流截殺了荊南割據王高季興部的游騎,那些試圖前往湘水險彎處伏擊歸回的南楚使團。
江面上忽然飛起一群白鷺。很快,五艘大船破浪而來,中間樓船主艦桅桿上的 “向” 字大旗獵獵展開,三十匹西域汗血寶馬在艙板上昂首嘶鳴,馬蹄叩擊木板的聲音混著江水拍岸聲,宛如戰鼓輕奏。
這便是結好后唐返回潭州的“新茶使團”主力團員。
使臣向宗彥,二十五歲的年輕將領,副使周匡正、鄭弘毅,老成持重的經驗老將,另外還有少量的使團成員。本來使團較大,有一些成員已經先期返回了。
潘季英和他的小隊是南楚君主馬殷派來湘水渡口接應向宗彥的。
向宗彥立在樓船的船頭,玄色錦袍的大襟被江風吹向身后,腰間 “冰影” 劍的寒芒與眼目中的精光交相輝映。
在向宗彥的身后,周匡正輕撫著白須,指節上的舊傷疤在暮色中泛著淡紅;鄭弘毅則摩挲著戰袍撕裂處凝結的血痂,那是歸程中與水上流寇搏殺留下的印記。
向宗彥他們走下樓船,踏上江岸。隨著潘季英的迎迓小隊,進入馬殷的南楚皇廷。
宮燈已在次第點亮,一盞盞搖曳生姿,宛如繁星墜落凡間,映照著路道和殿堂。當向宗彥他們踏入皇廷時,絲竹聲驟然激昂起來。
向宗彥所佩皇帝馬殷賜贈的“冰影”寶劍受到宮燈映照,泛著冷峻寒光,與他眼中的灼灼銳氣相得益彰。
進入絲竹管弦聲音繚繞的大殿,向宗彥率領新茶使團出使中原后唐洛陽的連日疲憊一掃而光,目視前方,步伐沉穩有力。
老將軍周匡正,銀發霜鬢間透著沉穩,歲月雕琢出的皺紋里藏著沙場烽火的滄桑,腰背挺直如蒼松,雖年事漸高,卻無半分老態。
另一位副使鄭弘毅,面容剛毅,眼神堅毅,戰袍上留下的撕裂痕跡訴說著一路的艱險,盡管年歲老成,周身依然散發出好似中年猛將的雄渾氣場。
南楚國王馬殷,身著赭黃長袍走下御位前的高階,蟒紋靴踏在第三級寬臺上,灰白的長髯隨著朗聲話語顫動:
“向卿這趟洛陽之行,可是讓朕等得望眼欲穿啊!”
馬殷的手掌撫在向宗彥肩頭,繼續說道:
“三位愛卿,一路奔波,辛苦了!”
馬殷的渾厚話音,帶著得志皇帝的威嚴,此時此刻,更多的卻飽含著長者的關切。
向宗彥三人趕緊施禮,恭敬地回稟道:
“臣等拜見大王,使命必達,不負所托!”
馬殷望著向宗彥年輕、堅毅的臉龐,掩不住欣賞之意,說:
“向卿此次,出使后唐,歷盡路途險難,臨危不亂,為我南楚謀得諸多利益,實乃肱股之臣。朕已及時得向卿報告,獲知汝等一路情由并洛陽作為。”
接著,馬殷的目光轉向周匡正與鄭弘毅,語氣愈發溫和:
“二位老將軍,也多虧你們一路上保駕護航,與向卿一起完成結好中原大事。”
馬殷示意大家走入寬大的后殿入席,這里燈火明亮,早已擺好接風宴。一排排長案之上,山珍海味琳瑯滿目,美酒佳釀香氣四溢。
文苑學士張文卿等內政大臣,身著素雅青衫,謙遜垂立,迎接皇上馬殷和眾位功臣人落座。張文卿說:
“歡迎諸位將軍遠道出使,載譽而歸。”
皇帝馬殷落座,說道:
“后唐乃中原正朔,向卿此次帶回后唐對我國的冊封,無疑是天下最高的認定,意義非凡。”
張文卿接道:
“往后我南楚在諸國博弈中,定能憑此冊封縱橫自如,獲得更多盟友。”
馬殷微笑著點頭,擎起酒盞,眼光掃過滿殿興奮議論的大臣,朗聲說道:
“朕今日設宴,歡迎使團功臣,一為接風洗塵,二為封擢行賞。請!”
說著,馬殷揮手讓禮儀郎出示圣旨。
禮儀郎后退一步讓出路來,兩個美麗宮女分別以兩個盤子端著圣旨和璽印,風姿綽約地來到向宗彥面前,將燙金圣旨和鈕上栓系絲彩的璽印頒送到向宗彥手中。
另外兩組宮女也為周匡正和鄭弘毅頒送了圣旨和璽印。
馬殷再一次擎起酒盞,說:
“自即日起,向卿已是少宰。望能再接再厲,為我南楚社稷鞠躬盡力。”
“臣當全力以赴,不負大王厚望。”向宗彥感激道。
馬殷又宣布賜予向宗彥宅邸一處,后勤侍衛和雜役及女仆若干。向宗彥雙目含淚,施禮謝恩。
酒過三巡,樂隊再度奏起歡快的樂曲,馬殷命人將向宗彥從中原洛陽帶回的寶物抬出。
眾人眼前霍然一亮。
置于錦盒之中的“唐楚” 玉璽在燭火下展露真容,雕琢精美的龍紋栩栩如生,璽鈕上吊掛一對白玉雕成的幼獸,整尊玉璽光澤溫潤,展映著權力的雄風。
當滿殿的驚奇聲中,馬殷的指尖緩緩地撫過玉璽上的龍紋。
中原后唐皇帝李嗣源的冊封馬殷為“唐朝楚王”的國書,墨跡尚新,字里行間透出對南楚的友好和重視。
隨后,眾臣隨著馬殷的手指望向大殿窗外,三十匹毛色油亮的駿馬身姿矯健,或昂首嘶鳴,或低頭輕嗅,似在感受新環境的氣息。
禮儀官示意,大殿窗下的長安上,是來自中原的九十匹上等絲綢,紋理細膩,色彩斑斕,將殿中燭光反映出如虹七色,眾人望之,不禁贊嘆。
這些,都是后唐贈予南楚的厚禮,更是南北兩地隔空交好的信物。
馬殷鄭重地收起玉璽,交給禮儀官,說道:
“諸位愛卿,中原后唐的冊封,非但未削弱我南楚氣節,反為我南楚增添虎翼。今日之喜,來之不易。往后,在中原庇護下,我南楚定要廣納賢才,擴充疆土,四海之內,建樹美名。”
殿內沉默片刻,文武大臣好像都在思索皇上馬殷的評說和暢想。張文卿拱手道:
“臣附議大王,我南楚當以此為契機,修明政治,整飭軍備,打造盛世王朝。”
武將吳廣威也站起身來,豪邁地說道:
“臣等愿意領兵開拓,為南楚大業立功建勛。先行踏平荊南,有何懼哉!”
周匡正和鄭弘毅沒有出聲。向宗彥示意他兩人借機表態,周匡正卻只微微一笑,鄭弘毅說:“我等但聽便是。老臣愿意欣賞后輩英杰角逐天下。”
向宗彥似乎在瞬間有所領悟。皇廷盛宴之下,其實暗潮洶涌,各方勢力的試探與博弈才剛剛開始……
宴會后,向宗彥回到暫寓張府的住處,于茶室中再度展開擢升圣旨觀看。“少宰” 二字似乎墨跡未干,泛著奇異的似乎是紅色的光芒。
張文卿贊賞地看著向宗彥,微微頷首。過了一會兒,說道:
“宗彥已是少宰,須得擔當軍國大事了。方才接到斥候密報,荊南又在異動。輔佐楚王穩定天下,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向宗彥點頭稱是。
從張文卿大人的眼神和語氣判斷,其嬌女張艾妹在向宗彥率領“新茶使團”出使洛陽期間,已向其父匯報了戀情,讓張大人將他這個新婿默默地認下了。
27
仲夏夜的雨絲,織滿天地之間,潭州城的官員府邸被夜雨做成了水墨畫。
向宗彥踏著青石板小徑來到張府花園,雨水順著斗笠檐兒滴落,濺起碎玉般的水花。
張艾妹撐著油紙傘,在小侍女的陪伴下,緩步走來。寬袖褙子的下擺,偶爾滴落一枚雨珠,走到石燈之前時,像是從圖畫中出來的美女。
池沼旁邊,是一座六角涼亭,向宗彥迎上張艾妹,互致問候,走進六角亭。小侍女上前,用帕子擦拭了亭中的木凳,請兩位主人坐下。
向宗彥取出張艾妹曾松給他的平安香囊,捧在手里,說:
“現在還是香的。感謝這個平安香囊,護佑我前去中原洛陽一路上的安全。”
張艾妹捧起向宗彥的手和手上的香囊,柔聲說道:
“也是你智勇雙全,逢兇化吉。”
向宗彥將香囊輕輕地裝回胸衣中的內袋,說:
“此番漫長的行程,每逢險難之時,總會想起貼身的香囊,總是嗅到它散發的香氣,便會真的逢兇化吉了,我就想,必定是小仙女在潭州府中施行仙法,讓這香囊轉施給我了。”
張艾妹聽得心頭發熱,忽然起身送給向宗彥一個快速的熱吻,復又坐下,說道:
“你走之后,我確實白天夜間思念你的路程安危。實在無奈之時,便讀寫我們一起學過的詩詞。我想,或許是這樣讓你我之間雖遙隔千里卻靈犀相通了吧?”
向宗彥說,走過水路之后,在江夏換作馬匹,編成茶馬隊伍,漸漸走上丘陵和山路,居然幾次想起我們一起念過的《伯兮》 。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執殳,為王前驅。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焉得諼草?言樹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是嗎?太奇妙了!”張艾妹說,“你率領新茶使團啟程之后多日,我夜不能寐,乃研出香墨,展開素帛,默寫《伯兮》 。莫非給你感知到了?”
丈夫出征遠行,妻子守家在戶,惟有掛心和思念。
女性深切地贊美丈夫才智出眾,是國家的人才,于夸贊中深藏對丈夫的愛。說丈夫出征后自己無心梳妝打扮,以至于“首如飛蓬” 。欣賞的人不在身邊,還有什么打扮的心思呢?
隨著丈夫的越走越遠,分離的時間越來越長,思念之情也越來越深。因思念之情太深而頭疼,又因思念之苦難以忍受,希望能找到忘憂草,來醫治這種苦楚。
夜雨迷蒙,園燈闌珊,情話喁喁,深意殷殷。
一對憶想悠遠的人兒,似乎已然穿過千年的霧靄,走在咸陽古渡的青石板路上。女性抱緊征人的狐裘,指尖摩挲著袖口繡線綻開的絮痕,在做著無法停止的安撫。旁邊戰車轔轔而去,卷起久久不散的黃塵。
征人在女子未及梳挽的發髻上重新別好荊釵,手中一點點地勒緊馬韁,預備躍身而上。征人掌心的厚繭,硌疼了女子的食指。
女子在戰鼓聲中告知即將上馬的征夫,“要有功名歸來” ,將未完成的絲繡鴛鴦符拴在征夫的戰袍內襟上。
我的征夫,何其威猛,不愧為邦國的英雄。我的征夫,手執長殳,做了君王的作戰前鋒。
自從他出征走后,頭發散亂,好像飛蓬。膏脂并不缺少,可是為誰修飾我的顏容?
天要下雨就下雨吧,偏偏太陽亮燦燦。躲在屋里思念出征遠方的人兒,想得頭痛,也心甘情愿。
到哪兒去找忘憂草?我要種它就在屋北面。日夜想著征人,使我傷心又傷心,懨懨復懨懨。
張艾妹說,在一個寧靜的深夜,她夢到了北方姑娘獨孤伽羅在洛水岸畔散步:“算算時間,那個時候你應該是在洛陽了。”
“是的。在洛陽,我幾次走過洛水上的天津橋。”向宗彥說。
“獨孤伽羅是不是一個星辰墜落人間世上呢?”
“據說,北周大司馬、衛國公獨孤信的這位幼女,自小眉間中就是不是地顯現出初霜般的銳氣。”
獨孤信曾將這位幼女托在手中,恰似一柄未開刃的劍,嬉笑嫣嫣卻鋒芒暗藏。
北周取代西魏的慘烈時刻,在長安的綢緞鋪里,十三歲的姑娘獨孤伽羅試穿嫁衣。秀眉不描而黛,香唇不點而朱。卜者說,這位小姐命運非凡,能撥動關中風云。
次年春日,伽羅姑娘與一個名叫楊堅的小伙兒喜結連理。
楊堅是八大柱國之一的隨國公楊忠之子,跟同樣官拜大司馬的八大柱國之一獨孤信,兩家門當戶對,小夫妻也兩情相悅,婚后恩愛有加。
然而,命運途中,驚濤駭浪不斷。獨孤信政壇失勢被逼自盡,獨孤家族被牽連流放。幸運的是獨孤伽羅已是楊家兒媳免遭流放,且保留了貴族身份。
在風聲鶴唳的政治風波中,夫妻相互扶持,共同闖越困境,發誓白頭偕老。
楊家因與獨孤家的姻親關系,備受當權者猜忌。不過陰影沒有讓小夫妻感情受傷,反而使獨孤伽羅與楊堅的感情愈加親密。
深情,讓他們在逆境中更加堅強,為隋朝建立修筑了堅實的地基。
楊堅登基的日子,獨孤伽羅換上了素色的宮裝,立于御座之側,看群臣叩拜如浪翻涌。
獨孤伽羅通古達今,極富政治思維,經常為楊堅籌謀,助力楊堅成為皇帝,自己成了皇后,但卻依然用超越其他女性的意志和力量,規范楊堅的言行,不設三妃之位,空虛嬪妾之地,使得楊堅不由仰天長嘆:“吾貴為天子,卻不得自由!”
“哈哈!”向宗彥笑道,“楊皇上思維老舊,認識遲緩,敵不過獨孤皇后姿態強硬,要求嚴厲。”
張艾妹也柔聲笑起來。
“如今,已得官邸、侍衛、雜役、仆女,似乎功成名就。然而我心中非常清楚,決不會昏忘目下情境。
“一是年歲尚輕,僅憑頭腦發熱,盲目救援封州,僥幸取得戰功。朝中多少功勛輝煌、德高望重的老臣怎么看承我呢?有什么值得傲氣的呢?”
“二是建議楚王,組織當年新茶,結好中原大朝,幸得成為使臣。盡管不惜心身代價、完竣了出使結好大任,但是一趟外交之行,其實比不上將軍們在一場中等戰役中的付出啊!”
向宗彥這番清醒的話語,聽得張艾妹激情難抑,抱起向宗彥給予他贊美的熱吻,說:
“父親告訴我,當今之際,朝中仍然百事待舉。不說別的,單說極力茶葉生產、理順各地頗不平衡的茶葉貿易,合理確定榷茶的稅率,就需要朝廷安排很多人力,做好很多規章并付諸實施。”
“是啊,是啊。”向宗彥道,“在為新茶使團接風的酒宴上,楚王順便說起變政、變法之事,即將仿效中原朝中體制,改潭州為長沙府,在城內修宮殿,置百官。”
“哥哥作為新任少宰,必定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承擔。聽父親說,楚王有意鑄造錢幣,在楚境內流通使用,利于各地商人前來貿易。”
“哦。”向宗彥說,“這是富民之道,應當全力支持。還有邊境事務,必須提上日程。南平高季興,日夜思謀擴張,傷害百姓生活,后唐朝廷已興兵討伐,我南楚正可響應中原大朝的軍事動作,派遣水軍,劍指荊南,維護自身,威懾周邊。”
不知不覺,夜雨稍息。小侍女悄悄走回來,貓在一邊,張艾妹看到了,開玩笑道:
“這個時辰小精靈,提醒夜已深了,該歇息了。哥哥,祝你好夢!”
28
春末夏初的潭州城,湘江上蒸騰的水汽裹挾著樟樹清香,將半座城池浸在溫潤的朦朧里。
金烏高懸的天際與墨色云層在城垣上空激烈碰撞,日光穿透云隙,在青石板路上灑下斑駁光影
南楚國王馬殷負手立于天策殿的飛檐之下,蒼老的手掌輕輕摩挲著腰間的 “唐楚” 玉璽,那是來自中原洛陽后唐皇帝李嗣源的最新認可。
三個月前,派遣新茶使團遠赴中原的朝貢結好之行,至今令這位南楚國主感到自豪。得到后唐皇帝李嗣源的“楚王”冊封,坐鎮湘中,比以往更有底氣了。
來自大都洛陽的象征“天命”的玉璽,沁涼的觸感縈繞在指尖,挾正朔以令廣域的喜人前景,仿佛已在眼前緩緩展開。
望著潭州鱗次櫛比的民居,這位年逾花甲的統治者眼中燃起新的光芒。他要讓這片經營將近三十年的土地,煥發新的生機,要將潭州打造成一座宏偉壯觀的都城,一座能與中原繁華都市洛陽相媲美的繁華都會。
借著后唐朝廷新封新賜的有利時機,確定長沙府的建制,部署府城的擴建。
隨著青銅編鐘的轟鳴,擴建工程的號角在晨光中吹響。
組織資財,配置官員,規劃設計,征召民力,運輸材料,多頭施工。各行工匠接到命令,從四面八方趕來,帶著各自精湛的技藝,投入這場浩大的都城新生建設中。
滿載木料的商船交錯行駛在湘江上,船工們的號子與江水拍岸聲交織。城外燒制磚瓦的烈火晝夜不息,工匠們赤裸上身摔打沙泥,使之成型,汗珠混著泥土在他們古銅色的肌膚上凝成晶亮的鹽霜。
盛夏時節,炎炎烈日將城墻的夯土曬得發燙,年輕的工匠們,熱情絲毫不減。揮汗如雨,號子聲聲,城墻在天命的汗水澆拌中層層升高。
時間在工匠們的雕琢工藝中悄然流逝,轉眼到了金秋十月,成熟新稻的醇香飄悠在湘江兩岸,周長十六里的新城墻終于巍然聳立起來。
三丈六尺高的全新城墻夯土內瓤,外包青磚,高一丈六尺七寸,堅固而雄偉,守護著長沙府的安全。
朝陽初升時,寬大的城門緩緩開啟,販夫走卒的吆喝聲、馬隊的蹄雨聲、從各地聞訊趕來一睹新城姿容的文人墨客的贊嘆聲,在城門洞下匯成熱鬧的交響,驚嘆長沙府城的橫空出世。
城中穿梭縱橫的河道,宛如一條條靈動的玉帶,畫舫穿梭,倒映在碧波中的飛檐翹角隨著漣漪輕晃,靈動的水波映照著岸邊的往來行人,恍若水墨丹青在暈染開來,描摩著水鄉都市的萬千柔情。
城內街道,規劃得整整齊齊,寬窄適中,石板整潔。
官署區、商業區、居住區,劃分明確,交通便利。
這天,馬殷召集高級僚屬,在長沙府中最大的殿堂中舉辦賀宴。
張燈結彩,美酒飄香,喜慶祥和。眾位文武官員身著華服,齊聚一堂。鎏金臺架上的紅燭,將滿堂朝臣的華服烘托得流光溢彩。他們雙手舉起酒盞,祝賀主上:
“恭喜楚王殿下雄才偉略,期望大楚國運亨通、福祚永享!”
馬殷端坐在主位的沉香木御座上,面帶微笑地環視一周,只見殿中景象歡愉,眾位臣子喜笑顏開,心中極是酒杯,心中極是欣慰,看著宰輔大臣、太尉高郁緩緩展開一卷黃綾。
高郁蒼老的聲音在殿內回蕩:
“諸位,今日會宴,為的是同賀我大楚長沙府的正式設立。吾王殿下即將隆重宣布長沙府的各級建制和新的政治、經濟、軍事、外交、文化大政。”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馬殷聲音洪亮而有力地宣布:
“楚國自今日始,理順各級建制,總轄一府、一監、二十七州。合計二十九府、監、州。領一百零六縣,武安、武平、靜江等五個節鎮。”
就是說,南楚這個相當廣大的統治范圍,涵蓋湖南全境和廣西大部、貴州東部和廣東北部。作為都城的長沙府,位于這個區域的中心位置。
馬殷略微停頓頓了一下,掃視全場,繼續宣布道:
“我國將效仿中原朝廷的傳統體制,設置完善的行政體系。有右丞相、左丞相、仆射、太保、少宰、侍中、平章事等職位,還將設立兵部、禮部等六部機構,掌管國家政務。”
聽到這里,在場的官員們愈加振奮,他們心中明白,南楚即將邁入新的時代,大家都將得益于這個“國家升級”的大好機會,獲得官職的提拔、擢升。
年輕的向宗彥,隨著眾人起身行禮,腰間新賜的玉帶扣泛著溫潤的光彩。
這位二十五歲的將軍,眉宇間透著不凡的氣質,既有少年人的精銳,又藏著超越年齡的沉穩。他剛剛告別少卿兼使尉的秩級,升任少宰兼兵部右侍,在同級職官中,他是最年輕的。
躋身潭州官場,向宗彥一直暫寓在文苑學士張文卿的府上。張文卿得知向宗彥升遷的消息,曾專門設酒,祝賀向宗彥的年輕有為,前景寬廣。
29
非常有緣的是,虔州兵馬副使廖匡齊被楚王馬殷擢升為潭州兵馬使,已來到潭州就任。
向宗彥立刻拜見廖匡齊,請廖匡齊到張文卿府上相會。向宗彥在自己的暫寓之所置酒設宴,感謝今生仕途上第一位大貴之人廖匡齊將軍。
向宗彥介紹,自己懵懵懂懂地自豐城沖向封州前線,救援楚軍,路過虔州,上天助力懵懂后進,讓廖將軍出現在關鍵時刻,提攜初生牛犢。
向宗彥執盞敬酒,介紹當時路徑虔州盲目求救的情形。說,看到身材魁梧、面容剛毅的廖將軍快步走來,那一刻心中便忽然覺得踏實了。
向宗彥恭敬地施禮報告自己是豐城人,前往封州前線救援楚軍。廖將軍聽明情由,便讓向宗彥一行在虔州略做歇息,商議救援之事。
在廖將軍的兵馬副使公事廳,向宗彥得到了經濟贈予的“寒鋒”寶刀,說此刀曾隨將軍踏平三寨匪寇,斬落叛將首級,今日“寒鋒” 認了你這個新主人,望你能以此刃,斬破南漢軍陣。
向宗彥站起身,大步走到窗子一側的壁前,取下寶劍和寶刀。其一是楚王馬殷獎賞的“冰影” ,另一便是廖匡齊所贈的“寒鋒” 。兩柄寶刃,劍鐔染有暗暗的血色,刀口閃著凌冽的精光。
張文卿學士也被感動了,放下酒盞,說:
“廖將軍所贈‘寒鋒’ ,得能般配楚王所賜‘冰影’,也是天下軍界佳話了。”
廖匡齊微笑頷首,道:
“我廖某最敬重向公子這般有膽識的英雄。救援封州,事出緊急,虔州兵馬使府已無法稟報朝廷,等待詔令再行派兵,只有一邊遣派使者飛報潭州,一邊為向公子預備精兵、戰馬、軍械糧草、沿途的路書。向公子智勇可嘉,在封州戰場挽回一局。”
向宗彥誠懇地說:
“廖將軍的激勵是宗彥破敵的動力,‘寒鋒’寶刀和諄諄告誡,方使宗彥沖鋒陷陣,劈開生路。如今將軍主持潭州兵馬使府,宗彥得有機會討教,還望將軍不吝教訓。”
廖匡齊說,如今你我皆在潭州為國效力,相互切磋,自不待言。
向宗彥真誠地感謝廖匡齊將軍和張文卿學士的幫助、提攜和教誨。
酒宴之后,向宗彥一直將今生仕途的第一貴人廖匡齊將軍送至潭州兵馬使府,才撥馬回轉,發愿一定多向廖匡齊這樣的老將軍學習,提升自己的軍事修為,為民護疆,為國建功。
回到張學士府邸,恰在長廊前看到二小姐張艾妹。
在銀白的月光下,張艾妹低垂的眼睫下藏著盈盈笑意,嬌羞而又愛慕地望著意中情郎,祝向宗彥再接再厲,建功朝廷,造福社稷。
進入十月下旬,長沙府又舉辦了一場空前宏大、空前熱烈的慶功大典,這場大殿同時也是慶祝長沙城勝利竣工和長沙府完善建制的官員擴大會議。
馬殷的聲音穿透漫天紛飛的彩綢,再一次宣布“上奉中原天子”的基本國策:
“我南楚奉洛陽朝廷為尊,乃是長久不易的大政方略。往后,無論中原政權如何更替,都不會影響我們的這項外交政策的連續性。”
馬殷的深意,向宗彥是清楚的,那就是借助中原朝廷的聲望,拓展湘楚的疆域和影響力。
鼓樂齊鳴,驚起湘水上的大群白鷺,眾位文武臣子齊聲歡呼,稱贊楚王的政治智慧和遠見卓識,對南楚未來的外交戰略定向表示衷心折服。
接著,馬殷又宣布了一系列新的產業政策。
鼓勵農民開墾荒地,提高農業生產效率。朝廷將制定實際惠民措施,在山區,大力發展茶葉種植,讓漫山遍野的茶樹成為百姓的致富之源,在平原地區,擴大稻米、小麥等糧食作物的種植面積,確保糧農銷售所得和長沙府的充足供應。
鼓勵制茶、紡織、陶瓷等手工業的發展。朝廷將退出優惠政策,促使長沙府盡快成為手工業生產的區域中心。
湘江兩岸,直到洞庭湖區,均系茶葉集散之地。搓炒、制餅,新型鮮花窨茶,這些茶葉后期生產,直接關系銷售價格和銷售數量。朝廷將自洞庭,經江夏,往中原,設置“茶署” ,主管“茶務” ,打開寬敞的“茶路” 。
歷經多年積累,潭州紡織行業中的棉紡和絲織技術進步巨大,朝廷會支持棉花和蠶絲的輸入,支持棉作和絲作的新建、擴建。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更多精美的紡織品,會通過貿易輸往其他地區,換取財富和資源。
潭州及其郊區農村的陶瓷業頗具規模,所產陶瓷器具造型美觀、工藝精湛,無論是日常使用的碗碟,還是精美的擺件,都深受市場歡迎,朝廷將推出激勵政策,增強潭州陶瓷業的銷售競爭力,豐富庫藏和民間積蓄。
作為南楚的商貿中心,長沙府的官民市集,歷來繁華無比。四面八方的商品,咸來匯聚,琳瑯滿目,應有盡有。朝廷大力支持長沙府與周邊地區的貿易往來,設立貿易集散地,鑄造鐵幣,“十枚當一” ,十枚鐵錢等于一枚銅錢,活躍金融交換,促進商品的流通和經濟的昌盛。
南楚朝廷重視教育和文化的發展。以前不斷拿出官款,補助設在長沙的學館和書院,支持學館和書院聘請博學多才的學士,培養人才。以后將調撥更多的資金,擴建和升級學館、書院,美譽湘楚文風。
朝廷的文化支持政策很快傳開,吸引了外地的文人墨客紛紛前來交流講學,長沙府一時間文風大盛,學術氛圍濃厚,為南楚的長遠未來儲備了人才。
望著御臺之上目光宏遠、聲音沉穩的君王,向宗彥知道,在歡呼的景象中,長沙府城正以嶄新的姿態,迎接輝煌未來,南楚也將在馬殷的帶領下,走進一個全新的時期。
向宗彥握緊腰間的印璽,暗暗發誓,定要輔佐楚王,讓湘楚這方水土在盛世中綻放新的榮光。
30
后唐天成三年,深秋的潭州城浸在鉛灰色的云翳里,寒意已在天地間悄然彌漫。
湘江的浪濤拍打著赭紅色的堤垣,將岸邊的蘆葦蕩染成一片蒼茫的金褐色。
寒風裹挾著洞庭湖的水汽,掠過楚王宮的飛檐,檐角的銅鈴發出幽咽的叮當聲,驚起幾羽寒鴉,在雕梁畫棟間盤旋不散。
楚王府內,楚王馬殷端坐于主位上,面容嚴肅,目光如炬。他的手指的關節輕輕叩擊著鎏金獸紋的案幾,六十余載風霜在他臉上刻下溝壑,眼光卻如淬了火的劍輝,掃視著殿內眾臣。
在列的有大司徒、判內外軍事高郁,右宰許德勛,潭州兵馬使廖匡齊,都游弈使、判衡州事秦彥暉,將領張圖英,少宰兼兵部右侍向宗彥等。
向宗彥垂手立于班列之末,望著案頭青銅爐中裊裊升起的龍腦香,忽想起三日前在城西校場,跟隨廖匡齊將軍檢閱兵馬時,看到刀身映出的冷光,竟與楚王此刻的眼神有點相像。
大司徒、判內外諸使高郁一直埋頭在案上閱看文書,那是來自后唐洛陽的最新詔令。詔令上“南平叛臣” 四字尤為醒目。
所謂“南平叛臣” ,指的是曾經受封為南平王的高季興。
高季興早年投靠宣武節度使朱全忠,成為親信牙將,隨從征戰四方,勤奉唐帝,屢立戰功,累遷至潁州防御使。
后梁朝廷建立后,擢升高季興為荊南節度使、同平章事,且冊封其為渤海王。
荊南節度使的管轄范圍有十州之大,但地盤雖闊,歷經唐末戰亂,卻城鄉凋零,滿日瘡痍,民不聊生。
高季興到任后,安撫士吏,招徠流民,發展農商,穩定局勢,迅速改善了荊南面貌。后梁滅亡,后唐取而代之,高季興朝見后唐皇帝李存勖,受封為南平王,兼任尚書令,陸續奪占夔州、涪州等新地盤,權勢愈來愈大。
后唐新帝李嗣源即位后,欲向夔州和峽州委派刺史,高季興搶先委派自家子弟前去擔任,并不許后唐朝廷委派刺史。李嗣源因之大怒,削除高季興的官爵,以襄州刺史劉訓為招討使,討伐高季興。
在受到討伐的窘況下,高季興向南吳稱臣,奉上荊州、歸州、峽州三州之地,南吳朝廷冊封高季興為秦王。
高郁以眼神請示楚王馬殷,馬殷揚手命其發言。
高郁似有若無地冷笑一聲,朗聲說道:
“南平季興,本系小小的一員牙將,居然墻頭草一般周旋于唐、吳之間。今又僭稱秦王,反復無常,豈能見容!唐廷震怒,頒降詔令,命我大楚,出兵討伐。”
向宗彥瞥見許德勛捻須的手微微頓了頓。
老宰輔許德勛眼角的皺紋里還留著洞庭湖的水霧 —— 三個月前那場夜戰,正是許德勛用計設伏,獲得大勝的。
南吳派雄武軍使苗璘、靜江統軍王彥章,率萬名水軍來犯楚國岳州,戰船泊于洞庭湖中的君山下。楚王派遣右宰許德勛率領千艘戰艦奔赴前線殺敵。
在分析敵情時,許德勛說:
“吳軍趁我們不備發動進攻,見到我軍大隊人馬,必定會因害怕而撤退。因而烏軍需要藏起部分戰艦。”
于是,他將部隊隱蔽在角子湖,派戰棹都虞侯于當夜率領三百輕舟隱匿在楊林浦,聽從號令,切斷吳軍的退路。
天色微亮,吳軍推進至荊江口,準備聯合荊南的兵力進攻岳州。
很快,吳軍艦隊抵達道人磯,戰役一觸即發。許德勛命令戰棹都虞侯詹信率領三百輕舟自吳軍后方殺出,突襲敵后,自己則率領主力部隊在前方迎戰,形成夾擊之勢。
剎那間,江面戰鼓震天,喊殺聲震耳欲聾,浪花飛濺,戰船相撞,吳軍士卒驚恐,宛如煉獄圖景。
吳軍慘敗,苗璘、王彥章被擒,成了楚國俘虜。
吳國派遣使者向楚國求和,請求歸還苗璘和王彥章。許德勛送兩個南吳俘虜歸去。相別時二人一番隱喻之語,難掩對楚國的擔憂。
許德勛對二人說:
“楚國雖小,但舊臣宿將仍在,希望吳朝不要因此而擔憂。只有等到群馬爭槽時,強弱方顯。”
如今,南平王高季興轉身投降吳國,請求成為藩屬,吳國晉封其為秦王,已經成為巨大的楔子,楔入唐楚之間,隨著時日演進,吳國與高季興強化軍力,必將成為禍患。
楚王馬殷巡視全場將官,說道:
“大勢不容遲緩,必欲派軍前往討伐、殺敵。”
廖匡齊摩拳擦掌,那雙鐵手,曾握槍劍無數,斬殺過不少敵軍:
“末將請戰出征!定教那高季興小兒知我楚軍威風。”
廖匡齊的鐵甲泛著暗暗的血光。這位以 “鐵槍” 聞名的猛將,忽地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猙獰的箭傷:
“當年在陵口野渡,高季興小兒的流矢險些要了末將性命!此仇不報,枉為軍將!”
秦彥暉、張圖英亦是神情堅毅,大叫要求出征。
向宗彥感覺掌心沁出薄汗。作為新晉的兵部右侍,難得良機,誓欲一展抱負,為楚國立功。他特意在靴底暗藏三寸軟劍,此刻音樂感到金屬的涼意透過皮革傳來。
當楚王馬殷的目光掃過來時,向宗彥突然跨出半步,玉佩撞在犀角帶上發出清響:
“末將愿為前鋒,一馬當先,平叛殺賊!”
這日,楚王馬殷派遣右宰許德勛為指揮使,廖匡齊為副指揮使,向宗彥為助指揮使,率令精兵,討伐高季興,任命世子馬希范為監軍。
大軍浩浩蕩蕩,向著荊南進發,所過之處,塵土飛揚,進至沙頭,停軍駐扎。
沙頭營地的夜,被熊熊篝火割裂成明暗兩半。兵士們圍坐在升騰的營火前,烤著野味,哼著俚曲,寒意漸消,戰意愈濃。
次日一大早,急促的馬蹄聲送來一員敵將,驚起的寒鴉群攪碎了半輪殘月。
原來是高季興的侄子、云猛指揮使高從嗣。高從嗣躍馬橫槍來到楚軍營壘之前,高聲搦戰,叫罵聲刺破軍帳,點名要與楚王之子馬希范一決高下:
“不需勞駕眾位將領,只要縮頭烏龜馬希范!膽小怕死的東西,可敢與某家一戰?”
久經沙場、身手不凡的廖匡齊聽到高從嗣的叫罵聲,大笑著擼起布滿老繭的雙臂。但見他毫無猶豫地沖出營壘,身形矯健得如同獵豹一般,赤手空拳奔向縱馬跳躍的高從嗣。
高從嗣順過長槍,“霍”地刺向廖匡齊的面門,卻被廖匡齊鐵鉗般的手握住槍桿,使力拉向自己。高從嗣就勢向上一挑,咔嚓一聲,槍桿生生地折斷了。
廖匡齊抓住長槍本來欲將高從嗣拉下戰馬,誰知長槍折斷,高從嗣仍然穩坐馬背,使那手中所余的半截槍桿,胡亂刺殺。
廖匡齊突然蹬腿,瞬間跳起,一記重拳,力道剛猛,砸向高從嗣面門。高從嗣招架不及,仰面落馬。
廖匡齊順勢拔出佩刀,手起刃閃,斬其首級,鮮血飛濺,高從嗣的頭顱在馬前滾動,越滾越遠。
楚軍士氣大振,歡呼聲響徹云霄。心跳劇烈,
向宗彥眼睛瞪起,耳邊回響的是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高季興次日便遣使楚營,低聲下氣地求和。
許德勛與眾將商議,念及楚王穩定邊境的初衷,便接受高季興的和議,率軍返回潭州。
這場荊南之役,尚未大規模廝殺便草草收場,然而其驚心動魄,楚軍上將廖匡齊的勇武,都成了隨風傳揚的佳話,也讓向宗彥對亂世征伐有了非同往日的體悟。
在船隊歸程的湘江上,望著船舷外翻涌的波浪,向宗彥似乎理解了老宰輔那句 “群馬爭槽” 的深意。
湘江兩岸,荻花如雪,掩不住江底沉埋的戰船殘骸,就像看似平靜的潭州城,不知何時又會被卷入新的血雨腥風。
李玉娟 任見 著
本書簡介
戰火紛飛的五代十國,傳奇人物向宗彥的生命波瀾壯闊。本書情節跌宕起伏,既有金戈鐵馬的戰爭追溯,也有細膩生動的情感刻畫,再現五代十國的動蕩與變遷和向宗彥熱烈精彩的非凡活劇,描述了艱險重重的湘西民族融合即“溪州銅柱”的產生過程和辰州蓮花池古山寨“歷史村落”的發展變遷。全書結構奇崛,文筆優美,以“題材惟一”“故事惟一”“文創惟一”成就佳作,值得閱讀和收藏。
上下冊合計380千字,2006冬月初成,2010秋月修訂,2012春月改定。
歷史之聲
第一章 頭角輝光
宗祠西廂房的檀木架上,十九幅描金誥命卷軸層層疊放。
從武周御史中丞的直言,到開元江南巡撫的水利功績,每卷都刻著鏗鏘諫言。
東廂房樟木書櫥中,十二部詩文集靜臥,政論如劍,詩篇似畫,墨跡歷久彌堅。
《諫爭圖》中曾祖父怒目持笏,風過畫動,似有諫言破空,驚起梁間燕雀。
垂髫之齡的向宗彥,踩銀杏葉,行蹣跚步。檐角風鈴伴奏,墨香與檀香交織成文化呼吸。
第二章 奔赴戰火
鄱陽湖晨霧如紗,向氏船隊破浪前行。向宗彥立船頭,玄色戰袍獵獵,腰間長劍與晨風相和。船艙內,裹傷白綾堆成山,金創藥氣既振奮又憂傷。
老船工望著血色云霞:“公子這是往虎口里送!”
向宗彥揚鞭指殘月:“叔父死守七日,英雄壯志豈懼虎口!”
三日后抵虔州,江風裹寒意,玄甲映晨光。他憶起叔父影響,習演兵法騎射,今番馳援,既是檢驗,亦是淬煉。
第三章 高門試玉
暮春張府后園,張艾妹持《詩經》而來,白棠別發間。
小侍女逗趣:“雎鳩比錦鯉懂風情?”
她紅耳尖,卻侃侃而論:“雎鳩雌雄相隨,本是自然真情,何須禮教捆縛?”
向宗彥肅然道:“妹妹所言,令我受教。古人取雌雄相和之意,確勝牽強附會。”
她展顏笑說:“《詩》本心聲,‘關雎’妙在朦朧 —— 君子隔葦望淑女,千年后我們說‘關雎’,皆是朦朧之美。”
第四章 險途茶使
船隊入長江,狂風驟起,主船偏舵卡死。周匡正抓撬杠躍江,憑水師經驗摸索,終將舵葉撬開。誤入南唐竹簽陣,鄭弘毅急令放帆減速,眾水手奮力劃槳,轉出危途。
傍晚七船擱淺淺灘,他集十余船工撐篙,號子聲中挪船出灘。夜靜,惟聞喘息。次日冰雹如拳,砸船板砰砰作響。
向宗彥令靠岸,周匡正急呼:“江岸陡峭,拋錨更險!”
話音落處,狂風掀動副船,十九歲船工抓桅纜自救,眾人驚出冷汗。
第五章 洛城厚待
洛陽天街,隋帝規劃暗合星象,唐時更成繁華紐帶。上元節張燈結彩,商賈云集,絲綢茶葉與域外香料交匯。
馮道指向天津橋南:“武周時,李昭德、閻知微皆殞命于此。”
向宗彥震撼:“權力場竟如此酷烈。”
馮道嘆:“天街既是盛世舞臺,亦是權力祭壇。”
走上天津橋,二人共鳴:它承載隋風唐韻,見證繁華與血腥,終是文明融匯的見證者。
第六章 煥然潭州
馬殷凝視潭州民居,決意擴建都城。青銅編鐘鳴,工匠云集。湘江商船載木,號子與江聲交織;城外窯火晝夜不息,工匠摔泥制瓦,汗珠凝霜。
金秋十月,十六里新城墻崛起,青磚包夯土,高逾三丈。朝陽下城門開啟,販夫走卒、文人墨客贊嘆不絕。河道如帶,畫舫穿梭;街道齊整,官署商區分明。
馬殷宴群臣,高郁展開黃綾:“設長沙府,轄二十九州,立六部,仿中原建制。”
向宗彥立于班列,新賜玉帶泛光,深知潭州正煥新生。
第七章 五溪英豪
五溪山民,源溯遠古巫咸,秦漢時拒漢廷,魏晉融流民。唐設羈縻州,彭瑊父子經營溪州,至彭士愁已轄二十余州。
馬希范改懷柔為苛稅,山民不堪,彭士愁借后蜀支持反楚,天福四年八月,率萬兵攻辰、澧二州,焚鎮掠民。
拓跋恒諫馬希范:“先平后撫。” 劉勍、廖匡齊、向宗彥率軍迎戰。
向宗彥請戰:“我為武安軍衙前使,或可勸降,免生靈涂炭。”
第八章 沅水逆旅
沅江回流石段,明灘暗礁密布,風勢詭譎。向宗彥望老艄公掌舵,嘆:“兵書未載此等險。”
忽聞驚呼,三艘漕船撞礁傾覆,軍械糧草沉江。廖匡齊躍水救卒,嗆水仍揮手:“靠岸!”
申牌時分,船隊泊天然港汊,結筏成營。當地百姓送熱粥:“馬大王通商路,才有今日溫飽。” 向宗彥接過,知民心是最穩船錨。
夜宿船陣,漁人老周贈朱砂:“灑船頭,避水鬼。”
向宗彥望著江面,明白沅水險,不及人心叵測。
第九章 辰澧攻守
辰州城頭,田好漢督戰,礌石箭雨傾瀉。南楚軍蟻附攻城,廖匡齊持長槍登云梯,槍尖破敵喉,血濺甲胄。城頭滾油潑下,士兵慘叫墜落,廖將軍臂受創仍沖鋒。
向宗彥觀戰局,對劉勍道:“夜襲東南角,彼處火區有隙。”
三更,三百死士泅水登岸,燃火箭射城。火借風勢蔓延,田好漢救火忙,東門防務松動。廖匡齊、向宗彥分兵殺入,巷戰慘烈,血染紅石板。
田好漢率殘部遁往碼頭,辰州終破。劉勍望城頭楚旗,忽覺箭囊沉重。
第十章 烏龍僵持
九龍墩山道如九龍蜿蜒,每段皆有陷阱。南楚軍攻至第三哨寨,滾木礌石如銀河倒瀉,士兵墜崖,血濺嫩葉。
劉勍擲頭盔,灌酒嘆:“楚王催‘克期平亂’,可這山……”
向宗彥撿帶血箭鏃,其上圖騰猙獰:“硬拼無謂。彭士愁恃險,卻缺糧草。不如圍而不攻,待其自潰。”
雨霧中,雙方僵持。南楚軍營瘟疫蔓延,藥石難阻減員。
劉勍終下令:“退往天門縣,整兵再圖。”
大軍撤時,向宗彥回望九龍墩,知此退非怯,乃為久戰之計。
第十一章 春雨鏖兵
雨霧鎖烏龍,彭士愁騎兵突襲楚營。五溪山兵如鬼魅,毒箭嘯叫,楚兵慘叫不絕。
向宗彥令縮營固守,親率精銳夜襲敵巢。三更,三百死士分三路:一路縱火,一路沖殺,一路接應。火光沖天,山兵潰亂。
向宗彥揮劍斬將,卻見尸橫遍野,忽生悲憫。黎明,楚營暫安,他對劉勍道:“戰損慘重,不如議和。”
劉勍沉默,終點頭。春雨洗戰場,血水入泥,向宗彥悟曰:勝利若以白骨堆砌,縱勝亦悲。
第十二章 和平會商
湘仲驛站,向宗彥展《復溪州銅柱記》,彭師暠指尖摩挲紙角:“‘漸為邊患’句,刺耳。”
向宗彥釋曰:“實錄方顯誠意。”
談及鑄柱,彭師暠蹙眉:“工銀八千兩,五溪難承。”
向宗彥笑:“各擔其半。柱成,五溪工匠名刻柱基,此非施舍,乃萬世功業。”
暮色中,彭師暠割發系紙,向宗彥解玉佩壓之。“五溪契約見血發,楚人物信見玉心。”
江風穿窗,似傳劉禹錫竹枝詞:“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第十三章 精銅成柱
御龍寨冶場,二十六座土爐如銅獅蹲伏。彭士愁掌坩桶,向宗彥執木杖,銅汁赤白如火龍入范。開范時,柱聲如磬,余韻繞谷。
七月望日,基座、頂蓋鑄就,楚王賜萬枚 “乾封泉寶” 藏柱中。
巫師祭三牲,老鏨匠落第一鑿,銅聲清越。
向宗彥記:“天福五年秋,銅柱始鐫,吾心惴惴如懸絲。”
他知此柱非鎮物,實乃橋跨楚溪,紐連今古,讓刀兵化玉帛。
第十四章 辰州蓮花
蓮花池山寨,依形就勢,山如蓮開,寨墻半卷半舒。主街青石鋪就,兩側溝渠通山澗。
互市灘上,苗婦售茶蜜,漢商列絹布,鹽堆似雪。
向宗彥立寨門,望苗漢兵共守:前排藤甲持鐮,后排鐵甲執戟。內宅 “懷柔” 匾下,地圖標酉水苗寨,朱砂圈示兵力所及。
張文卿問:“苗漢如何相安?”
向宗彥答:“互教技藝,通婚贈鏡,不分族屬,只論心誠。”
山風拂銅鈴,似唱和諧歌。
第十五章 雪原拼殺
辰州蓮花池夏夜,風帶潮濕腥味。向宗彥在油燈下展閱急報,指節泛著冷白。
石重貴拒向遼稱臣,耶律德光揮師南侵,戰火迫近。潭州兵部征召令至,向宗彥取 “寒鋒” 刀與 “冰影” 劍,月光照刃如銀線。
黎明,他寫下 “辰州稻熟,宗彥當歸”,披甲上馬。妻兒遞來平安香囊與銅鈴,岳父母佇立目送。
北地烽火中,他知此去,需以刀劍護中原,如雪原寒梅,于血與霜中綻放風骨。
第十六章 英烈永在
辰州蓮花池晨霧如紗,十六親兵扛赤漆棺槨歸來,玄色斗篷沾淚似血。
寨民跪迎,老婦揮艾草成挽幛。
靈堂內,張艾妹扣棺慟哭,向拾撞棺呼父,向瓊淚落如溪。
彭士愁率酋長以刀劃面,血與淚滴衣袍。
夜闌,張艾妹將香囊與銅鈴沉蓮池,水波載其漂向沅江。
群山靜默,松濤嗚咽,似在傳唱:忠魂雖逝,如銅柱永立,光照千秋。
第十七章 我的湘西
湘西之魂,不在奇峰異水,而在人文薈萃。五溪流域,峒歌與漢曲和鳴,苗織共湘繡比艷。
向公宗彥以通婚聯姻化畛域,以貿易通商結同好,讓武陵山下美麗與和諧共舞,酉水河畔文明與野性交銜。
溪州銅柱,非僅鎮疆之器,更是民族和解的見證;辰州蓮花寨,不只是軍事要塞,實為多元共生的家園。
這片土地,因先輩的包容與堅守,終成文明交融的沃土。
第十八章 湘西的我
我與湘西,是魂與土的相擁。
踏過沅水灘涂,觸摸銅柱斑駁,方知和平從來不是偶然 —— 是向公們以劍為筆,在雪峰酉水間寫下的史詩。
看苗家姑娘織錦,漢家匠人打銅,才懂 “共生” 二字的重量:不是同化,而是各美其美。
當晨霧漫過蓮花寨,蘆笙與書聲交織,便明白:我是湘西的兒女,湘西亦是我心中永不褪色的圖騰,血脈里流淌著它的堅韌與溫柔。
書后的話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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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北張教授手持任見《曹操傳》臺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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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多位北大博士推薦:任見先生的《大唐上陽》(15卷),與眾不同的認識價值。
2.后山學派楊元相、鴻翎[臺]、劉晉元、時勇軍、李閩山、楊瑾、李意敏等誠摯推薦。
3.后山學派楊鄱陽:任見先生當年有許多思想深邃、辭采優美的散文在海外雜志和報紙發表,有待尋找和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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