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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船長與船
我這輩子,沒兒沒女。年輕時也談過幾次戀愛,陰差陽錯的,都沒走到最后。后來年紀大了,也就歇了心思,把精力都放在了經營自己的小公司和幾處房產上。在旁人眼里,我算是個成功的“孤老”,衣食無憂,名下有三套地段不錯的房子,還有一筆不算薄的存款。
人老了,沒個血脈至親,心里總歸是空落落的。這份空缺,自然而然就投射到了我唯一的親侄子小濤身上。他是我大哥的兒子,從小我看著長大。大哥大嫂都是老實巴交的工人,家境普通。許是出于一種補償心理,也或許是想為自己找個情感寄托,我對小濤,幾乎是傾注了所有對晚輩的疼愛。
從他蹣跚學步起,我就沒缺過他的禮物。最新的玩具、最潮的球鞋、最高配置的電腦、手機……只要他開口,我幾乎沒有拒絕過。他上學,我包了所有的補習班、興趣班費用;他們家的老房子拆遷,置換新房的首付,我二話不說掏了大頭;就連大哥前年生病住院,一大半醫藥費也是我默默墊付的。我心里盤算著,大哥大嫂就這一個孩子,我把他當親兒子疼,將來我老了,動不了了,他能念著這份情,時常來看看我,我也就知足了。
為此,我甚至早早立下了遺囑,經過公證的。里面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我名下價值最高的那套市中心學區房,留給小濤,算是給他未來成家立業打下最堅實的基礎;另外兩套稍小些的,一套留給大哥大嫂養老,一套變現,所得款項捐給一直資助的孤兒院。至于我的存款,也分了部分給小濤做創業基金。
我把這份遺囑當成了一份沉甸甸的承諾和期許。每次看到小濤,我心里都帶著一種隱秘的欣慰,覺得自己的晚年,總算有了著落。
小濤十二歲生日,大哥大嫂在酒店擺了五六桌,請了不少親戚朋友。我自然是座上賓,還特意封了一個兩萬塊的大紅包,又買了一臺他念叨了很久的游戲機作為禮物。宴會上,小濤穿著新衣服,被眾人簇擁著,像個眾星捧月的小王子。他收禮物收到手軟,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我看著,心里也高興,覺得這錢花得值。
切完蛋糕,到了小孩子表演才藝或者說祝福語的環節。輪到小濤時,他拿著話筒,小臉因為興奮和得意漲得通紅。他先是感謝了爸爸媽媽,然后目光掃視全場,最后落在我身上,大聲說道:“今天,我還要特別謝謝我小叔!小叔對我最好了!”
眾人紛紛笑著看向我,目光里帶著贊許和羨慕。我心里一暖,覺得這孩子沒白疼。
然而,他接下來的話,卻讓整個宴會廳的空氣瞬間凝固。
他揚起下巴,帶著一種天真又殘忍的炫耀語氣,繼續說道:“小叔說了,他的東西以后都是我的!等我長大了,我就有錢了!到時候,我給你們大家都買好多好多禮物!” 他頓了頓,仿佛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眼睛亮晶晶地,聲音又拔高了一度,清晰地傳遍了每個角落:
“等小叔老了,沒用了,我就把他送到最好的養老院去!讓他天天有人伺候,還不給我們添麻煩!小叔,你說我這個安排好不好呀?”
“轟——”的一聲,整個宴會廳爆發出了一陣哄堂大笑。大人們笑得前仰后合,有的還拍著桌子,覺得這孩子“人小鬼大”、“童言無忌”、“想法還挺周到”。大哥大嫂也在一旁尷尬地笑著,似乎想阻止,又覺得在眾人面前駁了孩子的興致不好,只是象征性地輕輕拍了一下小濤的胳膊,說了句:“瞎說什么呢!”
沒有人覺得這話有什么問題。在一片歡樂的、認為這只是孩子天真玩笑的海洋里,我獨自一人,如墜冰窟。
我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流動。周圍所有的聲音都像隔了一層厚厚的玻璃,變得模糊不清,只有小濤那清脆又刺耳的聲音,和他臉上那理所當然、甚至帶著點施舍意味的表情,在我眼前無限放大。
一股寒意,從尾椎骨沿著脊柱猛地竄了上來,瞬間席卷全身。我的后背,在空調充足的酒店宴會廳里,瞬間被一層冰冷的汗水浸透,手腳一片冰涼。
童言無忌?
不,我聽到的不是無忌的童言,而是最真實、最不加掩飾的人性!
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已經不能算是不諳世事。他能說出這樣的話,絕對不是憑空想象!這背后,一定是他日常生活的環境中,潛移默化接收到的信息!他聽過類似的言論,并且深以為然,才會在這樣一個公開場合,如此自然、甚至帶著邀功請賞的意味說出來。
“等小叔老了,沒用了……”
“送到養老院去……”
“不給我們添麻煩……”
這幾個關鍵詞,像一把把燒紅的鐵錐,狠狠扎進我的心里,疼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我瞬間聯想到了很多細節。大哥大嫂有時會半開玩笑地說:“還是你有本事,攢下這么多家業,以后都是小濤的福氣。” 嫂子也曾無意中提過:“現在那些高端養老院條件可好了,比在家舒服多了。”……以前我只當是閑話,從未往心里去。但現在,把這些碎片和小濤今天的話串聯起來,一幅清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圖景,呈現在了我眼前。
他們,或許早就在心里,為我規劃好了“歸宿”——榨干我所有的利用價值,然后,像處理一件廢舊物品一樣,把我送到一個“不添麻煩”的地方去。而我一直以來傾心付出的侄子,在這個規劃里,扮演著理所當然的繼承者和執行者的角色。
我所珍視的親情,我所規劃的晚年依靠,在這一刻,顯得如此可笑和一廂情愿。我以為是在投資親情,殊不知,在別人眼里,我只是一棵即將被砍伐的搖錢樹,一個需要被“安排”掉的麻煩。
那陣陣哄笑聲,像針一樣扎在我的耳朵里。我坐在那里,渾身冰冷,臉上努力維持著最后一絲體面的、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剩下的宴會時間,我是怎么熬過來的,我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宴會一結束,我幾乎是逃離了那個地方。回到我自己那套空曠冷清的大房子里,我沒有開燈,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黑暗中,只有窗外透進來的零星燈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輪廓。
小濤那句話,和他那張天真又殘忍的臉,在我腦海里反復播放。冷汗干了又冒出來。
我起身,走到書房的保險柜前,輸入密碼,打開了它。里面,那份厚厚的、經過公證的遺囑,安靜地躺在那里。我把它拿出來,摩挲著光滑的封面。
這里面的每一個字,都曾代表著我對我所謂的“家人”最深的信任和期許。而現在,它們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我沒有絲毫猶豫,抓住遺囑的兩邊,用力一撕!厚厚的紙張發出刺耳的“刺啦”聲,從中間裂開。我一下,一下,又一下,直到它變成一堆無法拼湊的碎片。我把這些碎片扔進書桌旁的碎紙機,看著它們被鋒利的刀片吞噬、切割,最終化為細小的紙屑。
做完這一切,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以及一種冰冷的決絕。
第二天,我直接聯系了我的律師。我告訴他,我要重新立遺囑,并且,我要立刻著手辦理手續,將我名下那三套暫時由我免費提供給大哥一家居住(他們自己的房子出租賺取租金)和空置的房產,全部掛牌出租。租金,將直接打入我的賬戶。
大哥很快打來了電話,語氣焦急又帶著不解:“小弟,你怎么突然要收房子了?還要改遺囑?是不是因為昨天小濤那孩子胡說八道?他就是個孩子,不懂事,你跟他計較什么?”
我握著電話,聽著那頭熟悉的聲音,心里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溫情,只剩下了一片平靜的荒蕪。
“哥,”我打斷他,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十二歲,不小了。孩子的話,往往才是真心話。”
我頓了頓,繼續說道:
“我的東西,以后還是我自己的。怎么安排,就不勞你們費心了。至于養老院……”
我冷笑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是的,我的晚年,或許最終仍免不了與養老院為伴。但至少,那將是我用自己的錢,自己做的選擇,而不是被人像清理垃圾一樣,“安排”進去。
那三套房產和我的積蓄,將是我未來安身立命、保有最后尊嚴的唯一保障。至于那份被撕毀的遺囑和那場生日宴上的哄笑,就讓它隨風散去吧。
注:圖片來源于網絡,素材來源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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