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熱炕頭上的閑話
保定府西大街有個賣炊餅的,叫王老三。這人四十來歲,手藝不賴,炊餅做得喧騰香甜,就是有個毛病——嘴太碎,愛打聽事兒,還是個“包打聽”,街坊四鄰那點事兒沒他不知道的。
這天晌午,剛下過一場秋雨,涼颼颼的。王老三收了攤兒,沒啥事干,就趿拉著鞋,溜達到了街口趙寡婦開的小茶館。這地兒不大,就三五張桌子,卻是街面上消息最靈通的地方。幾個老主顧正圍在熱炕頭上,喝著高沫(最便宜的碎茶葉),嘮閑嗑兒。
“哎,聽說了嗎?后街胡屠戶家那大小子,昨兒個夜里讓官差鎖了去了!”開油坊的李老四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開了腔。
“啊?為啥呀?那孩子看著挺老實的啊!”王老三一聽,屁股還沒坐穩(wěn)就來了精神,腦袋趕緊湊了過去。
“為啥?”李老四撇撇嘴,啜了口茶湯,“說是偷看了東街張員外家小姐洗澡!讓人家護院逮個正著!”
“嘖嘖嘖……”炕上幾個人頓時一陣唏噓搖頭。
王老三把眼一瞪,大腿一拍:“我就說嘛!知人知面不知心!那胡家小子,別看他平時悶聲不響的,那眼神可飄著呢!上回我還看見他在張員外家后墻根溜達,鬼鬼祟祟的,當時我就覺著不對勁!”
其實哪有這回事?王老三純粹是順嘴胡謅,顯得自己消息靈通。可經他這么有鼻子有眼地一說,大伙兒不由得不信了幾分。
“真的啊?老三你可看真了?”
“那還有假?”王老三見有人信,更來勁了,唾沫星子橫飛,“我親眼所見!就在他家那棵大槐樹底下!哎呦,當時我就該上去揪住他問問!”
這閑話就像長了腿兒,順著小茶館的熱氣就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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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話越傳越邪乎
到了下午,這話傳到菜市口,就變了味兒。
“知道嗎?胡屠戶家小子,慣犯!老扒人家墻頭,讓張員外逮住了,打了個半死送官了!”
等傳到城根兒下棋的老頭兒們耳朵里,又成了:
“了不得嘍!胡家那小子,不光偷看,還想用迷香呢!幸虧張員外家護院厲害,當場拿住!這得判個流放吧?”
等到天黑,這話傳回西大街時,已經面目全非,駭人聽聞了:
“天爺呀!胡屠戶那兒子,夜里摸進張小姐閨房了!差點毀了人家清白!這得殺頭吧?”
胡屠戶一家可就倒了血霉了!
胡屠戶是個老實巴交的糙漢子,平時就知道殺豬賣肉,一聽這風聲,氣得差點把肉案子掀了!抄起殺豬刀就要去找造謠的人拼命,被他媳婦兒和幾個鄰居死命攔下了。
胡大嫂哭成了淚人,拍著大腿嚎:“哪個天殺的爛舌根啊!我兒昨天一天都在家?guī)退司松w豬圈,根本沒進城!這是要逼死我們啊!”
他們兒子胡大勇,才十七歲,是個靦腆后生,嚇得躲在屋里不敢出門,覺得沒臉見人了。定好的親事,女方家也立刻派人來,支支吾吾地要把帖子退回來。
好好的一個家,眼瞅著就要被這沒影兒的閑話給毀了。
(三) 揪出“元兇”
胡屠戶憋屈啊!第二天肉攤都沒出,蹲在門口吧嗒吧嗒抽旱煙,眼睛通紅。正好,街坊孫老頭過來買肉,看他這樣,嘆了口氣。
“老胡啊,你也別光憋著。我昨兒個恍惚聽了一耳朵,這話……好像是從趙寡婦茶館里傳出來的。最早,像是王老三那碎嘴子說出來的苗頭。”
“王老三?!”胡屠戶“噌”地站起來,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他想起王老三平時那副東家長西家短的德行,越想越覺得可能!
胡屠戶拎著剁骨刀就沖到了王老三的炊餅攤前。那時王老三正跟個買炊餅的婦人白乎呢:“……可不是嘛!那胡家小子,看著老實,一肚子花花腸子……”
一抬頭,看見胡屠戶黑著臉、提著刀站在面前,嚇得王老三后半句話硬生生咽了回去,臉“唰”地白了。
“胡……胡大哥……買……買炊餅?”
“我買你祖宗!”胡屠戶一聲怒吼,震得半條街都聽見了,“王老三!是不是你個王八蛋滿嘴噴糞,敗壞我兒子名聲?!”
王老三腿都軟了,嘴上還硬撐:“胡……胡大哥,這從何說起啊……我……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聽誰說的?!你今天要不說出個張三李四來,老子把你當豬剁了!”胡屠戶把刀往案板上一剁,入木三分!
看熱鬧的人瞬間圍了一圈。
王老三哪說得出來?本來就是他自己編的。面對胡屠戶的殺氣和周圍人指指點點的目光,他冷汗直流,最后癱坐在地上,帶著哭腔:“我……我……我就是晌午在茶館瞎猜的……順嘴那么一說……我哪知道能傳成這樣啊……胡大哥,我錯了,我真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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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賭咒發(fā)誓洗清白
真相大白!街坊們一片嘩然。搞了半天,全是這碎嘴子惹的禍!
胡屠戶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王老三的鼻子罵:“順嘴一說?你這一嘴,差點害得我兒上吊!差點毀了我家!你個缺德帶冒煙的東西!”
王老三媳婦也聞訊趕來,一看這陣仗,又羞又氣,上去就捶王老三:“你個殺千刀的!我早說你那張破嘴早晚惹禍!你不聽啊!這下可好……”說著也哭起來。
最后,還是里長(相當于街道主任)來了,主持公道。
“王老三,你這事兒辦得太不地道!屁大點事,讓你嚼舌根子嚼出天大禍事!你得給胡家賠罪,還得想辦法把人家的清白給掙回來!”
王老三磕頭如搗蒜:“賠!我賠!里長您說咋辦就咋辦!胡大哥,你說,只要我能辦到,傾家蕩產我都認!”
胡屠戶哼了一聲,雖然氣消了些,但兒子的名聲要緊。他說:“傾家蕩產用不著!但你得給我兒正名!怎么正?你說!”
里長想了想,有了主意:“這樣吧,王老三。明天一早,正是人多的時候,你披紅掛彩,敲鑼打鼓,從這西大街走到張員外家府門口,大聲喊,說你王老三不是人,滿嘴胡吣,冤枉了胡大勇,胡大勇是清清白白的好后生!然后,備上厚禮,跟我一起去胡家和他舅舅家,當著大家的面,賠禮道歉!再罰你出錢,在街口唱三天大戲,給胡家沖晦氣,也給大伙兒提個醒,閑話害人!”
這主意一出,大家都說好。
王老三臉都綠了,這可比打他一頓還難受!這丟人可丟大發(fā)了!可看看胡屠戶那鐵青的臉,再看看周圍鄉(xiāng)親們鄙夷的目光,他只能咬著牙應承下來:“行……行……我照辦……”
(五) 敲鑼打鼓去賠罪
第二天一大早,西大街比過年還熱鬧。
王老三臊眉耷眼地穿了一件臨時找來的紅布褂子(像是耍猴的),手里提著一面銅鑼,“哐哐”地敲著。里長帶著幾個鄉(xiāng)老在前,胡屠戶黑著臉在后,押著他游街。
王老三一邊敲鑼,一邊硬著頭皮喊,聲音跟蚊子哼哼似的:“我……我王老三不是東西……我嘴賤……我胡說八道……我冤枉了胡大勇……胡大勇是清白的好后生……”
“大聲點!沒吃飯啊!”旁邊有小孩起哄。
里長也瞪他。王老三只好提高嗓門,喊得一條街都聽見了。街兩邊站滿了人,指指點點,哄笑不已。王老三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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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完街,又去了胡屠戶家和胡大勇的舅舅家,擺上禮物,磕頭作揖。最后,王老三真請了個草臺戲班子,在街口搭臺唱了三天戲。戲開場前,還得上臺再說一遍自己的糗事。
這下,全縣城的人都知道了:西大街賣炊餅的王老三,因為碎嘴子造謠,差點害了人命,最后敲鑼打街賠罪,成了全城最大的笑話。
經過這么一鬧騰,真相大白于天下。胡大勇的清白總算回來了,退親的那家又偷偷托人來說和,但胡家硬氣,堅決不要了,后來另說了一門更好的親事。
(六) 尾聲
打那以后,王老三的“王碎嘴”外號是坐實了。不過,他可徹底改了那愛嚼舌根的毛病。變得沉默寡言,有人來他攤前想嘮點閑嗑,他趕緊擺手:“哎呦,可不敢亂說,可不敢亂說,俺這嘴沒把門的,您多擔待,買個炊餅就行……”
他媳婦倒是挺滿意,雖然生意受了點影響,但家里總算清靜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膽怕他惹禍了。
保定府西大街也清靜了不少。大家茶余飯后嘮嗑,都自覺多了,萬一誰要是傳閑話傳得離譜了,旁邊準有人笑話他:“咋的?你想學王老三,敲鑼游街啊?”
這話比啥勸誡都管用。
所以啊,老話說的好:“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飯可以亂吃,話可真不能亂說。這舌頭底下壓死人吶!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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