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黃河邊,我總想這片地里埋著多少事,爺爺說他小的時候見過發大水,莊稼全泡爛了,水一退,人就彎腰翻泥,把淤土變成肥地,去年在博物館看抗洪展覽,照片里解放軍捆沙袋的手,和爺爺那雙滿是老繭的手,像疊在了一起,我才懂了,爛牌也能打出王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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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的老相冊里,外公的族譜被炮彈燒掉了一半,他總說日本人打進來那會兒,全家躲進山洞,就剩半袋紅薯,可就在那洞里,爺爺用樹枝在泥墻上畫了張地圖,后來成了游擊隊的路線,去年清明回鄉,發現村口的古井邊立了塊新碑,刻著當年為保護井水犧牲的五個人的名字。
去年冬天去東北出差,在長白山腳下的紀念館里看見一個鐵皮柜,柜子里塞著發黃的算盤珠和凍硬的饅頭,講解員說這些都是當年搞兩彈一星的老工程師用過的,柜子玻璃上結滿了冰花,我忽然想起課本里那句勒緊褲腰帶搞科研,原來真不是說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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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跟扶貧干部去西南山區,看見個女孩教老奶奶用手機賣山貨,她手腕上還沾著爬山時蹭的草汁,笑著說,我爺爺當年翻懸崖背鹽,現在我能用手機把鹽賣到全國,車窗外一片片光伏板掠過,夕陽下像滿山的鏡子。
去年在酒泉基地當志愿者,聽工程師講火箭燃料管的事,有個管件試了四百三十回才通過,車間墻上貼著一張老照片,七十年代的工人舉著扳手,站在漏雨的廠房里,新來的學徒問為啥不換個好點的廠房,老師傅指了指火箭說,這鐵皮棚底下做出來的零件,現在還用在空間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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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刷短視頻,看到新疆棉花田的直播,姑娘舉著手機說,英吉沙刀匠的后代在直播剪羊毛,我爺爺的剪刀還是他們給修的,評論區有人講,現在新疆的棉花比黃金還金貴,底下馬上有本地人回,確實,我們這兒的棉花能織出北斗導航的網。
在故宮修文物的表姐說,每次刷掉青銅器上的土,底下總能看見前朝工匠留下的指紋,去年她參與修復的《千里江山圖》展出,有個男孩盯著畫里那個漁村看了半小時,忽然說,我爺爺說他爺爺就是從那兒逃難到上海的,那晚我在修復室,聽見老裱畫師對著殘卷小聲說,這些破洞,反倒比完好的地方更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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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難忘的是去年去老廠區采訪,九十三歲的鉗工王師傅摸著那臺廢棄的機床,突然哼起抗美援朝時的軍歌,他年輕時給坦克造履帶,現在孫子在造高鐵的軸承,當年美國記者說我們造不出精密零件,老人擦了擦機器,說這鐵疙瘩里,還嵌著他們當年的輕蔑。
上個月陪戰友去看志愿軍老兵,老張指著電視里的殲-20說,當年我們趴在雪地里,就想能有這么好的裝備,他棉襖內襯縫著一塊褪了色的紅布,是上甘嶺那會兒戰友用血寫的家字,現在他孫子在航電系統干活,每次視頻通話,開頭總說,爺爺你看我的新崗位。
在貴州天眼景區當解說員的大學同學說,總有人問為啥把望遠鏡建在深山里,他指著喀斯特地貌的洼坑說,您看這形狀像不像當年農民挖的水窖,有個中學生突然站起來說,就像爺爺說的,我們是在給宇宙打井,那天的講解詞本上,他多畫了個穿補丁褂子的農民,挑著水桶,走向星空的簡筆畫。
站在海南文昌的沙灘上看著火箭升空,尾焰劃過天際,讓我想起小時候課本里那幅愚公移山的畫,現在才明白,那些說山不過來的人,其實早就把山一鏟一鏟,堆成了通向星星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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