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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 牧溪 竹鶴
文/朱新建
中國畫現(xiàn)在被“現(xiàn)當(dāng)代”這個觀念挑戰(zhàn),對此視而不見很難做到,圓明園、 宋莊、798、今日美術(shù)館......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作品在國際拍賣會上的成交價動輒幾千萬美元,據(jù)說有些藝術(shù)家本人大約也只拿到過其中的百分之幾,絕大多數(shù)的錢實際上是怎么回事?不得而知。大量金錢參與,對藝術(shù)來說,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由于大量金錢的參與,繪畫或藝術(shù)品本身就變得越來越不重要了,它只是“經(jīng)濟(jì)游戲”里的一個借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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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蘇軾 墨竹圖 美國大都會藝術(shù)博物館
畢加索畫畫,杜尚后來不畫畫(其實他起先也是很重要的立體主義畫家), 他們都是西方現(xiàn)代藝術(shù)史上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畫畫究竟是個什么游戲?究竟它的價值何在?有人在鋼琴旁邊坐了一會兒,算是他的作品,這是音樂史上唯一一件不搞出聲音來的作品。不知道文學(xué)史上有沒有無字的作品。禪宗說不立文字、開口即錯,但實際上很多禪師都是超常的語言、文字大師。
杜尚的價值在他的深度,不在他的不畫畫,畫畫不是錯,錯的是平庸,畫的平庸和不畫的平庸一樣沒有價值。西方人曾經(jīng)把繪畫稱為猴子的藝術(shù),那時候他們認(rèn)為畫畫就是模仿自然。中國畫好像起先就不擅長模仿,意境是他們在乎的東西,講究我們說的詩情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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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閻立本《步輦圖》故宮博物院藏
現(xiàn)在畫畫這塊高粱地上正在下“化肥雨”,等這陣劈頭蓋臉的“化肥雨”下過以后,還有幾棵高粱能活呢?中國畫這塊高粱地以前也曾下過一次“化肥雨”,是宋徽宗的時候。那時候畫畫能當(dāng)官,考功名要加試畫畫。宋徽宗自己是個很了不起的畫家,他與他精心挑選出來又盡力呵護(hù)、飼養(yǎng)的宮廷畫家們,共同創(chuàng)造了人類藝術(shù)史上不可能再復(fù)制的神話,即技術(shù)上“窮奢極欲”到無以復(fù)加的、精良倍至的宋代院體繪畫。
東方人大概都喜歡窮奢極欲,十六世紀(jì)的印度莫臥兒王朝,有一個迷戀建筑的國王,叫沙賈汗,他為喜歡的女人蓋了一座泰姬陵,是世界上最美的建筑,美到任何一個大師都不可能造出,因為那根本就是上天的禮物。沙賈汗自己是很好的建筑家,就像宋徽宗是很好的畫家一樣。不幸的是,他們都同時握有至高無上的帝王權(quán)力,于是一個傾盡全國之力去玩蓋房子,一個傾全國之力去玩畫畫。最后,他們都死在對手的囚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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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 趙佶 五色鸚鵡圖
絹本設(shè)色 53.3*125.1cm
波斯頓美術(shù)館藏
宋徽宗當(dāng)然還有一個“老前輩”就是李后主了。這也是一個“白相朋友”。他 們不像成吉思汗那么彪悍,那么痛快,成吉思汗痛快到公然聲稱“男人的快樂就是殺死敵人,搶奪他們的財物,蹂躪他們的妻女”。成吉思汗不過是一個被放大了一萬倍的古惑仔、流氓而已,卻被作為英雄千古傳頌。這個“英雄”究竟給我們留下了一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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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 趙佶 梅花繡眼圖
李后主、宋徽宗們玩垮了一個國家,卻把中國的詩、畫妖魔化了一百倍。從此,中國的詩、畫就像一個黑洞,除非你不去靠近,一旦靠近,很難不被迷進(jìn)去,一直快活到要去死。
說皇帝了,說個“奴才” 玩玩。畫院的待遇應(yīng)該不壞,卻也是規(guī)矩森嚴(yán),那班伴君如伴虎的藝術(shù)家們,都得高俅似的過日子,大致上應(yīng)該如江青當(dāng)初的革命樣板戲劇組。有個叫梁楷的哥們兒,已經(jīng)當(dāng)?shù)健爱嬙捍t”了,突然不耐煩起來,掛靴而去,放浪江湖。從此,不再小心翼翼地伺候皇帝老兒臉色,粗筆大墨,胡涂亂抹,開拓了中國畫大寫意的半壁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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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祖斫竹圖 紙本墨筆 73×31.8厘米 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藏
梁楷的《六祖伐竹圖》是中國比較早的禪畫。他的《潑墨仙人圖》腔調(diào)是魏晉高士,《六祖伐竹圖》則完全南禪。題目不說明任何問題,問題在于這幅畫的筆墨,真是非常高妙的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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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行吟圖 紙本墨筆 81.2×30.4厘米 東京國立博物館藏
《李白行吟圖》與之相比用筆就軟弱、猶豫、 甜媚許多,因此許多人認(rèn)為《李》是仿品,我也以為此說有理。南唐雖然只有短短的三十幾年,卻是中國文學(xué)藝術(shù)史上很重要的一段,除了眾所周知的文學(xué)成就,如詩詞等,還有一批在中國畫史上極其重要的畫家和畫作,如董源、巨然、顧閎中(《韓熙載夜宴圖》)、周文矩,等等。周文矩的《文苑圖》,堪稱此一時期的巔峰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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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 周文矩《文苑圖》
現(xiàn)收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
宋以后,中國的禪宗思想發(fā)展到了頂峰,既然它主張“不立文字”、“以心傳心”,在禪宗史上就有了許多不用文字與話語的表達(dá)。如“拈花”、“微笑”、“跪 雪”、“棒喝”、“洗碗”、“倒茶”、“磨磚”、“殺貓”,等等。逸筆草草、率性而為的 大寫意筆墨顯然非常適合這種心性的表達(d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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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 牧溪 《六柿圖》
日本京都龍光院藏
《六柿圖》是一個長卷中的一段: 作者法常(牧溪)是南宋的一個和尚,在中國畫史上地位不顯赫,好多人認(rèn)為他“ 隨意點(diǎn)劃,粗俗無古法”, 較好的評論也不過是“僧房道舍,可助清幽”而已。我卻以為這個拙規(guī)矩、鄙精研的粗頭和尚當(dāng)?shù)谩傲酥蟮馈彼膫€字。法常肩扛著中國畫筆墨的意義,因為他的開拓,后來才有了中國寫意畫里最不可思議的奇跡大寫意花鳥,才有了青藤、八大他們的恣意涂抹,直寫心性和中國畫筆墨的意義、境界,始為大,為深,為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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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 牧溪《柳燕圖》
東京德川黎明會藏
畫法,通常分為工筆和寫意。工筆輝煌得更早一些,前面提到的宋徽宗和宋院體畫基本都屬此類。除上述幾位,比較重要的應(yīng)該還有黃荃、郭熙等。黃的技巧是很好的,但比起宋徽宗和后來的錢選等,氣韻稍嫌不夠。他的影響也很大,甚至有黃體、黃派的說法。
蜀地當(dāng)然也是中國畫的重要發(fā)源地,除黃荃以外,最了不起的蘇東坡就最先提出了“土夫畫”的說法。老杜、老蘇這些超牛人的家鄉(xiāng),誰敢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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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昉《簪花仕女圖》
由于文化上的各種原因,中國古代幾乎沒有情色的繪畫作品,偶爾一些“ 春宮”之類,因為水平低劣,可以忽略不計。一些具期比較“性感”的人物畫,如唐朝閻立本的《步華圖》、周昉的《簪花仕女圖》等等,這些畫大好,可惜后來不多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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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顧閎中 韓熙載夜宴圖
絹本設(shè)色 28.7cm×335.5cm
故宮博物院藏
到南唐的《韓熙載夜宴 圖》,氣勢便見局促,腔調(diào)便見乖巧。 中國人的性感全畫到花里來了,比如宋朝佚名的《出水芙蓉》,元朝錢選的花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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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出水芙蓉圖》
絹本設(shè)色 23.8cm*25cm
現(xiàn)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
我曾以為從古到今,不會超過十只好鳥。比如,黃荃的鳥,工則工矣,秀氣不夠。再比如,工細(xì)、神氣都好,用筆太“人工”,不“天籟”,也不能盡意。最好的鳥,天生一段風(fēng)流靈動,豈是西畫“靜物”里的死野雞之類可以同日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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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徽宗趙佶 五色鸚鵡圖(局部)
法常的仙鶴是好鳥,鳥王是徽宗的鸚鵡。徽宗這只鸚鵡,富貴雍容,卻不裝大爺, 桀驁不馴,卻不裝酷,若是大圖還可看到此圖雖是工筆,卻無一筆平涂,無一筆死勾。活潑潑,麗質(zhì)天成,無人可比,大牛逼!所以稱“鳥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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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 牧溪 叭叭鳥圖
立軸 水墨 紙本 78.5x39cm
日本國立美術(shù)館藏
再說一只鳥,法常的縮頭烏鴉,奇跡!從此三筆兩筆可以一個乾坤,糊涂亂寫活活一個世界!形、境、筆、墨渾然一體!鳥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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