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鄭成功,我們腦海里浮現的,幾乎都是同一個形象:一位身披鎧甲、威風凜凜的民族英雄,率領著無敵的水師,一舉將盤踞臺灣三十八年之久的荷蘭殖民者驅逐出去,收復了寶島臺灣。
我們津津樂道于鄭成功如何利用潮水攻入鹿耳門,如何用鐵人軍沖鋒陷陣,如何迫使荷蘭總督揆一最終簽字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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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來,隨著一些塵封已久的荷蘭東印度公司檔案,特別是當時被圍困在熱蘭遮城(今臺南安平古堡)中的荷蘭人留下的日記和報告被發掘,原來還有這么多我們不知道的事。
跨海遠征
1659年,他率領大軍北伐,兵臨南京城下,本以為勝利在望,卻因一時輕敵而慘遭失敗,元氣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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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軍趁勢反攻,使得鄭成功在大陸沿海的最后一個主要根據地,廈門和金門,也變得岌岌可危。
擺在鄭成功面前的路似乎只剩下兩條:要么向清朝投降,要么尋找一個新的、穩固的根據地,以圖東山再起。以他的性格,投降是絕無可能的。
于是,他的目光投向了海峽對岸,被荷蘭人占據的臺灣。對于當時的鄭氏集團來說,收復臺灣既是出于民族大義,驅逐“紅毛夷”,更是為了給自己找一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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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1年4月,鄭成功親率一支規模空前的軍隊,從金門料羅灣出發。這支軍隊有多少人呢?
根據史料記載,足足有兩萬五千名士兵,分乘數百艘戰船,浩浩蕩蕩,橫渡波濤洶涌的臺灣海峽。
要知道,在那個完全依賴風帆和人力的年代,組織如此大規模的跨海登陸作戰,其難度不亞于一場登月計劃。
首要的挑戰就是后勤。兩萬五千人,每天光是吃飯就是個天文數字。士兵們攜帶的糧草終究有限,鄭成功原本的計劃是速戰速決,希望利用兵力優勢迅速擊垮荷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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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顯然低估了對手的頑強。荷蘭人雖然在臺灣的總兵力不足兩千人,但他們擁有兩座堅固的棱堡,普羅岷西亞城(今赤崁樓)和熱蘭遮城。
尤其是后者,設計精良,易守難攻,儲備了大量的糧食和彈藥。
鄭成功大軍在鹿耳門登陸后,雖然迅速攻占了防御較弱的普羅岷西亞城,但在主城熱蘭遮城面前卻碰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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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蘭總督揆一拒絕投降,率領殘余部隊退守孤城,決心死扛到底。
于是,一場原本計劃中的速決戰,硬生生拖成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圍城戰。
從1661年5月到1662年2月,整整九個月,鄭成功的軍隊將熱蘭遮城圍得水泄不通。
戰爭的天平,從此刻開始,悄然發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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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場上的主動權雖然掌握在鄭成功手中,但戰場之外,另一個更加可怕的敵人,已經悄悄潛入了他的軍營,并開始瘋狂地吞噬著他手下士兵的生命。
這個敵人,就是疾病。
水土不服與疾病肆虐
在熱蘭遮城里,被圍困的荷蘭人雖然驚恐,但他們的日子相對還好過一些。
城堡里有干凈的水井,有充足的糧食儲備,還有相對完善的衛生設施。他們每天通過望遠鏡觀察城外的鄭軍,并將所見所聞詳細地記錄在《熱蘭遮城日志》等檔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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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荷蘭方面的記錄,他們驚奇地發現,城外鄭軍營地里的混亂與日俱增。
他們看到的,不再僅僅是一支紀律嚴明、準備攻城的軍隊,更像是一個巨大的、掙扎在死亡線上的難民營。
荷蘭人寫道,經常能看到鄭軍士兵成群結隊地被抬走,但并非是因為戰斗負傷。營地里彌漫著一股不祥的氣息。
這個不祥的氣息,就是大規模爆發的瘟疫。鄭成功的兩萬五千名士兵,絕大多數來自福建、浙江甚至更北方的地區。
他們常年生活在大陸,對于臺灣濕熱的亞熱帶海島氣候極度不適應,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水土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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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的“瘴氣”,在古代是出了名的。所謂的“瘴氣”,其實就是由蚊蟲叮咬傳播的各種惡性傳染病,其中最致命的就是瘧疾(俗稱“打擺子”)。
一旦染上,患者會經歷間歇性的高燒、寒戰,身體迅速垮掉,在缺乏有效藥物的古代,死亡率極高。
鄭成功的軍隊駐扎在野外,衛生條件簡陋,營地周圍遍布沼澤和水洼,這簡直就是蚊蟲滋生的天堂。
除了瘧疾,痢疾、傷寒等腸道傳染病也開始肆虐。數萬人的吃喝拉撒都集中在一片區域,飲用水源很容易被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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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有人感染,通過不潔的飲食和水源,病毒就會像野火一樣迅速蔓延開來。荷蘭檔案中不止一次提到,他們觀察到鄭軍士兵面黃肌瘦,步履蹣跚,“病者十之七八”。
可以想象,在悶熱潮濕的軍營里,到處都是呻吟的病患,士兵們眼睜睜看著身邊的戰友一個個倒下,卻無能為力,那種絕望感足以摧毀任何一支軍隊的士氣。
根據后世歷史學者的估算,在長達九個月的圍城期間,鄭成功軍隊中因疾病而死亡的人數,可能高達總兵力的三到四成,甚至更高。
有將近一萬名士兵,連荷蘭人的面都沒見到,就悄無聲息地病死在了異鄉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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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鄭成功當時面臨的,是一場雙線作戰。他既要指揮軍隊圍攻堅固的熱蘭遮城,又要與軍營中這個看不見、摸不著,卻無處不在的“隱形殺手”作斗爭。
然而,挑戰還遠不止于此。當疾病瘋狂地削減他的兵力時,另一個致命的危機也接踵而至。
一場被饑餓困擾的圍城戰
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對于任何一支軍隊而言,糧食就是生命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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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成功在出征前,雖然盡力籌措了糧草,但他顯然對戰爭的長期性準備不足。他帶來的糧食,在支撐了幾個月后,很快就見了底。
糧食危機,成了懸在鄭成功頭頂的另一把利劍。他的補給線,是那條變幻莫測的臺灣海峽。
從大陸運糧到臺灣,不僅路途遙遠,風險極高,更重要的是,清朝的水師在一旁虎視眈眈,時刻準備切斷他的海上生命線。零星的補給船只或許能僥幸抵達,但對于數萬大軍的龐大消耗來說,簡直是杯水車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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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解決吃飯問題,鄭成功展現了他作為卓越戰略家的一面。他下令實行“屯田”政策,命令沒有戰斗任務的士兵就地開墾荒地,種植糧食。
這個決策在長遠來看,對臺灣的開發起到了開創性的作用,大量的土地被開墾出來,為后來臺灣成為魚米之鄉奠定了基礎。
然而,遠水解不了近渴。莊稼從播種到收獲需要時間,而士兵們的肚子卻等不了。
在青黃不接的過渡期,饑餓像瘟疫一樣在軍中蔓延。荷蘭人的日記中也提到了這一點,他們觀察到鄭軍士兵到處挖掘一切可以吃的東西,包括草根、樹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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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士兵因為饑不擇食,誤食了有毒的植物,又引發了新一輪的疾病和死亡。
饑餓,讓原本就因疾病而脆弱的軍隊雪上加霜。
一個健康的士兵,餓上幾天都會失去戰斗力,更何況是那些本就飽受病痛折磨的戰士。
根據一些零散的記載,當時鄭軍的處境已經到了非常危險的地步,甚至出現了士兵為了爭搶一點點食物而發生械斗的情況。
城內的荷蘭人在等待巴達維亞(今印尼雅加達)的援軍,而城外的鄭成功,則是在和時間賽跑,他必須在自己的軍隊被疾病和饑餓徹底拖垮之前,拿下熱蘭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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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維持這支瀕臨崩潰的軍隊,他不得不采取一些極端強硬的手段。
軍心動搖
疾病、饑餓、曠日持久的圍城、對家鄉的思念……所有這些負面因素疊加在一起,足以讓任何一支軍隊的軍心發生動搖。
鄭成功的部隊也不例外。
盡管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是跟隨鄭成功多年的百戰老兵,但在這種極端困苦的環境下,絕望的情緒開始蔓延。
一些士兵開始質疑這場戰爭的意義,他們背井離鄉,來到這個“瘴疬之地”,不是戰死沙場,而是窩囊地病死、餓死,這讓他們無法接受。于是,逃兵開始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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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試圖偷偷跑回大陸,有的則逃入深山,投奔當地的原住民部落。
對于一支軍隊來說,逃兵現象是士氣崩潰的最危險信號。鄭成功深知這一點。他本人以治軍嚴酷而著稱,素有“治軍嚴,立法酷”的名聲。
在如此危急的關頭,他更是祭出了鐵腕手段。
為了震懾軍心,他下令抓捕逃兵,一旦抓獲,立即處以極刑,而且往往是當著全軍將士的面行刑,以儆效尤。
這些被處決的士兵,雖然數量上可能不如病死和餓死的那么多,但它揭示了鄭成功當時面臨的巨大困境。他手中的劍,不僅要指向城里的敵人,還要時刻警惕著自己陣營內部可能出現的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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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處決,都是對他權威的一次加固,但同時也是對他這支軍隊的一次血淋淋的傷害。
一個士兵,他的身邊,有病死的戰友,有餓得奄奄一息的同鄉,還有因為試圖逃跑而被公開斬首的伙伴。
在這樣的環境中,支撐他們繼續戰斗下去的,除了對統帥的畏懼,或許只剩下那一點點對勝利的渺茫希望。
而這場勝利,最終還是來了。
1662年1月,鄭成功抓住戰機,調集重炮猛轟熱蘭遮城的烏特勒支碉堡,并成功將其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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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2年2月1日,在被圍困了整整九個月之后,荷蘭總督揆一派人出城,遞上了投降書。
當鄭成功騎著高頭大馬,接受荷蘭人的投降,走進這座他夢寐以求的城堡時,他的身后,是付出了難以想象代價的殘存部隊。
這場勝利,來得太不容易,也太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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