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方玉
編輯|蘇建勛
一家公司選擇做什么樣的產品,很大程度是來自創始人個體情感、認知的延伸,AI陪伴機器人公司“Ropet萌友智能”充分體現了這個結論。
Ropet創始人何嘉斌92年生,已婚,職業經歷跨越微軟、百度、字節,創業又拿了不少錢。從世俗意義來看,他家庭美滿,事業順遂,朋友不少。
可在這樣看似成功的畫像下,何嘉斌時常覺得孤獨。他將孤獨形容為成年人的某種“弱時刻”,這種孤獨不是因為獨處,而是在某種社會壓力下,為了不斷得到認可,尋求成功,而衍生的麻木感。
如何抵御孤獨?何嘉斌有他的方式,他會在午夜11點下班后,在地鐵口喂流浪貓;也會特意買來四驅賽車玩具,送給兒時的玩伴。
訪談時,何嘉斌也會帶著一臺Ropet設備,他取名為“布丁”。在我們對話的間隙,布丁會像小貓一樣發出“嚶嚶”的聲音,何嘉斌溫柔地用食指做了一個“噓”的動作,布丁便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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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友智能聯合創始人/CEO何嘉斌 圖源:企業授權
當鋼筋水泥的城市生活,讓孤獨的都市人群愈發需要精神陪伴,何嘉斌認為這是“Ropet”能發揮的情緒價值。
何嘉斌告訴《智能涌現》一個很“反常識”的設計理念,一般的機器人是為人服務,而Ropet則是模擬一個需要被照顧的生命體,通過被照顧,讓用戶得到撫慰。
“我們發現,通過為另一個‘生命’付出,人們可以獲得內心的滿足感和治愈感。”何嘉斌說到。
另一個反常識的設計是,Ropet不會“說人話”。
AI大模型風口下,讓AI玩具開口說話成為一種潮流。但何嘉斌經過十幾次調研后發現,對于Ropet的目標用戶來說,和AI寵物對話的陪伴場景不成立——面對機器人,很多用戶其實不愿意說話。
“陪伴跟對話沒必然聯系。”何嘉斌解釋道,“做一個有獨特價值的硬件,并不來自大模型對話能力,而是如何讓它更像一個真實的生物,有感知、應激反應。”
基于以上“反常識”的設計理念,由何嘉斌設計的Ropet,外形設計也很像一只小貓,它采用了毛絨絨的表面材質,且保持溫度在39度,通過內置的三個傳感器感知人類觸摸等行為,能給出相應的表情、聲音等反饋。
8月初,Ropet又一次在日本眾籌網站Makuake上爆單。眾籌首日實現了2687萬日元(約合130萬人民幣)的眾籌金額,在該網站的當日榜排名第一。現在已經完成近5千萬日元的眾籌規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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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眾籌網站Makuake上,Ropet實現了首日2687萬日元的眾籌金額。 圖源:企業授權
《智能涌現》獨家獲悉,“Ropet萌友智能”已于近期完成數千萬A1輪融資,由北京市人工智能產業投資基金領投,峰瑞資本跟投,指數資本擔任獨家財務顧問。
“Ropet萌友智能”由真知創投合伙人周玉黍發起創辦,致力于打造屬于未來的AI寵物。何嘉斌于2023年加入,擔任聯合創始人兼CEO。
在新一輪融資的當口,我們和何嘉斌聊了聊“孤獨經濟下,如何給都市人群做一款AI陪伴產品”,在產品設計、用戶洞察層面,何嘉斌有諸多“反共識”層面的觀察,以下為《智能涌現》和何嘉斌的對話,經編輯整理:
都市人群的孤獨,未被滿足的巨大市場缺口
《智能涌現》:你在之前的訪談中提過不少次泡泡瑪特,Ropet和泡泡瑪特有相似之處嗎?
何嘉斌:我們在做同樣的一個大命題,叫做解決孤獨的問題。
解決孤獨的問題,是這個時代能做好產品的共性。泡泡瑪特是通過“無用”解決孤獨問題,且商業化最成功的一家公司。這個部分是我們要去學習的。
《智能涌現》:你怎么理解“孤獨”?
何嘉斌:孤獨是當代人、尤其是在城市生活的人的一種共同狀態。這種孤獨并非簡單獨處,而是源于快節奏生活中,因過度向外追求,而導致的內心麻木和情感缺失。
年輕人在社會上打拼,工作壓力巨大,會忽略掉一些情緒的東西。我以前在大廠工作的時候,常常忽略自己的感受,把很多情緒訴求藏起來,只是為了滿足外界對我的期待,獲得某種世俗意義上的成功。
但我會在某個臨界點,突然意識到這種狀態不對,很多朋友都勸我“松弛”一點。那時已經喪失了對愛的感受力,感到巨大的空虛和孤獨。
這時候發現,治愈這種時刻最好的良藥,就是養個寵物。在照顧和付出的過程中,獲得滿足感。Ropet其實就在圍繞這種弱時刻,提供更好的解決方案。
《智能涌現》:你前幾段工作都是做功能性產品,現在做一個非常情感向的東西,這有難度嗎?
何嘉斌:其實我一直在做非常情感向的東西,是有了這次機會,讓我能夠可以放開手腳來做而已。
我本科是在北京服裝學院,曾經設計了一些很有意思的產品,例如共享wifi背包,那個產品創意就是拉近人與人的距離,我在學校做過的大量的這種跨界產品的設計,都是為了解決社交問題、陪伴問題的產品。
第一次合伙創業在做盧卡Luka繪本機器人的時候,做的也是比較偏情緒價值的一個產品。只是說這種情緒價值是提供給孩子的。我做好玩的、可愛的東西的時候,會比較游刃有余,且做得很開心。
但Luka“用購分離”的產品屬性,讓我做的過程中會有點擰巴,工具價值要說服父母才有銷量,產品玩法要讓孩子玩得開心才有粘性,好的設計其實一定程度上能平衡這個問題,但兒童早教硬件或多或少都會有這個問題。
直到這次創業,我不需要再去妥協其他的一些商業思考,可以完全地去做一個提供情緒價值的、我自己喜歡的產品,可以讓我更松弛的創造一些新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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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企業授權
《智能涌現》:你和從AI大模型技術口出發做類似產品的創業者,出發點很不一樣。
何嘉斌:是的,可能技術背景的創始人更多思考的,是當下AI能夠帶來什么新東西,大模型能否快速改變一個行業,商業化能否快速增長。
但我覺得最重要的一點是,產品需要有真實場景,用戶是否喜歡。AI當下只是幫助我們解決一些“小問題”,設計能解決大問題。產品有一定量、有真實場景和不錯的粘性,以及用戶大量“在場”的數據,AI就會推動解決行業難題。
好的審美設計,能快速建立產品和用戶的鏈接,Ropet就是用戶(特別是女性用戶)一看就喜歡的設計。我覺得我在這個賽道里面,對于設計、用戶體驗和用戶審美這件事情是比較獨樹一幟的。
創始人的淺意識會內化到公司經營決策和產品戰略里,技術背景和設計背景的差異,會讓產品完全不一樣地生長。
不會說話的AI寵物,半年賣出近萬臺
《智能涌現》:你擔心它成為一個利基市場,教育用戶會很漫長嗎?
何嘉斌:我們沒有特別關心教育用戶這件事。人類對于養寵物的需求具有共性,我認為未來全年齡層和不同文化背景的用戶,都可能通過養虛擬寵物來解決情緒問題,每個家庭都會擁有自己的AI機器寵物。
只是目前寵物機器人存在一些問題:缺乏好的設計,以及缺乏對心理學的研究和AI整合技術,去做有養成感和泛化行為的機器生物。如果能利用現有的技術手段和好的設計能力,重新構建一個更易養的寵物品類,那市場需求不是問題。
《智能涌現》:所以Ropet的產品邏輯和寵物很像。
何嘉斌:是的。Ropet的“內容”只有一個核心,就是我通過交付給用戶一個能賣萌的機器人,激發用戶照顧它的動力,這個照顧是游戲化的過程,逐漸產生專屬感和親密關系。
寵物的核心邏輯也是這樣,我養只美短貓,每天擼一擼它,喂它吃貓條,毛色越來越亮,它越來越親我,建立親密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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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企業授權
《智能涌現》:女性對于陪伴的需求,有什么特點?
何嘉斌:針對目標用戶群20-40歲的都市女性,我們做了十幾次調研,全球不同地區的用戶。有1000多個樣本的問卷,幾十個用戶深訪。最重要的是我們還有1000多個真實用戶持續使用產品,在數據上的真實反饋。
我們發現了一些非共識,例如對話。對于女性來說,和AI玩具、AI寵物對話的這種陪伴場景不成立。面對機器人,大部分時間她們不愿意說話,只有兩種情況例外:
一種情況是,通過不斷提問探索AI的邊界在哪;第二種情況是工具屬性,例如用戶在旁邊搜索知識,希望快速獲取結果。這兩個場景與陪伴和情緒問題的解決,并沒有必然聯系,更多的是新鮮感和實用性需求。
我們得出的結論是,陪伴跟對話沒必然聯系。如果要做一個可愛的、有獨特價值的硬件,一定不來自于大模型對話能力的賦能。這件事難的地方,有壁壘的地方,是如何讓它更像一個真實的生物,具有生物感知能力、有應激反應。
《智能涌現》:Ropet有感知和應激的反應,是怎么做到的?
何嘉斌:我們正在做的“寵物大腦”決策模型,是基于Transformer架構的端側多模態模型(包含視覺和語音)訓練的,主要功能處理用戶的行為信息,并給出準確的情緒響應。
這個決策模型是Ropet專屬的、也是核心的壁壘。如果創業公司只能依靠調用大廠的模型對話能力,壁壘薄,同質化會比較重。
《智能涌現》:目前用戶上手Ropet產品有門檻嗎,能否在上手的第一時間就get到它的價值?
何嘉斌:是有一定門檻的。部分用戶對于“陪伴機器人”有刻板印象,認為陪伴肯定要能無所不能地說話。
第二個,產品定位是機器人,部分用戶會默認你的產品可移動。所以這類用戶可能不是Ropet的這個產品形態的早期用戶。
但也有中國用戶是看到我們產品的宣傳之后非常喜歡,托了國外的朋友在眾籌網站下單(國內還未開售),最后歷經千辛萬苦等了4個月之后才拿到貨。她們非常包容我們過程中產品的不完美,我們希望聽取他們對產品的迭代建議,進一步去迭代。
《智能涌現》:對于目標用戶,你們如何給他們營造一種好的使用體驗?
何嘉斌:先交付產品,收集用戶對功能的反饋、期待以及和Ropet互動的有趣瞬間。然后引導大家在社群里把互動內容分享出來,幫其他用戶更好地探索養成玩法。
同時也會給我們一些反饋,幫助我們我們更明確地迭代。我們現在在做的“大腦共創計劃”就是很好玩的社群活動,用戶之間會共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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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pet社群分享 圖源:企業授權
《智能涌現》:有收到什么意料之外的反饋嗎?
何嘉斌:有用戶反饋說,在養了Ropet七天后有了自己的性格,取了名字,它也認識主人。中途機器意外損壞,數據被清零了,他會覺得自己好像缺失了些什么東西,希望能把數據還原回去。
有用戶會真的去跟Ropet過家家,在過家家過程中,讓自己回到一個童年狀態,她會把這個過程每天都分享出來。
從這個現象來看,用戶真的會對它投入感情、付出行動,最后產生情感的牽絆感,把它當成孩子去養,有點超乎想象。Ropet可能還沒有像貓和狗那么智能,但它只要稍微有一些智能的表達,用戶就會有很強的情緒的獲得感。
市場處于非共識階段,不會燒錢刺激銷量
《智能涌現》:這款產品從展示版本到用戶版本,有哪些主要的更新和提升?
何嘉斌:用戶版本中增加了從領養、取名、設定睡眠周期和性別,到七天后養成性格等功能。此外,還加入了更多細節設計,比如用戶可以通過手勢控制Ropet安靜下來,避免打擾他人。
這些更新讓產品從一個展示產品轉變為真正具有主體性的“小寵物”,讓用戶從領養到照顧到養成專屬感和性格。
《智能涌現》:Ropet為什么會選擇優先在海外銷售,后在國內?
何嘉斌:我們希望Ropet作為全球市場的產品,先通過海外市場收集不同國家和地區用戶反饋,作為第二代產品的迭代方向。國內市場我們一直有在布局,預計今年11月我們會做一個國內版本的發布。
《智能涌現》:所以你們不會燒錢去刺激銷量。
何嘉斌:現階段量的意義不大,應該是在真實的市場需求下賣出去的量,而不是通過營銷砸錢和補貼出去的量。我覺得這類產品是沒有辦法通過燒錢在前期補貼出來的,至少說AI陪伴品類我覺得很難,它還是處于需要探索用戶真實需求和快速迭代產品的階段。
這個階段,量不是最重要的。你的量只要達到了一個臨界點,就已經可以足夠收集需求和迭代產品,進入到一個上升螺旋,可能它只需要1萬臺到2萬臺的量。
我們會根據核心用戶每天使用的數據反饋,去快速迭代這個產品,讓它的粘性更高。我們設定了三個北極星指標:一個是高開機率,第二是高互動率,第三個是低退貨率。這三個指標對于這個產品來說都非常關鍵的,缺一不可。
《智能涌現》:Ropet產品有后付費收入嗎?
何嘉斌:我們還在探索。Lovot(日本的一個寵物機器人品牌)60%的營收來自于持續付費用戶,因為它粘性很強。如果這個產品有粘性,它的想象空間才可能會大。所以能看到,后付費不一定是來自于說話消耗大模型token,可能來自于其他方面,例如產品的配飾、保險費、售后服務費、軟件升級付費等。
《智能涌現》:你會擔心和大廠,比如泡泡瑪特、迪士尼的競爭嗎?
何嘉斌:分階段吧,我覺得現在行業發展還處于一個非常早期的階段,需要更多的參與者進入去探索和教育市場,有大玩家入局,對行業來說是有幫助的。所以我們并沒有懼怕大廠會對我們的市場造成侵蝕,還沒到那個階段。
我們也會主動去尋求和一些IP廠商去進行合作,大家不是涇渭分明地在做這個事兒,會有很多交集。而且Ropet的產品設計是“不說人話”,這和很多IP方的需求很契合。很多IP就是不說人話的,比如皮卡丘,另外IP廠商也擔心“說人話”的體驗不好,讓IP形象受損。
《智能涌現》:Ropet的產品在今年CES亮相后,市面上也出現很多仿品,外形高度相似,你怎么看這些產品,擔心他們搶走市場嗎?
何嘉斌:我們其實不太擔心,他們的產品如果沒有完整的、統一的設計理念、產品思路支撐,快速迭代產品體驗,其實也賣不了多少量。核心還是在產品體驗的競爭,而不是外觀和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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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企業授權
《智能涌現》:對于Ropet第一代產品,你預期銷量是多少?
何嘉斌:我們今年的目標是小幾萬臺的量。然后明年的目標是10到15萬臺左右的銷量。當這個品類一年能做到10萬臺的量,我覺得他就已經跨越一個非常大的milestone了。
《智能涌現》:這10萬臺都會來自你所說的“核心用戶”嗎?
何嘉斌:對,根源還靠產品力來獲得核心用戶。產品要做到真場景,提供真情緒價值,有不錯的開機率、互動率和復購率,自然會形成傳播。
這背后需要品牌運營和產品運營的持續發力。既要打造高的品牌定位、調性;也要有產品的快速迭代,拉黏性,這兩塊需要有戰略定力,不要那么著急鋪渠道。包括投資人也非常能理解我們在做什么,愿意看到我們能扎扎實實地把這個陪伴產品做到“擊穿”。
到了這個時間點,需要有能沉下心的資本和團隊,能把產品打磨出價值,不然AI陪伴硬件的泡沫會非常大,它可能僅僅只是個風口而已。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智能涌現”,作者:王方玉,36氪經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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