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少人的印象里,熊廷弼由于“嘴毒”和清高,不僅得罪大量同僚,也不會在朝堂結(jié)交盟友。所以遇事就被群起而攻,以至于難以施展才華。實際上這位“江夏大炮”非但不是孤臣,他的關(guān)系網(wǎng)還非常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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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廷弼的科舉之路并不順暢,最初連續(xù)幾次鄉(xiāng)試不中。在他有點心灰意冷時結(jié)識了第一位盟友,武昌府推官胡嘉棟。正是胡嘉棟的鼓勵和資助,讓家境貧寒的熊廷弼有了堅持的動力。之后兩人也互視為知己,并在朝堂互相扶助。
萬歷二十五年鄉(xiāng)試,熊廷弼原本又要落榜。但主考官兵部主事馮上知,在“搜落卷”時不僅挑出了熊廷弼,還將他點為“解元”(也有人認為胡嘉棟在幕后有推薦或盤外交易,理由是熊廷弼的會試成績很普通僅列三甲第115名)。
注:明代科舉主考官在閱卷過程中,除了復(fù)核閱卷官選出的考卷,還需抽查被淘汰的考卷,以免遺漏或誤判,這一步驟被稱為“搜落卷”。
馮上知是東林骨干人物,和趙南星關(guān)系密切,在“李三才彈劾案”中他也是吏部尚書孫丕揚背后的重要謀士。所以在那個黨爭激烈的年代,熊廷弼這個“楚黨”卻有個東林“恩主”和“座師”。
萬歷二十六年會試時期,熊廷弼憑著解元的名號,結(jié)識了一個重要人物 – 禮部尚書郭正域。兩人不僅相見恨晚結(jié)為知己,在郭正域的引領(lǐng)下熊廷弼也正式加入楚黨。
萬歷三十一年,郭正域因“妖書案”被停職查勘。熊廷弼不僅多方聯(lián)絡(luò)搭救,還與郭正域“指腹為婚”結(jié)為親家,以示絕不背棄(后郭家生子、熊家生女并按約定成婚)。
熊廷弼入仕的第一個職務(wù)是保定府推官,由于工作用心且能力出眾,獲保定巡撫汪應(yīng)蛟賞識并與之結(jié)交。在汪應(yīng)蛟的推薦下,熊廷弼又結(jié)交了東林的江秉謙、劉弘化、周朝瑞等人。而且這些都不是點頭之交,在熊廷弼落難時他們都主動出面救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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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楚黨和東林,熊廷弼還和其他“黨派人士”有著廣泛的交往。如齊黨魁首亓詩教、昆黨領(lǐng)袖顧天埈,他們和熊廷弼都是知交好友,私下通信來往頻繁。除此之外,還有宣黨首領(lǐng)湯賓尹。雖然熊廷弼說他們不熟,但葉向高卻出面證實過他倆私交密切。
熊廷弼關(guān)系網(wǎng)的能量如何,我們來看看熊廷弼的斗爭“實例”。
萬歷三十九年,熊廷弼被升任提督南直隸學(xué)政。在整治南直隸士風(fēng)的過程中,熊廷弼激怒了江南士紳和東林,例如他黜落了東林魁首顧憲成長子顧與渟的生員資格。很快就遭到東林的報復(fù),應(yīng)天巡按御史荊養(yǎng)喬彈劾他“庇護奸人、殺人媚人”兩罪。
注:“庇護奸人”是指控熊廷弼在一樁“士子縱淫案”中包庇科舉世家(太平府)梅氏,“殺人媚人”是指控熊廷弼為向宣黨首領(lǐng)湯賓尹示好,故意杖責(zé)打死曾得罪過湯氏的士子。
負責(zé)調(diào)查此案的左都御史孫瑋由于偏向東林,就想通過程序手段(荊養(yǎng)喬的彈劾后被證明不實)扳倒熊廷弼。他以“二御史相爭,必行勘,乃足服其心”為由,讓熊廷弼返鄉(xiāng)待勘。
不僅楚黨全體出動(官應(yīng)震、姜性、吳亮嗣、梅子煥、黃彥士等),齊黨亓詩教、宣黨趙興邦、昆黨的張篤敬等人也紛紛上疏為熊廷弼辯解。熊廷弼的東林友人們雖然沒有出面相助,但也沒有站出來攻訐他。
熊廷弼的這幫盟友幾乎全是言官,攻擊力十足。在他們的反劾下,孫瑋和左副都御史許弘綱很快就招架不住,兩人最后都被迫請辭棄官。除他倆之外,南京吏部尚書趙煥(偏東林)也被彈劾下崗。
也正是因為他們表現(xiàn)出的能量太大,讓神宗有些忌憚。皇帝最終選擇兩邊各打五十大板,讓已被證實清白的熊廷弼繼續(xù)在家待勘。
薩爾滸慘敗后,明廷急召熊廷弼還朝并任命他為遼東經(jīng)略。原本朝廷沒什么人針對他,但由于他堅決不同意朝廷主張的“遼人守遼土”再加上他的“嘴毒”,從而主動挑起了紛爭。例如他彈劾兵部調(diào)兵慢的《部調(diào)紙上有兵疏》,不但不就事論事,還莫名地要罵上一片。
兵部尚書黃嘉善、戶部尚書李汝華,身擔(dān)兵餉重擔(dān),皆圖全軀保妻子,莫有肯為皇上拼死力爭上緊干辦者,何況各省鎮(zhèn)督撫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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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搞怎么會不被群起而攻?所以熊廷弼經(jīng)遼的靠山萬歷駕崩后,各路官員就開始集火彈劾熊廷弼。其實這時候熊廷弼不見得要下崗,因為他的盟友們也紛紛出面跟他的敵人們斗得有來有回。
但天啟登基后,有擁立之功的楊漣很聰明地捅了熊廷弼一記“軟刀”。
剛烈男子一刀兩斷,端不宜效近來頑鈍行徑,既不認作,又不肯去,使麻木不仁之癥受之國家 ……
《言邊事三疏》
楊漣明面上建議熊廷弼配合調(diào)查彈劾的問題,實際暗罵熊廷弼婆婆媽媽、不敢擔(dān)當(dāng)。耿直的熊廷弼哪里受得了這種陰陽怪氣,不待朱童蒙的查勘結(jié)果,就直接上疏天啟請辭。就這樣熊廷弼剛收拾好遼東殘局就自己申請下崗了。
而朱童蒙提交朝廷的報告對熊廷弼的評價很高,“臣入遼陽,民士庶垂泣而思,遮道而代之鳴,謂數(shù)萬生靈皆廷弼一城之所留”。但熊廷弼的意氣用事,也讓年輕的皇帝認為他遇事就撂挑子,所以也不提讓他復(fù)職的事情。這才有了后面遼沈失陷,朝廷被迫復(fù)召熊廷弼的事情。
天啟二年廣寧慘敗后,朝廷開始議處王化貞、熊廷弼之罪。兵部左侍郎王在晉第一個站出來保熊廷弼,請求皇帝允許熊廷弼出關(guān)收復(fù)寧(寧遠)前(廣寧前屯衛(wèi))將功贖罪。
御史江秉謙和兵部給事中劉化弘,也不包庇自己的“同黨”王化貞,上疏為熊廷弼喊冤。他們指出熊廷弼的經(jīng)略之權(quán)被王化貞伙同兵部尚書張鶴鳴、職方司郎中耿如杞架空了,不當(dāng)背負戰(zhàn)敗主責(zé)。
接著禮科給事中周朝瑞上奏朝廷,懇請給熊廷弼戴罪立功的機會。內(nèi)閣葉向高在這份奏疏上票擬“留著用”。天啟詢問為何如此票擬時,葉向高的答復(fù)是“熊廷弼似勝王化貞”,須知葉向高是王化貞的老師。
在他們的影響下,朝廷輿論一度認為熊廷弼會被輕判,但是天啟早已決定處死熊廷弼了。除了之前約定的熊廷弼和王化貞“同功同罪”,熊廷弼自己的行為也讓皇帝有了必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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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廣寧告急之日,廷弼肯仗義誓師,或卷甲疾趨廣寧,提一劍以勘禍亂,或堅壘固守右屯,收余燼以圖恢復(fù),反敗為功,且不朽。計不出此,一聞大兵既敗,疾呼不救,先奔榆関,尚書平日何等威風(fēng),一旦作此舉動,豈不負國恩而遺笑于天下乎?即有蓋世之氣,料事之明,亦不足以贖喪師失地之罪矣。嗟乎,封疆大臣破壞封疆,國有定律,百口何辭 ……
首先,熊廷弼在知曉王化貞戰(zhàn)敗后,既不嘗試奪回廣寧也不組織防守,而是直接棄守關(guān)外(王化貞沒跟他一起返回山海關(guān))。這在天啟和朝廷部分官員看來,就是能為而故意不為,其心可誅。
我祖宗特起熊廷弼于田間,授以經(jīng)略,賜之尚方,寵極人臣,義當(dāng)盡瘁。然廷弼欺朕即位之初,始則托病卸擔(dān),舉薦袁應(yīng)泰而遼陽亡;既則剛愎不仁,廣寧敗后,不發(fā)援兵,望風(fēng)先逃,而使遼河以西盡失……
其次,天啟覺得自己和先皇(萬歷)都厚待熊廷弼,但他每到關(guān)鍵時刻就“撂挑子”,天啟覺得不殺不足以平憤。所以熊廷弼被判死刑后,雖然葉向高、孫承宗多次出面為熊廷弼緩死(推遲執(zhí)行)并謀求大赦,但天啟最終還是下令將其斬首并傳首九邊。
編者附:通過熊廷弼的經(jīng)歷不難看出,他這個“楚黨”頗受一些東林骨干的看重。并不是東林想挖楚黨墻角,而是明朝的“黨派”跟現(xiàn)今的“黨派”不是一個概念。東林、閹黨、楚黨、浙黨等等組織都非常松散,均是因一時利益、志向、欲求而抱團形成。各派系并不能嚴格區(qū)分,經(jīng)常性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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