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歲重陽漫鄉愁
羅學婭
母親退休后,便帶著侄女住進了我家,一住便是三十余載,和我一起過了三十多個暖意融融的重陽節。
記憶里,每至此佳節,媽媽總會習慣地泡一壺菊花茶,待茶香漫過案頭,便靜靜地磨煙墨、輕輕地展素紙,細細撫平紙邊褶皺,然后欣然提筆,將我寫的小詩一筆一畫落于紙上。晚年的她,手雖不復當年靈巧穩健,落墨時指尖總伴著微顫,可那筆鋒里藏著的歲月沉淀,依舊清晰如初。那些經她手書寫的重陽詩,我或裝裱懸于陋室,或贈予相知友人,每一幀都是我們母女專屬的重陽印記。
若是寫了散文,母親便是我最較真的讀者。老花鏡穩穩架在鼻梁上,逐字逐句地細讀,連一個標點符號的疏漏都不會放過。紅筆在稿紙上輕輕游走,時而圈點修正,時而批注“此處情真”,偶爾抬頭笑嘆:“這里,倒像極了我們過的重陽節。”如今那些綴滿紅痕的文稿,我已妥帖收入書柜,如同將三十多個與媽媽共度的重陽節,一一珍藏到歲月的深處。
母親總愛念說“活到老學到老”,鮐背之年仍“每日必讀”,看書寫字,早已是她的生活日常,即便她最后一次生病住院,仍不忘叮囑我捎去那本未讀完的書;而晚飯后的風琴聲,更是刻進我血脈的重陽烙印。每逢重陽日,她總要比平日多彈幾曲,半個多世紀前的校園歌曲、耳熟能詳的紅色旋律,從她指尖緩緩流淌出來,伴著輕聲哼唱,讓滿室都漾著節日的溫暖。若天氣晴好,我便陪她到郊外散步,路過街口小花園,她總會駐足凝望那一叢叢不太起眼的野菊花,像夸自己的孩子一樣對我說:“你瞧這花兒,和去年重陽時一樣精神。”夕陽斜照著她的眉眼,暈開一臉慈和,那畫面,成了我記憶里最鮮活的重陽剪影。
這樣的重陽節,年復一年,就像一束束暖光,照亮我心底的孝善,也教我讀懂了歲月的美好。可是,今歲重陽,秋風里卻沒了菊花茶的暖、硯墨盤的香,更失去了那熟悉的風琴趣韻。暮春四月,九十五歲的母親,永遠離開了我們。在這個重陽節的秋風里,濃濃的鄉愁悄然漫上我心頭,余光中的詩句總在耳畔悠悠回蕩:“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我在外頭,母親在里頭。”
此刻,外頭的我,手捧一束素白的菊花,靜立母親墳前。陽光穿過云塵,灑落在新墳左右的銀桂樹上,桂花清香迎面襲來,恍惚間,那熟悉的墨香、隱約的琴聲又漫進心頭,和母親一起度過的一個個重陽節,歷歷在目,閃躍腦海。原來母親從未遠去,她只是換了一種方式留在這重陽節里:案頭攤開的書頁、稿紙上流淌的字跡、未曾消散的風琴旋律,都還凝著她的余溫,歲歲重陽,歲歲相伴,詩和遠方,與我同行。
![]()
本文內容系原創
轉載請注明:“來源:方志四川”
來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辦公室
作者:羅學婭(瀘州市作家協會會員,內江市作家協會會員)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