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30日下午,“劉亮程長篇新作《長命》研討會”在中國現代文學館舉行。本次研討會由中國現代文學館與譯林出版社聯合主辦。近二十位作家、評論家、學者共同與會研討。譯林出版社社長葛慶文、副總編輯陸志宙分別主持會議的開幕致辭與專題研討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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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亮程手稿捐贈儀式。
會議伊始,舉行了溫馨而莊重的創作手稿捐贈儀式。劉亮程將散文集《一個人的村莊》中三部代表性作品的珍貴手稿——《村東頭的人和村西頭的人》《人畜共居的村莊》《我改變的事物》——正式捐贈予中國現代文學館永久珍藏。這泛黃信紙上的筆跡,不僅記錄著作家三十余年創作生涯的心路歷程,更見證了中國當代散文的重要成就。中國現代文學館常務副館長王軍代表館方接受捐贈,并向劉亮程頒發收藏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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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亮程新作《長命》。
本次研討會聚焦于劉亮程榮獲茅盾文學獎后的首部長篇小說《長命》。作為中國當代文學的代表性作家,劉亮程從《一個人的村莊》到《本巴》,始終以深植于土地的詩意敘事拓展著漢語文學的疆界。《長命》作為其創作生涯中的重要突破,不僅延續了作家對鄉土中國的深刻理解,更以“厚土長命”的宏大視野,在現代化進程中探尋精神根脈的傳承與安頓。這部被作家稱為“天命之作”的作品,不僅是其個人創作的重要里程碑,更為當代文學如何回應文化傳承這一時代命題提供了富有啟示的文學實踐。
“新西部文學”的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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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會黨組成員、副主席、書記處書記,中國現代文學館館長邱華棟在研討會上發表主旨講話。他以今年兩次新疆考察的親身體驗為切入點,強調劉亮程的文學創作與西部土地血脈相連,“從《虛土》《鑿空》到《捎話》《本巴》,再到今天的《長命》,劉亮程的寫作始終扎根于這片土地的每一個地名、每一處風景”。
邱華棟提出,應將劉亮程的創作置于“新西部文學”的學術框架中加以理解,這一文學現象既不同于1980年代的新邊塞詩派,又展現出新時代西部書寫的獨特氣質,體現了多民族文化交融的生動圖景。他認為,要立足新時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宏大背景,系統把握劉亮程五部長篇小說的精神脈絡。
在論及作品的藝術成就時,邱華棟剖析了劉亮程小說的世界性視野。他認為,這些作品在敘事結構、隱喻體系和詩學表達等方面展現出與國際文壇對話的自覺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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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出版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副總經理袁楠在開幕致辭中,深情回顧了鳳凰集團、譯林出版社與劉亮程長達七年的深度合作:“自2018年推出《捎話》以來,譯林出版社系統運營劉亮程老師的重要作品的獨家版權。”袁楠特別強調了劉亮程作品出版與中國現代文學館的特殊緣分:“2018年《捎話》研討會在魯迅文學院舉行,2022年《本巴》研討會首次走進中國現代文學館,今天《長命》再次回到這個文學殿堂。劉亮程老師近年來的三部重要小說都得到了現代文學館和魯迅文學院的大力支持,我們深感溫暖與感激。我們將繼續推進劉亮程作品的專業化、國際化運營,進一步提升其文學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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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隨后的專家研討環節,與會學者圍繞《長命》的文學特質、哲學內核及文明觀照展開了深入討論。
從“飛鳥”到“貓頭鷹”:文學視野的深化與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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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閻晶明在主題發言中,從創作演進的角度深入剖析了《長命》的文學價值。他指出,從《虛土》《鑿空》到《捎話》《本巴》,劉亮程完成了從散文家到小說家的轉身,而《長命》則標志著其藝術風格的深化與成熟——“如果說《捎話》和《本巴》證明了劉亮程是一位文學上的‘飛鳥’,那么《長命》則展現了他作為‘貓頭鷹’的深刻。”閻晶明將這部作品定義為“有神性的現實主義”,劉亮程通過魏姑與長命構建的雙重視角,實現了神性世界與凡俗世界的完美融合,以超凡的想象力回應了現代化進程中人類面臨的精神困境,體現了作家宏闊的文學抱負與人文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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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會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何向陽在隨后的發言中,以詩心評析《長命》:“四分之一個世紀前,劉亮程憑借《一個人的村莊》獲得馮牧文學獎;今天,我們不僅見證了他將這部經典作品的手稿捐贈給現代文學館,更迎來了他在獲得茅盾文學獎后的新作《長命》。這種‘拿得起放得下’的創作心態,正是一個大作家應有的氣度。”何向陽認為,《長命》的故事超越了當下文學中常見的“幽靈敘事”,通過魏姑這一“出生入死”的敘述者,構建了一個更具精神縱深的文學時空。“劉亮程以魏姑的世界挑戰了我們習以為常的現實認知,這種敘事創新讓作品超越了簡單的虛實之辨,展現出更為豐富的文學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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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會創研部主任岳雯從情感結構入手,認為這部作品在書寫歷史的創傷記憶與現實的荒誕圖景之上,展現出作家“極為廣漠的心胸”與“深沉的救贖力量”。“作家到了最后比拼的,可能不是文字,不是語言,不是故事,而在于他對這個世界最終極的理解。”岳雯認為,劉亮程正是以其對世界的深刻理解,完成了文學對現實的救贖,為讀者提供了一種罕見的精神治愈。這種文學的力量,源自作家內心那個“足以包容整個世界、足以托起這個世界”的廣袤空間。
生命之書、生死之書,撫慰之書
《文藝報》總編輯劉颋將《長命》定義為一部“生命之書”與“撫慰之書”。她闡釋道,小說的視角并非將生命視為整體概念,而是深入其內部的“生”與“命”的構成關系,探索生命的來處與去處。這種探索釋放出對敬畏、倫理與儀軌的重新書寫,其輕柔而敬畏的敘事,如同“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旨在喚醒人內在的神性,為焦慮的現代人提供了安放情緒、獲得治愈與松弛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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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文學》主編徐則臣將《長命》定義為一部深刻的“生死之書”。他認為,劉亮程通過這部作品完成了對鄉土社會核心命題的“文學手術”,對深植于文化肌理中的生死命題進行了全方位的觀照。他從敘事學角度肯定了小說的突破性價值,認為魏姑這一形象開創了“站在生死交界處”的詩意穿梭,為當代文學的生死書寫提供了全新范式。關于文學的地方性與世界性,徐則臣的見解是:“《長命》證明,真正的世界性寫作恰恰要從極致的地方性出發。劉亮程通過聚焦一個村莊、一群人的命運,讓作品的內在力量不斷積蓄,最終升華為具有普遍意義的文學存在。”作為早在22歲就研究過《一個人的村莊》的批評家,徐則臣認為劉亮程完成了從散文到小說的華麗蛻變,其語言魅力在小說文體中展現了更大的張力。
劉亮程的文體創造:語言的魔法與敘事詩學
中央民族大學文學院教授敬文東著重分析了小說的敘事藝術與文體貢獻。他強調,劉亮程是一位罕見的文體家,其通過獨特的混合視角和細節敘事的交融,為故事賦予了“傳奇化”的形態。他特別指出,小說后半部分敘事復雜性的全面發動,展現了高超的結構掌控力,極大地拓展了現代漢語的表達能力與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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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楊慶祥同樣闡釋了小說的文體價值。他認為,劉亮程是一位卓越的文體家,其語言構建了從敘述到審美再到反諷的多層次審美空間。他特別分析了小說中的地理詞匯如何形成一套源自西部土地的感覺結構——這些詞匯不僅是地域特色的呈現,更是作家感知世界方式的具象化。在此基礎上,小說通過重組時間與空間,創造了一個“自由的生命意志的空間”,實現了從生存空間、生活空間到生命空間的三重躍升。“這種空間創造在當代漢語寫作中具有重要的方法論意義。”
女性之力與文明的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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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張莉則聚焦于小說中的女性塑造與詩性氣質。她指出,魏姑是劉亮程傾心塑造的一個“地母”般的超凡形象,她穿梭于生死之間,是恐懼的治愈者,其身上體現了強韌、包容與深邃的愛。張莉進一步闡釋,劉亮程的寫作最終脫離了具體的地方性,通過詩性的飛升,使故事抵達了普遍意義上的“文學之所以是文學的部分”,即到人的靈魂中去,安妥人的精神,這部作品為恐懼的心靈唱響了一曲安眠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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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張曉琴從同鄉與學者的雙重視角,分享了對《長命》的見解。她特別關注小說中新疆、甘肅、天津三個地理空間的交織,認為這種空間敘事展現了劉亮程“無法限定地理范圍”的文學境界。張曉琴用“以詩意的方式鑿空現實”概括小說的藝術特質。她提出,劉亮程以詩意的語言雕刻出尖銳的現實。基于西部生活的親身體驗,她認為小說中的“通靈”描寫并非虛幻,而是西部現實的一種詩性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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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雜志主編季亞婭洞察到小說中強烈的歷史意識與文明視角。她提出,《長命》處理的是深植于中國人基因中的“恐懼”,以及文明在歷經一次次“犁庭掃穴”后,憑借女性的強韌與機變得以存續并重生的宏大寓言。她認為,這部小說是劉亮程關于新疆土地上“中國性”的一次深刻書寫,其“啟示錄”式的結構和語言,具有重要的文明意義。
重建一個更豐滿的文學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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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藝術研究院副研究員李靜坦言,這部作品不僅是一次文學閱讀,對她而言也是一場“認知的校正”,從理性的學術思維嘗試回到對生命本真的感知。“小說中兩個世界的對話,這種形式創新不僅是一種敘事策略,更是一種認知方式的革新——用一個看不見的世界去包容、去涵納那個看得見的世界,最終形成萬物有靈的世界觀”。她認為,這部小說也是“具有社會學價值的文學文本”,以其獨特方式觸及了中國人關于生死、家族、血脈的底層命題——“《長命》從夢、從情感中恢復了一個被現代的知識和理性,或者說被現代處境所壓扁了的那個世界的厚度。”
中國作協創研部副研究員劉詩宇以獨特的批評視角,認為《長命》中驚悚元素的運用與《本巴》的科幻特質一脈相承,展現出作家突破文學類型邊界的自覺意識。兩個看似對立的世界間,建立起深刻的荒誕共鳴。這種敘事策略不僅拓展了文本的藝術空間,更以獨特的方式映照出現實世界的復雜本質。在劉詩宇看來,劉亮程以“反邏輯”的敘事智慧,跨越邊界的寫作姿態,對文學傳統進行創造性轉化——文學的生命力恰恰在于保持對既定范式的超越能力,在各類敘事資源的融會貫通中,開辟新的審美可能。
致中國人的厚土長命
劉亮程在研討會最后,與大家分享了《長命》創作背后的生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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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命》是我寫得最現實的一部小說,主人公長命和我同齡,他的經歷也在我的歲月里。我們家也有一段興衰史,我也有黑夜里恐懼的童年。也回老家祭祖,在那里找回幼年丟失的父親。《長命》也是續命,我們的文化早已給每個人接續了祖先與子孫同在的千秋萬代的長命。只要在這個文化里,每個人的命都是長的。否則我們便只有淺薄的今生。”
“魏姑不僅是人物,更是文學本身。”這個能穿梭兩界的通靈者,讓文學得以使已成塵埃的祖先與歷史重獲言說的能力。“每個作家的每一本書都是自己的‘天命之作’,到了一定年齡他必然會寫出這部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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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主持人陸志宙所言:“文學長命。”這場研討會不僅是對一部作品的解讀,更是對文學永恒價值的深情致敬。
采寫:南都N視頻記者 黃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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