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漢,字子顏,南陽宛縣人。他出身貧寒,年輕時在縣里當個小小的亭長。有一次,他手下的賓客犯了法,他為了躲避官府追查,逃到了漁陽,靠販馬為生。他往來于燕、薊一帶,在各地結交豪杰,積累了人脈與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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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更始帝劉玄登基,任命吳漢為安樂縣令。就在這時,王郎在河北起兵稱帝,北方大亂。吳漢早就聽說劉秀(后來的光武帝)為人寬厚仁義,是真正的明主,便一心想要歸附他。當時劉秀正以大司馬的身份鎮守河北,安撫地方。
吳漢便勸說漁陽太守彭寵:“漁陽和上谷的騎兵天下聞名,您何不聯合兩郡精兵,投奔劉秀,共擊邯鄲的王郎?這可是千載難逢的立功機會!”彭寵覺得有理,但他手下官員大多想投靠王郎,彭寵猶豫不決。
吳漢見狀,便走出府衙,在外邊的驛站里苦思對策。恰巧路上有個讀書人經過,吳漢便派人請來,設宴款待,向他打聽消息。那人說,劉秀所到之處,百姓歸心;而王郎自稱是漢室宗親,其實根本是冒牌貨。吳漢聽后大喜,立刻偽造了一封劉秀的書信,派人送到漁陽,讓那讀書人把聽到的消息一并告訴彭寵。
吳漢再進府勸說,彭寵終于下定決心,派吳漢帶兵南下,與上谷的援軍會合,共赴劉秀麾下。
吳漢在廣阿與劉秀會師,被任命為偏將軍。不久,漢軍攻破邯鄲,吳漢因功被封為“建策侯”。此后,劉秀北征各路賊寇,吳漢常率五千精銳突騎擔任先鋒,屢次沖鋒陷陣,所向披靡。
有一次,銅馬軍殘部與五校賊合兵十余萬,趁夜偷襲鄴城。吳漢當機立斷,精選精兵夜襲敵營,大破賊軍,一直追到館陶,徹底擊潰并收降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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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元年(公元25年),劉秀正式稱帝,任命吳漢為大司馬,封舞陽侯。當時,檀鄉、五校、富平、獲索等多股叛軍共十余萬人,在各地燒殺搶掠。吳漢率軍出擊,連戰連捷,追擊到無終,斬首萬余,其余賊寇四散奔逃。河北由此平定。
吳漢為人質樸敦厚,不善言辭,急事臨頭也說不出漂亮話。但他沉著勇敢,富有謀略。名將鄧禹多次向劉秀推薦他,說:“吳漢雖然不如我,但他忠誠可靠,能堪大任。”
每當戰事不利,其他將領常常驚慌失措,唯有吳漢神色如常,反而加緊修理兵器,激勵將士。劉秀曾派人暗中觀察大司馬在做什么,回報說:“他正在整修攻戰器械。”劉秀感嘆道:“吳公真是讓人勉強滿意啊,他一人就如一個國家般有分量!”
建武三年春,吳漢率耿弇、蓋延在軹縣西大破青犢賊。五年,龐萌叛亂,吳漢率軍將其剿滅。十一年春,吳漢隨岑彭討伐割據巴蜀的公孫述,攻破荊門,長驅直入江關。
后來岑彭遇刺身亡,吳漢接管其軍,繼續進軍。十二年春,他在魚涪津擊敗公孫述大將魏黨、公孫永,包圍武陽。公孫述派女婿史興救援,吳漢迎頭痛擊,全殲敵軍。隨后攻下廣都,派輕騎焚燒成都市橋,震懾敵心。
十一月,吳漢親率兩萬余步騎兵逼近成都,距城十余里扎營,橫跨江面搭起浮橋,派副將劉尚率萬余人駐守江南,兩營相距二十余里。
劉秀得知后大驚,立刻下詔責備:“我千叮嚀萬囑咐,你怎么臨陣亂來!既輕敵深入,又分兵兩處,一旦有急,無法呼應!”詔書未到,公孫述果然派謝豐、袁吉圍攻吳漢,另派兵截擊劉尚。
吳漢與敵大戰一日,兵敗退守營寨,被重重包圍。他召集諸將,厲聲說道:“我們跋山涉水,轉戰千里,深入敵境,來到城下。如今我和劉尚兩處被圍,形勢危急。我打算悄悄帶兵渡江與劉尚會合,集中兵力反擊。只要大家同心協力,人人死戰,還能取勝;否則,必敗無疑!成敗就在此一舉!”
眾將齊聲應諾。吳漢設宴犒勞將士,喂飽戰馬,閉營三日不出,卻在營中多樹旗幟,煙火不斷,制造大軍仍在的假象。夜里,他率軍銜枚疾行,悄然渡江與劉尚會師。
謝豐毫無察覺。第二天,他分兵阻擊江北,自己率主力進攻江南。吳漢集中全部兵力迎戰,從清晨打到下午,大破敵軍,斬殺謝豐、袁吉。隨后退守廣都,留劉尚繼續牽制敵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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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漢上書自責。劉秀回信說:“你退回廣都很對,公孫述現在不敢輕易進攻劉尚而放任你。若他先攻劉尚,你從五十里外率軍救援,正好能救其危困,必能取勝!”此后,吳漢與公孫述在廣都、成都之間交戰八次,八戰八勝,最終兵臨成都城下。
十一月戊寅日,公孫述親率數萬大軍出城決戰,命延岑阻擊劉尚。吳漢派高午、唐邯率精兵迎擊。公孫述兵敗逃跑,高午沖入敵陣,一槍刺中其胸膛,公孫述墜馬,被親兵抬回城中,當晚身亡。次日,延岑投降。
吳漢下令誅滅公孫述全家,并將延岑全族處死。隨后縱兵大掠,焚燒宮室。劉秀聞訊大怒,嚴厲斥責吳漢:“成都已降三天,百姓順服,老弱婦孺數以萬計,你竟縱兵燒殺!聞之令人鼻酸!劉尚是宗室子弟,也曾為官,怎能如此殘忍?你抬頭看看天,低頭看看地,想想‘放麑啜羹’的故事,哪個更仁?你完全背離了‘誅暴君、安百姓’的道義!”
吳漢性格剛毅,每次隨駕出征,只要皇帝未安寢,他總是站立一旁,不敢先歇。每逢戰局不利,諸將慌亂,唯有他鎮定自若,整修器械,鼓舞士氣。劉秀每每派人查看,回報都是“大司馬正在準備作戰”,于是感嘆:“吳公勉強讓人滿意,他穩重如山,真像一個國家啊!”
每次出征,他都是早上接到命令,晚上就出發,從不拖延準備。因此他長期擔任要職,最終以功名善終。
在朝中,他為人謹慎,舉止莊重。他曾出征,妻子在后方買了些田產。他回來后責備道:“將士在外征戰,糧餉尚且不足,你們怎能多買田宅?”于是將田產全部分給兄弟和親戚。
建武二十年,吳漢病重。劉秀親臨探望,問他還有什么想說的。吳漢答:“臣愚鈍,只愿陛下慎行赦免,不要輕易寬恕罪人。”不久去世,謚號“忠侯”。
史家評論道:
當年漢高祖猜忌韓信,蕭何設計誘其入宮,最終滅其三族。而光武帝對吳漢,始終信任如心腹,委以兵權,始終不疑,這種君臣之義,連古代名將也難以超越。吳漢也竭盡忠誠,功成不居。看他夜襲銅馬、奇兵合尚,何其智勇!至于在成都縱兵,雖有違仁義,但以吳漢的剛直性格,恐怕是出于對公孫述奸詐的憤恨,并非有意殘害百姓。
若吳漢生在高祖時代,能否免于韓信之禍?而他遇上了光武帝,得以善終,這正是君臣相得的奇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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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記:
建武元年冬,河北大地白雪皚皚。吳漢率三千騎兵踏雪急行,懷中揣著劉秀密令:銅馬與五校賊合兵十萬,正奔襲鄴城。
斥候飛報:“敵軍距鄴城僅三十里!”
眾將色變。吳漢卻摘下頭盔,任雪花落在斑白鬢角,沉聲道:“傳令:人銜枚,馬去鈴。敵眾驕狂,正可夜襲!”
當夜三更,敵營燈火通明。吳漢親率八百死士突入中軍,長戟翻飛,血染雪地。主帥杜長倉促迎戰,三合被斬。吳漢高舉其首,大喝:“降者不殺!”敵軍自相踐踏,潰不成軍。黎明時,雪地上蜿蜒的血河已凝成赤色冰棱。
戰后,斬首萬余,收降七萬。劉秀親至,見吳漢正為傷兵包扎,甲胄血漬在雪地綻開如紅梅。吳漢跪拜:“賴陛下威德,僥幸得勝。”劉秀扶起他,解下錦袍披上:“若非子顏,朕幾陷危境!此乃開國第一功!”
建武十二年冬,成都江畔。吳漢握著劉秀所賜刻有“持重”二字的玉玦,凝視對岸。劉尚被圍江南,糧斷三日。
年輕校尉急問:“是否渡江?”
吳漢下令:“休整三日,多樹旗幟,夜增灶火。”
當夜,他親率千人銜枚潛行二十里,借大霧渡江。拂曉,敵將謝豐才發現漢軍已成夾擊之勢,敗局已定。
戰后,軍吏發現吳漢佩劍已砍出七道缺口。他望著成都,喃喃道:“陛下說‘慎無赦’,可滿城百姓何辜……”話未說完,一口鮮血噴出。
建武二十年春,洛陽南宮。病榻上的吳漢握住劉秀的手,氣若游絲:“臣……愿葬北邙,遙望河北……那些戰死的兒郎……”話音未落,那雙曾令百萬敵膽寒的手,緩緩垂下。
窗外春雨淅瀝,仿佛二十年前漁陽馬市初遇時的那場雨。那時,落魄馬販與失意宗室把臂言歡,誰曾想,竟共鑄了這番驚天動地的功業。
史官落筆:“大司馬吳漢薨,謚忠侯。帝哭之慟,百官莫不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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