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天津藝術界爆出一則重磅消息,引發業內不少議論。
一個57歲的畫家,即將迎娶24歲的姑娘為妻。
新郎是著名版畫家馬達,而他的妻子劉薇,還有另一重身份,曾是馬達的學生。
這樁婚事,劉薇的父母起初百般不同意,因為當時馬達的年紀比未來岳父還要大,實在有悖世俗。
但劉薇執意非馬達不嫁,她說決定嫁給馬老師,只因為欣賞他、崇拜他,想要成為像他一樣完美的人。
最后,經過兩人的努力,劉薇父母終于同意了,劉薇的母親去馬達家里,看見馬達蓋的被褥還是20年前的,更是心疼哭了。
得知兩人結婚,中國版畫家協會名譽主席力群松了口氣,終于了了他一樁心事,他對劉薇說,馬達是個好男人,他一定會給你幸福的。
可事情的發展,總不如人愿,他們的愛情開始很美好,誰知結局那么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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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達是農村家庭出身的孩子,直到20歲才上中學。
來之不易的上學機會,他倍感珍惜,但生活在那個時代的少年,骨子里總有一股天然的正義感,見不慣世道不公,馬達也不例外。
有什么學生運動,他都是不請自來,沖在前面,在一次起義活動中,馬達不慎腹部中彈,緊急送往上海治療。
幸虧及時,子彈沒有傷及致命部位,且及時取出來了,他才保住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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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暫時平息了,馬達繼續自己的學業,并順利考上了上海新華藝術專科。
當時的上海新華藝專,神仙云集,國畫系主任是褚聞韻(此人名氣不大,個人覺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英年早逝,44歲就去世了);
國畫大家潘天壽更是一人挑三個擔,擔任藝術教育主任,同時兼任花鳥、山水及繪畫史三科。
校董會有于右任、徐悲鴻、鄭午昌等大咖坐鎮。
師資力量驚人之處,上海新華藝專還批量生產天才,除了馬達,上海新華藝專還走出了原駐美國大使黃鎮,版畫家陳煙橋、漫畫家沈同衡、音樂家聶耳、王云階、雕塑家張充仁等等。
1931年,革命浪潮席卷神州,魯迅深知進步藝術必然要為時代發聲。
而這個緊急關口,相比其他藝術版塊,版畫木刻的傳播力度更大,于是魯迅倡導發起中國新興木刻版畫運動。
馬達畢業后,也迅速響應魯迅號召,選擇版畫這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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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達人如其名,1933年他聯合北京、杭州等地美術學校的學生一同舉行“為援助東北義勇軍聯合畫展”,展會上所得款項,全部捐掉。
可這份革命熱忱,終究讓馬達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釘,一次集會現場,他們逮捕了馬達,想借此殺雞儆猴,震懾進步分子。
可惜沒起絲毫作用,在耗了一段時間后,他們無奈只能把他放了。
出獄后的馬達,沒有工作,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沒有,經常吃了上頓,憂愁下頓。
古人總云,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可能馬達的“達”,是兼濟天下的“達”。
餓肚子歸餓肚子,愛國救亡的事還是要做,馬達繼續無所畏懼,與進步美術團體聯合籌備宣傳抗日的“國難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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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他還主動找到了魯迅,在內山書店里,馬達向魯迅呈上了自己的作品集,魯迅認真看了許久,又把作品集還給了他,只說了一句話:“慢慢刻,不要忙”。
沒有得到認可,馬達并沒有氣餒,馬達的字典里只有前進、前進、加大馬力持續前進,從沒有退縮二字。
此后的日子里,馬達埋頭鉆研,想做出讓魯迅滿意的作品,得到他的夸獎。
可惜,他“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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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10月19日,馬達已有足夠的底氣,拿著新作品準備去見魯迅。
在去的路上,他卻先迎面撞上了魯迅的死訊,偶遇朋友力群,力群告訴他,魯迅剛過世了。
馬達急忙趕去魯迅家里,見魯迅躺在床上,雙眼緊閉,像睡著了一樣。
馬達不忍打擾他,甚至一點抽泣聲都不敢發出,只是站在一旁無聲掉眼淚,默默在心里向魯迅承諾:
“你的學徒們決不辜負你的辛勤的培植!安息吧,魯迅先生,千千萬萬美麗的花朵明天就要在你的墓前開放。”
在魯迅逝世一周后,雜志《讀書生活》刊登了一幅魯迅去世時的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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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中的魯迅,雙眼緊閉、嘴唇微抿,明明是他逝世時的畫像,但發絲刀刻線條的粗糲,反倒消解了死亡的沉重與陰翳,那些鋒利的刀痕,如他的筋骨般挺立。
黑白木刻,本沒有色彩,但透過這些刀痕,我們仿佛還能看見魯迅鮮紅的靈魂,還在持續膨脹,即將要脹開,他的靈魂即將要化為滾燙的巖漿,順著那一道道刀痕汩汩流出,在場所有人都無可躲避,要被這股巖漿燙傷。
如此有生命力的畫像,正是出自于馬達之手。
1938年,馬達去了延安,到魯迅藝術文學院教書。
在教學行業,馬達獨具慧眼,很會識別人才,被徐悲鴻怒夸“中國版畫界新巨星”的古元,就是馬達的學生。
著名人物畫家杜滋齡,15歲因一幅小孩逗小豬的畫,被馬達一眼相中,馬達不僅親自指導他,還經常帶他去工廠、社隊寫生,使得杜滋齡小小年紀,畫技便突飛猛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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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滋齡)
也許是畫版畫的緣故,馬達動手能力極強,經常是別人還沒起床,他已經搗鼓出了新玩意。
延安東山教師住處后面,有塊區域被命名為“馬達公園”,那里就是馬達的創意天堂。
他曾經在那里diy了一個土沙發,黃土層削成平整的臺階,鋪上羊皮大衣,土沙發就做好了。
他還在馬達公園的門口,挖了個圓坑,種了洋瑰,兩米高,后來洋瑰開了白花,花香四溢,教師區的老師每天聞著花香,心情愉悅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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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年代,進入新階段,可能是社會相對太平了,馬達也有時間搞點自己的小愛好,他迷上了收藏。
朋友孫犁就曾說過,馬達的家堆滿了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都是他從古董店淘來的,那些東西白送別人,別人興許還不要,但馬達寶貝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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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只有他的愛人劉薇能懂。
作為他的學生,而后成為他的妻子,劉薇多次說過,馬達是他人生的指引者,馬達的出現,使她的人格更加完整。
然而,他們的幸福生活只維持了5年,1966年大雨滂沱,他們的家被砸,值錢的東西被搬走。
馬達將孩子護在自己懷里,心死地對不速之客說:“你們,什么東西也可以拿去,不要嚇著我的小孩!”
這是他60多歲才有的孩子,這個家他才擁有了幾年吶,轉眼間就變成一片狼籍了。
岳父輕生,劉薇也撐不住了,想隨父親而去,但被救了回來。
命回來了,原來的劉薇已經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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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薇生了場大病,或許是肉體無法脫離苦海,唯有精神自我解脫,劉薇突然失憶了。
1978年,馬達寫下絕筆“鞭痕刀傷不邀功,黑白顛倒卻難容。風雨折磨無所懼,定為真理煞妖風”,4月18日撒手人寰。
上天對劉薇還存有悲憫之心,劉薇失憶前的記憶,父親走了,但幸好孩子和愛人還在,她的精神支柱還在,那她就不會倒下。
等她20多年后恢復記憶,驚覺一切都物非人更非。
天晴了,大家都在往前走了,那場風雨久遠得像是她憑空捏造的一場夢,現在她夢醒了,發現自己老了,愛人沒了。
她不再崇拜馬達,她嫉妒他,嫉妒他比她大,可以那么早與她的爸爸會合。
她嫉妒他墳旁的雜草,可以與他挨得那么近,可以一直仰望著他。
她嫉妒他的爸爸媽媽,以及她的爸爸,這么多人陪著他,他根本不孤單,不然他怎么舍得離開她?
說到最后,她不知道該嫉妒誰了,不是天晴了嗎,怎么唯獨她一身濕漉?
劉薇的晚年,就守著馬達留下的400多幅遺作過,她用余生的時間,將它們整理成冊,1982年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了《馬達畫集》。
這本畫集不僅是馬達生命的延續,更是一位妻子跨越時光,為愛人寫下的最深情的注腳。
參考資料:
1、延安日報|馬達
2、孫犁|悼念馬達
3、北京日報|痛別魯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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