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 年的臺北夏天,熱得有點黏人,圓山飯店的貴賓室里空調開得很足,卻吹不散一個 78 歲老人心里的波瀾。那天來的人里有個叫石維堅的,是大陸來的演員,帶著話劇《關漢卿》的劇組來演出。誰也沒想到,他隨身帶的不是演出道具,而是一疊從浙江溪口拍的照片,這疊照片一掏出來,當場就讓蔣介石的二兒子蔣緯國紅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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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石維堅也是個有心人,來臺灣之前先在浙江轉了一圈,紹興、寧波演下來,特意繞到了奉化溪口。他知道那地方對蔣家意味著什么,就拿著相機在蔣家老宅轉來轉去,門樓、院子里的老樹、祠堂里的牌位,連蔣母墓前的野草都拍得清清楚楚。他琢磨著,要是能把這些照片帶給蔣緯國,讓老人家看看老家現在的樣子,也算是辦了件實在事。
這事能成還得靠個叫何志浩的將軍,老爺子那年都 92 歲了,身子骨還硬朗得很,在臺灣軍界說話有分量。聽說石維堅想找蔣緯國,立馬拍板幫忙聯系,地點就定在圓山飯店的貴賓室。見面那天蔣緯國來得挺早,穿一身深色西裝,背挺得筆直,一看就是當了一輩子軍人的習慣,78 歲的人了,精氣神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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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維堅剛進門的時候還有點緊張,畢竟對面坐著的是當年的蔣家二公子,德國慕尼黑軍校畢業,還在德軍服過役,淮海戰役時帶著裝甲團打過仗,光是這些履歷就夠讓人肅然起敬的。可沒想到蔣緯國特別客氣,笑著招呼他坐下喝茶,先問起了話劇演出的事,問臺灣觀眾反應怎么樣,倆人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開了。
聊著聊著石維堅就提到了紹興和寧波,這下蔣緯國的眼神立馬不一樣了,身子往前探了探,問得特別細:“紹興的臭豆腐還是那個味道不?”“寧波的湯圓店還在不在?” 一連串問題拋出來,那股子對家鄉的惦記藏都藏不住。石維堅一看這情況,趕緊說:“我還去了溪口。” 就這一句話,蔣緯國當場就愣住了,好半天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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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就是最讓人揪心的環節,石維堅從包里把那疊照片拿出來,一張一張鋪在茶幾上。第一張是蔣家老宅的大門,蔣緯國拿起來盯著看了好久,手指指著照片上的一處說:“這房子以前就有。” 又指著另一處:“這塊地方過去是空地,應該是新建的。” 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有點發顫,誰都能聽出他心里的激動。
第二張是院子里的景象,蔣緯國一看就笑了,說:“我小時候就在這院子里玩,那棵樹還在啊,都長這么大了。” 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像是在量樹的粗細,那模樣就跟個想起童年趣事的小孩似的。看到溪口那條河的照片時,蔣緯國更興奮了,說自己就是在這條河里學會游泳的,教他的叔公特別厲害,能在水里憋氣兩個半小時,還能一手舉一條活魚,說得石維堅都覺得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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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蔣緯國聊了好多小時候的事,說蔣介石怎么帶他到處走,溪口的日子有多快活,還提到蔣介石日記里寫 “緯兒可愛”,講這些的時候,78 歲的老人眼睛里都閃著光。照片一張一張翻,雪竇寺、千丈巖、蔣母墓,每一張他都看得特別仔細,手指在照片上輕輕劃過去,就跟撫摸什么寶貝似的。
石維堅這時候掏出一張名片,說是溪口鎮鎮長托他帶的,老鄉們都希望蔣緯國能回去看看。這話一說完,房間里瞬間就安靜了。蔣緯國放下照片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沒出聲,石維堅也不敢打擾,就這么等著。過了好久他才睜開眼,眼眶都紅了,輕聲說:“我一直很想回去看看,可回去了,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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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聽著就讓人心酸,蔣緯國不是不想回,是不敢回。那時候的情況確實復雜,1988 年蔣經國去世后,李登輝上臺,蔣家在臺灣的地位一天不如一天。1990 年蔣緯國想競選副總統,結果冒出個 “軍火案”,說他家里私藏了 60 支槍,這事鬧得沸沸揚揚,最后連他家女傭都自殺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事蹊蹺得很,蔣緯國當了幾十年裝甲兵司令,家里有幾支槍很正常,偏偏在競選關鍵時候爆出來,這不就是沖著他來的嗎?
最后蔣緯國競選的事黃了,林洋港本來要跟他搭檔也退出了,李登輝穩穩連任。從那以后蔣緯國就成了閑人,1993 年的時候他掛著個 “總統府資政” 的頭銜,說白了就是個沒實權的顧問,拿著工資養老。他心里比誰都清楚,李登輝要搞 “本土化”,要 “臺灣人的臺灣”,像蔣家這種 “外省人”,尤其是蔣介石的兒子,早就成了眼中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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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是真回了大陸,臺灣那邊肯定會造謠說 “蔣家人投共了”,而大陸這邊能不能讓他再回臺灣,他也沒把握。都 78 歲的人了,經不起折騰,也賭不起,所以只能把歸鄉的念頭壓在心里。
其實蔣緯國對故鄉的惦記遠不止溪口,蘇州他也想去,那里有他的母校東吳大學。當年他在東吳大學讀物理系,后來因為生病錯過了軍校考試才去了德國,那是他青春的回憶。1991 年東吳大學 90 周年校慶,他還和臺灣的校友一起用學名 “蔣建鎬” 給母校發了賀信,這個名字還是孫中山給起的,當年孫中山給蔣介石、戴季陶、金誦盤的四個兒子起名 “經天緯地,安邦定國”,蔣經國、蔣緯國、戴安國、金定國,到 1993 年的時候,就剩他一個人了。
1993 年東吳大學有教授來臺灣訪問,蔣緯國跟他們聊了好久,開心得不行,身邊工作人員都說好久沒見他這么高興了。可那時候他身體已經不好了,糖尿病折磨了他好多年,眼睛看不清,走路也費勁,醫生說他經不起長途旅行的折騰。他自己也知道等不到回去的那天,就跟妻子邱如雪和兒子蔣孝剛說,讓他們替自己回溪口、回蘇州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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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 年蔣緯國住進了醫院,急性呼吸衰竭還內出血,情況特別不好。病床上他拉著蔣孝剛的手,一遍遍地說要把自己的墓遷回大陸,等時機合適了一定要遷回去,蔣孝剛哭著答應了。可直到 9 月 22 日他去世,這個愿望也沒實現,最后被安葬在臺灣汐止的五指山國軍公墓,到現在墓還在那里。
想想也挺遺憾的,一個人活了 81 歲,離開家鄉快 50 年,臨死前就想落葉歸根,這么簡單的愿望都沒能實現。說到底還是因為那道看不見的海峽,因為那些復雜的政治因素,把一個老人的歸鄉夢攔在了半路。
1993 年圓山飯店的那次會面,成了蔣緯國最接近故鄉的一次。他沒能踏上溪口的土地,沒能再看看東吳大學的校園,只能對著一疊照片回憶過往。石維堅后來回憶說,那天離開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蔣緯國還站在窗邊,手里緊緊攥著那張溪口的照片。一個 78 歲的老人,一張泛黃的照片,藏著多少游子說不出口的痛,大概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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