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會不會越練越丑?對于這個問題的探討首先要知道書法究竟美在哪里?文字是表意的抽象符號,書法以文字為唯一載體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必然具有很強的抽象性, 那么對于一個抽象符號的審美必然要有相關(guān)的具象參照,這個具象參照就是書法藝術(shù)美的標(biāo)準(zhǔ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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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前代佳作,每有贊譽必然涉及力量的描述。力量是生存的基本優(yōu)勢,也是人們一直的追求,所以就成為所有美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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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美都會與力量掛鉤,書法也不例外,即便是筆軟、墨稀、紙柔,人們也要從這些筆墨線條中感受到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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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力量并非真實的存在,而是一種視覺和思維上的遐想,是對線條、結(jié)構(gòu)、布局當(dāng)中的動勢和張力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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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正挺直給人剛猛之力,圓潤飄逸給人遒勁之感。書法的力量是線條的張力、結(jié)構(gòu)的承力、布局的秩序力、視覺的震撼力和韻致的感染力。力量的感受和展現(xiàn)讓書法不再是靜態(tài)的符號,更具活力和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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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法藝術(shù)美的核心就在于力量的展示,那么書法之丑則在于力量的缺失。任何力量的缺失都會讓作品變丑,無法感受到力量就會嚴(yán)重影響作品品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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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中華文化崇尚內(nèi)斂中庸,不事張揚,書法亦是如此。從很多書家的作品風(fēng)格變化就可以看出,初學(xué)階段強調(diào)力量的訓(xùn)練,會顯得更為勇猛,其后便會逐漸隱藏鋒芒,顯得更為含蓄,這種隱藏并非放棄力量,而是不再宣示力量,讓作品跳出技法的層面,步入精神的更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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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這樣的作品如果不能夠深刻感受其中的精神力量,就會覺得變丑,從而得出越練越丑的結(jié)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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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dāng)代書家當(dāng)中,曾翔先生和沃興華先生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二人幾乎有著相似的藝術(shù)追求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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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曾在傳統(tǒng)書法上造詣極深,并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但是都沒有選擇停留在傳統(tǒng)書法成就上安逸,而是大膽的進行探索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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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翔先生選擇追求自然、天真的書法情趣,從古早的磚瓦簡牘這些民間散跡中尋求藝術(shù)營養(yǎng),形成了他今天率真、稚趣的書法主格調(di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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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興華先生敏銳的察覺到自古書法都有一種精細化的傾向,他因此做了反向的探索,形成了一種蒼茫、沉雄的藝術(shù)風(fēng)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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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二人的作品中都很難看出傳統(tǒng)的力量美,這也是他們探索被貶為“丑書”的主要原因。但是他們的作品真的缺乏力量嗎?恰恰相反,他們正是在以不同的方式,開拓著書法力量表現(xiàn)的新的維度和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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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翔先生追尋的,是生命本初那種天真爛漫、不受拘束的原創(chuàng)力;沃興華先生展現(xiàn)的,是歷史積淀中那種雄強樸茂、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永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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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作品所蘊含的力量,并非消失了,而是轉(zhuǎn)型了,升華了,變得更為內(nèi)在、更為復(fù)雜,也因而對觀者的感悟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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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觀者尚未準(zhǔn)備好,或尚未找到合適的審美路徑去解讀這種新型的“力量語言”時,便無法與之產(chǎn)生共鳴,“丑”的印象便油然而生。這與其說是書家“越練越丑”,不如說是書家的藝術(shù)探索走在了大眾審美認(rèn)知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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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表面看,當(dāng)一位書家的藝術(shù)追求從外露的技法展示轉(zhuǎn)向內(nèi)在的精神表達,從符合普遍審美的“好看”轉(zhuǎn)向個性鮮明的“有我”之境時,其作品可能會讓習(xí)慣于舊有模式的觀者感到不適應(yīng),從而產(chǎn)生“變丑”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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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從深層看,這“丑”的判斷,往往源于觀者自身對書法之美,尤其是其核心——“力量”的多元化、深層化表現(xiàn),在認(rèn)知上存在暫時的隔膜或滯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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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習(xí)書者而言,應(yīng)該思考的是,自己的筆下,力量的追求是流于表面,還是深入骨髓?是機械重復(fù),還是生機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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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賞鑒者而言,面對那些一時難以理解的“新奇”之作,或許也不必急于否定,不妨?xí)呵曳畔鲁梢姡瑖L試去探尋其背后書家的藝術(shù)理念與力量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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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法的道路,是一場永無止境的修行。它或許會經(jīng)歷一個看似“不美”甚至“丑”的階段,但這往往是蛻變的前奏,是破繭的陣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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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丑”,是力的衰微,是格的卑下,是心的僵死。而只要那根基于傳統(tǒng)又面向未來的、活潑潑的生命力量不曾斷絕,那么,書法藝術(shù)便永遠在向著更深處、更遠處,蜿蜒前行,其生命之樹,也必將長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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