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肋骨裂了嗎?小孩子打架沒個輕重。這樣,我給你五萬,這事就算了了。你去報警?盡管去,看看最后是誰麻煩!”
聽著電話那頭傲慢的“施舍”,林嵐平靜地掛斷了電話,眼神里沒有一絲波瀾。
派出所她當然不會去,因為那對他們來說,太輕松了。
這一切,都要從昨天下午,兒子滿身是傷地回到家說起。
01
寧州市的秋天,天黑得越來越早。
林嵐正在廚房里準備晚飯,聽到了鑰匙開門的聲音,比平時晚了整整一個小時。
“小理,回來了?”她探出頭,關切地問,“今天怎么這么晚?”
門口,十五歲的兒子錢理低著頭,正費力地換著鞋,聲音有些含糊:“嗯……今天值日,留下來打掃衛生了。”
林嵐“哦”了一聲,沒再多問,轉身繼續切菜。
她是個單親媽媽,在一家會計師事務所上班,生活里最擅長的就是和數字打交道,嚴謹、規律,一絲不茍。
兒子錢理是她唯一的依靠,性格像她,安靜,不愛說話,但心思重。
“飯馬上好了,先去洗手。”林嵐把切好的西紅柿倒進油鍋里,發出“刺啦”一聲。
身后卻沒有傳來兒子走進衛生間的聲音。
林嵐覺得有些不對勁,她關掉火,走出廚房,看到錢理還站在玄關,背對著她,肩膀微微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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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她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嘶——”錢理倒吸一口涼氣,身體猛地一縮,像是被針扎了一下。
林嵐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她不由分說地轉過兒子的身體,借著客廳的燈光,她看到兒子校服的白襯衫上,有幾塊明顯的灰黑色鞋印,嘴角也破了,帶著一絲血跡。
“跟人打架了?”林嵐的聲音都在發顫。
錢理低著頭,眼圈紅了,就是不說話。
林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伸手去解兒子的校服扣子,想看看他身上有沒有傷。
當校服被褪下,看到兒子左側肋下那片青紫色的瘀傷時,林嵐的呼吸停滯了一秒。
那片瘀傷的面積很大,甚至有些腫脹。
“媽,我沒事,就是跟同學鬧著玩,不小心撞了一下……”錢理還在嘴硬。
“換衣服,”林嵐打斷了他,聲音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靜,“我們去醫院。”
在寧州市人民醫院,急診室的燈光白得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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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T片出來后,醫生的診斷像一柄重錘,砸在了林嵐的心上:“左側第七根肋骨,骨裂。需要立刻辦理住院手續,靜養,至少三個月不能劇烈運動。”
錢理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
林嵐拿著那張印著診斷結果的報告單,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
但她沒有哭,也沒有慌亂。
她拿出手機,對著診斷報告、CT片、還有繳費的每一張單據,從不同的角度,冷靜地、清晰地,一張一張拍了下來。
然后,她將這些照片,全部上傳到了一個設置了多種密碼的加密云盤里。
02
病房里很安靜,只有儀器發出的輕微滴答聲。
麻藥的勁兒過了,錢理疼得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但他一聲不吭,只是咬著嘴唇。
林嵐用溫毛巾,一點一點幫他擦去汗水。
“媽,”錢理看著天花板,聲音沙啞地開口,“對不起,又讓你花錢了。”
他知道,母親一個人帶大他不容易,每一分錢都掰成兩半花。
這句話,像一根最尖的刺,狠狠扎進了林嵐的心里。
她眼圈一熱,差點掉下淚來,但她很快就忍住了。
她知道,在兒子面前,她不能倒下。
“傻孩子,說什么呢,”她勉強笑了笑,摸了摸兒子的頭,“錢的事你不用管,安心養傷,媽有辦法。”
安頓好兒子睡下,林嵐一個人走到了醫院走廊的盡頭。
窗外夜色如墨,城市的萬家燈火,沒有一盞能照進她的心里。
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錢理的父親。
他曾是一名優秀的調查記者,敏銳、執著,為了揭露一個真相,可以連續幾個月不回家。
他也曾因為報道得罪了人,受到過威脅和恐嚇。
林嵐記得自己當時害怕得不行,勸他換個工作。
丈夫當時抱著她,很認真地對她說:“阿嵐,你要記住,這個世界上的公道,不是別人給的。它是靠證據,靠腦子,靠永不妥協的勇氣,自己去拿回來的。”
后來,他在一次外出調查的途中,因為意外去世了。
從那以后,林嵐就收起了自己所有的鋒芒,成了一個最普通的母親,只想安安穩穩地把兒子帶大。
可現在,有人把她的兒子傷成了這樣。
丈夫的話,又清晰地在耳邊響起。
林嵐拿出手機,撥通了兒子的班主任,李老師的電話。
她在電話里盡可能地保持著克制,敘述了事情的經過。
電話那頭的李老師聽完,沉默了半晌,才用一種息事寧人的口吻說道:“錢理媽媽,您先別激動。王一飛那個孩子,是比較調皮,但應該不是故意的。這樣,明天您來學校一趟,我把王一飛的家長也叫來,大家坐下來,好好談談,協商一下醫藥費的問題。”
林嵐聽著“調皮”這兩個字,心中一片冰冷。
“好,”她平靜地回答,“明天見。”
掛掉電話,她眼中的最后一絲柔軟,也消失了。
03
第二天一早,林嵐把親手做的早餐送到醫院,又仔細叮囑了護工一番,才趕往寧州三中。
校長辦公室里,除了班主任李老師,還有一個地中海發型、挺著肚子的中年男人,是學校的教導主任。
“錢理媽媽是吧,”教導主任推了推眼鏡,官腔十足,“事情我們已經了解了。青少年嘛,精力旺盛,在走廊里追跑打鬧,發生點磕磕碰碰,也是難免的。”
林嵐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
“王主任,”她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我兒子是肋骨骨裂,這不是磕碰,這是毆打。”
“哎,話不能這么說嘛,”李老師趕緊打圓場,“我們問過王一飛了,他說就是跟錢理鬧著玩,推了一下,沒想到那么巧,就撞到欄桿上了。”
林嵐看著這兩個人一唱一和,瞬間明白了。
霸凌者王一飛的父親,是區教育局的一個不大不小的領導,這件事,學校從一開始就打算“和稀泥”。
“我已經報警了,警察說這是校園事件,建議先由學校調解。”林嵐撒了個謊,想試探一下對方的反應。
果然,教導主任的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又恢復了鎮定:“報警就更要把事情弄清楚了嘛。這樣,王一飛的家長也快到了,我們一起去會議室,大家當面把事情說開,該賠禮賠禮,該賠錢賠錢,爭取內部解決,不要影響孩子的未來,你說對不對?”
“影響孩子的未來”,這幾個字,他說得意味深長。
林嵐心中冷笑,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她點了點頭:“好,我聽學校的安排。”
看到她如此“通情達理”,教導主任和李老師都松了一口氣。
在他們眼里,這個穿著普通,看起來有些文弱的單親媽媽,應該是很容易被說服的。
他們把林嵐領到一間小會議室里,讓她稍等片刻。
林嵐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會議室里,她沒有焦躁,也沒有不安,只是拿出手機,打開了錄音功能,然后將手機屏幕朝下,靜靜地放在了桌子上。
04
沒過多久,會議室的門被推開。
走進來一對穿著打扮都頗為講究的中年男女,男的手上戴著一塊碩大的金表,女的挎著最新款的名牌包。
他們身后,跟著一個高高壯壯的男生,正是王一飛。
他看到林嵐,眼神里沒有絲毫愧疚,反而帶著一絲不屑和挑釁。
“你就是錢理的嗎?”王一飛的父親,王總,大馬金刀地在林嵐對面坐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語氣傲慢。
林嵐沒有理他,只是看著教導主任:“主任,可以開始了嗎?”
“可以可以,”教導主任搓著手,笑著說,“王總,錢理媽媽,今天請兩位來,就是想把昨天的事溝通一下。小孩子之間不懂事……”
“行了,”王總不耐煩地打斷他,“別說這些沒用的。不就是打架嗎?我兒子身體壯,你兒子瘦,吃點虧也正常。”
他轉頭看向林嵐,一副施舍的口吻:“醫藥費、營養費,你開個單子,我全包了。另外,我再私人給你兩萬塊錢,就當是給我兒子闖的禍賠罪了,這事就到此為止。你看怎么樣?”
他身邊的妻子也幫腔道:“就是啊,大家都是一個學校的,抬頭不見低頭見,鬧大了對誰都不好。我們一飛馬上要參加市里的籃球賽,可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影響了。”
從頭到尾,他們沒有一句道歉,甚至都沒讓王一飛開口說一句話。
仿佛打斷別人的肋骨,只是一件可以用錢輕松抹平的小事。
林嵐放在桌下的手,指甲已經深深陷進了掌心的肉里。
她抬起頭,看著這對盛氣凌人的夫婦,聲音有些發抖,像是被嚇到了,又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么。
“我兒子……他肋骨斷了,醫生說……說可能會有后遺癥……”
看到她這副“懦弱”的樣子,王總臉上的輕蔑更濃了。
他直接打斷了林嵐的話,拋出了那個自認為無法拒絕的價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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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別哭哭啼啼的。我沒時間跟你耗。”他從錢包里抽出一張名片,扔在桌上,“這樣,五萬!我給你五萬塊私了!這錢夠你兒子好好補一補了。拿了錢,就別再去煩學校,也別想著報警。否則,后果怎么樣,你自己掂量。”
這句話,就是引言里那通電話的內容。
整個會議室,所有人都看著林嵐,等著她做出選擇。
在他們看來,一個普通的單親媽媽,面對五萬塊錢的“巨款”和對方權勢的威脅,除了接受,別無他法。
林嵐低著頭,沉默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以為她會點頭。
最后,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我……我需要考慮一下。”
“行,給你一天時間,”王總得意地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西裝,“想通了,就打我名片上的電話。”
說完,他便帶著妻兒,揚長而去。
05
看著那一家三口囂張的背影,教導主任和李老師都松了一口氣。
“錢理媽媽,你看,王總還是很有誠意的,”教導主任語重心長地勸道,“五萬塊不少了。這事就這么解決,對兩個孩子都好。”
林嵐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站起身,對著兩位老師鞠了一躬。
“謝謝兩位老師,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她的聲音很輕,但眼神卻異常平靜。
離開學校,林嵐沒有回家,也沒有去醫院。
她找了一個安靜的咖啡館,點了一杯最苦的黑咖啡。
她拿出手機,將剛剛那段長達四十分鐘的錄音,保存了三份,分別上傳到了不同的云盤和郵箱。
做完這一切,她靠在椅子上,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腦子里異常清新。
她知道,常規的路,已經堵死了。
那就,換一條路走。
她撥通了一個很久沒有聯系過的號碼,那是一個名為“陳叔”的聯系人。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是阿嵐嗎?”對面傳來一個蒼老但沉穩的聲音。
“陳叔,是我,林嵐。”林嵐的聲音有些哽咽,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我想請您幫忙,兌現一個……承諾。”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丈夫……他留下的那個團隊,你想用了?”
“是,”林嵐看著窗外,一字一句地說,“我需要他們,現在,立刻。”
“好,我知道了。”
掛掉電話,林嵐將杯中的黑咖啡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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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十點,正是寧州三中第二節課的上課時間。
校園里一片安靜,只有朗朗的讀書聲和老師的講課聲。
霸凌者王一飛正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跟同桌吹噓著自己父親是如何輕松“擺平”了錢理那個書呆子。
就在這時,校門口的電動伸縮門,緩緩地打開了。
門衛老張還沒反應過來,六輛一模一樣的黑色別克商務車,已經組成一個整齊的車隊,無視他的阻攔,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性氣勢,緩緩駛入校園。
車隊最終在教學樓主樓前的廣場上,一字排開,精準地停穩。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整個校園的寧靜瞬間被打破。
所有教室的窗戶邊,都擠滿了學生和老師探究的腦袋。
正在課堂上吹牛的王一飛,也下意識地望向窗外,他臉上的得意笑容,在看到那六輛氣勢逼人的黑車時,猛然僵住了。
一種莫名的、巨大的心悸,像一只冰冷的手,緊緊攥住了他的心臟。
在全校師生死一般的寂靜注視下,六輛車的側滑門,“唰”的一聲,整齊劃一地,同時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