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就發生在北宋年間的東京汴梁城。
這汴梁城啊,那是天下最繁華的去處,七十二家正店酒樓,腳店、食鋪更是數不勝數。街上走一圈,各種香味兒能把你饞蟲勾得從嗓子眼兒里爬出來!
可就在這美食云集的地界兒,城西有家叫“劉記”的小飯鋪,生意卻那叫一個慘淡。掌柜的叫劉三勺,人挺老實,做菜也扎實,可偏偏就是沒什么拿得出手的“絕活”。隔壁王二家的大肉包子香飄十里,對門李四娘的羊肉湯鮮得能讓人把舌頭吞下去,就他這劉記,賣的盡是些家常小炒,味兒不差,可也談不上多出彩。眼看這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劉三勺愁得呀,嘴角起了一溜燎泡,天天在灶臺前轉磨磨,唉聲嘆氣。
這劉三勺的媳婦兒,姓王,叫王巧兒。人如其名,手巧,心眼兒更巧。她見丈夫這般模樣,心里也急,便勸道:“當家的,光發愁有啥用?咱得琢磨點新花樣出來!汴梁城的人啥好吃的沒見過?咱得弄點他們沒吃過的!”
劉三勺一攤手:“說得輕巧!咱就這點本事,能琢磨出個啥?難不成天上還能掉下個宮里御廚的方子?”
巧兒眼珠一轉,笑道:“天上掉不下,咱不會自己試嗎?我瞧那市集上豬下水便宜得很,沒什么人正經做,要不咱試試?”
“豬下水?”劉三勺一聽直咧嘴,“那玩意兒腥臊惡臭的,有錢人誰吃那個?窮苦人買了也是胡亂煮煮,上不得臺面!”
巧兒卻不服:“越是沒人做好的,咱做好了才叫本事!你忘了?前日我按老家我娘的法子,用粗鹽和面狠狠搓洗那豬肚,又用黃酒、蔥姜焯水,異味就去了一大半哩!”
劉三勺將信將疑,但看著空蕩蕩的店堂,再摸摸干癟的錢袋子,一跺腳:“得!死馬當活馬醫!就聽你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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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劉三勺就去肉市賒了幾副沒人要的豬大腸、豬肚和豬心回來,味兒沖得街坊都探頭探腦。巧兒二話不說,擼起袖子就干。她指揮三勺打來井水,一遍遍沖洗,又用鹽、醋、面粉反復揉搓,把那腸肚里外翻洗得干干凈凈。光這一步,就費了大半天工夫。
洗是洗干凈了,可怎么做呢?劉三勺按燒肉的法子,放了豉汁、大料去鹵,煮出來一嘗,還是有一股子去不掉的臟器味兒,口感也韌得嚼不動。
夫妻倆對著一鍋“失敗品”,愁眉不展。本錢都快賠進去了!
正發愁呢,門口來了個討水喝的老乞丐,衣衫襤褸,拄著根棍兒,但眼神挺清亮。劉三勺人心善,雖自家困難,還是舀了碗涼茶遞過去。
老乞丐咕咚咕咚喝完,鼻子使勁嗅了嗅:“掌柜的,您這鍋里……煮的可是好東西啊,就是……嘿嘿,火候和路子不對。”
劉三勺嘆口氣:“老師傅,您就別取笑我了,這豬下水能是什么好東西?”
老乞丐搖搖頭:“話不能這么說。萬物皆可成美味,關鍵在于‘因材施教’。老叫花我早年也在太原府軍中幫過廚,這等下水之物見得多了。你這下水,異味雖去其七八,但殘存的一二分,需得以重料壓之、香料化之,更需文武火交替,慢工出細活。你這般大火猛煮,香味沒進去,筋絡沒煮透,反倒把最后那點異味全逼出來了。”
巧兒在一旁聽得入神,忙問:“老師傅,您懂行?那該怎么弄?”
老乞丐呵呵一笑:“若是信得過老叫花,我這兒倒有個方子。你去異味,光靠洗和焯不夠。你得先焯水定型,撈出后,用少量油爆香姜片、花椒、八角,再下鍋翻炒,烹入烈酒,借酒力帶走最后一絲腥氣。然后,得用寬寬的濃骨湯去煨。若沒現成的老湯,就用肘子骨頭、雞架子現熬一鍋濃白湯底,水要足。放下水,只加蔥、姜、大量黃酒,鹽要最后才放。切記,要用小火,讓那湯似開非開,咕嘟咕嘟地冒著小泡,煨上它兩三個時辰,直到那腸爛、肚糯、心嫩……”
老乞丐一邊說,巧兒一邊記,眼睛越來越亮。劉三勺也聽得入了迷。
說完,老乞丐站起身:“法子就這法子,能不能成,看你們的造化嘍。”說完,拄著棍兒就走了,連名字都沒留。
夫妻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趕緊照方子操辦起來。劉三勺跑去賖了點骨頭、雞架熬湯,巧兒則嚴格按照老乞丐說的步驟,一步不敢錯。尤其是那小火慢煨的工夫,夫妻倆輪班守著灶眼,添柴看火,整整守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一股奇異的濃香從劉記后廚飄了出來。這香味醇厚無比,帶著肉香和料香,完全聞不到半點腥臊,勾得人肚里的饞蟲直打滾!
街坊四鄰都被這從來沒聞過的香味吸引來了,圍在劉記門口:“三勺!巧兒!你們鼓搗啥呢?咋這么香!”
劉三勺小心翼翼地從鍋里撈出一段大腸,顫巍巍,紅潤油亮;又撈起一塊豬肚,軟糯厚實;再切一片豬心,嫩滑適口。他壯著膽子嘗了一口,眼睛瞬間瞪大了!那口感,糯嘰嘰又帶著彈性,那味道,咸鮮濃郁,香料的味道完全滲透了進去,形成了層次豐富的復合香味,簡直好吃得要把舌頭一起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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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巧兒!成了!”劉三勺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巧兒也嘗了一口,笑得合不攏嘴。
劉三勺趕緊切了一大盤,端出來請街坊品嘗。大家一開始還猶豫,可那香味實在太誘人,有人忍不住嘗了一塊,緊接著第二塊、第三塊……瞬間就被這前所未有的美味征服了!
“哎呀!這是豬下水?咋可能這么好吃!”
“香!真香!爛糊!入味!”
“三勺!這玩意叫啥名啊?”
劉三勺和巧兒一愣,光顧著做,還沒起名呢。劉三勺看著鍋里雜七雜八的幾樣東西,靈機一動:“這東西,是咱雜七雜八湊一起熬出來的,就叫……‘熬下水’咋樣?”
“熬下水?好!好名字!實在!”街坊們紛紛叫好,“快!給我來一碗!”“我也要!”
一傳十,十傳百,不過三五日功夫,“劉記熬下水”的名聲就傳遍了汴梁城的西半城。人們蜂擁而至,就為嘗一口這香濃軟爛、滋味十足的新奇吃食。劉三勺和巧兒誠信經營,用料實在,做工絕不偷懶,這名聲越來越響。
后來,巧兒又不斷改進,加入了炸豆腐、面筋泡在湯里同煮,吸飽了湯汁更是美味。吃的時候撒上一把芫荽,喜歡口味重的,還可以淋上一點用花椒和茱萸現炸的香噴噴的麻油,嗬!在那冷颼颼的冬天,喝上一碗熱騰騰、香噴噴、微帶辛麻的熬下水,啃上兩個燒餅,給個神仙都不換!
劉記飯鋪從此改名“劉記下水鋪”,成了汴梁城一絕。人們都說,那叫花子哪是什么乞丐,分明是灶王爺看不下去,下凡點化他們來了!
這美味的誕生啊,說來也簡單:是劉三勺夫婦的窮則思變,是王巧兒的巧思妙想,是路遇高人指點的那一點緣分,更是他們夫妻倆守著灶臺一夜不熄的那份誠心與工夫。這世上最好的美味,往往不就藏在最不起眼的食材里,誕生在最平凡的人間煙火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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