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
那些約等于
黎荔
約等于早起
把鬧鐘摁掉三遍，第三遍的尾音
像半截鞋帶拖在地板上
光著腳去廚房，水燒開了
蒸汽在窗玻璃上涂出一小塊
模糊的國境線——
國境線那邊，昨天的我
還在猶豫要不要辭職
約等于午餐
樓下便利店，關東煮在玻璃格里
練習慢動作蛙泳
戳了一顆貢丸，它回彈的弧度
約等于
某個深夜你發給我的表情包
“在嗎？”——
我回了一個“嗯”，然后
我們就各自沉沒
約等于失眠
兩點零七分
天花板上那一小片
從窗縫漏入的銀色月光
開始滴——答——
我數到七十三下
忽然想起
去年刪掉的你的號碼
如果重新輸入
會不會接通一條
無人看守的隧道
約等于和解
第二天清晨
垃圾車發出莊嚴的轟鳴
我把昨夜的草稿
連同外賣盒一起
扔進黑色桶身
它們下落時
發出“咚”的一聲
像替我說了
“就到這兒吧”
約等于繼續
電梯門合攏前
我伸手擋了一下
反光板里的那個人
頭發翹成滑稽的問號
我對他點頭
他也對我點頭
我們都沒說話
但電梯上升時
失重的瞬間
我感覺口袋里
那枚硬幣終于
翻了個面
天文館的穹頂暗下來時
我想起你瞳孔的焦距
約等于一顆星抵達視網膜的
光年數除以不斷坍縮的期望值
我們核對彼此坐標的夜晚
紙船在雨洼里打轉
約等于銀河系旋臂末端
兩顆互不交匯的塵埃
而當我攤開手掌——
紋路是模糊的航海圖
約等于你留在舊外套里的那枚紐扣
在洗衣機滾筒中
持續計算著潮汐的漲落
最終我們學會用沉默測繪距離
像未寫完的方程式的
左右項之間
那道漸漸凝固的等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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