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精神的巔峰：四大圣哲如何照亮生命？

《哲學與人生》（修訂第10版）

傅佩榮 著

雅斯貝爾斯在其代表作《大哲學家》的開頭部分，介紹了人類歷史上四位堪稱典范的人物，依序為蘇格拉底、佛陀、孔子和耶穌。

將蘇格拉底列于首位，對西方讀者來說十分合理，因為西方人非常了解蘇格拉底的基本立場和行事風格。最能體現蘇氏特色的是“反詰法”，當一個人談論與價值有關的字眼，如勇敢、虔誠、真、善、美等詞語時，蘇氏就會不斷反問：“你說的這個詞是什么意思？”

通過反詰，讓對方不斷澄清概念，逐步發現自己其實并不了解所用詞語的真正含義，從而觸碰到理性認知的底線，意識到自己的無知。真正的智慧不能得自傳授，必須來自主體內在的覺悟。

真正震撼人心的是蘇格拉底之死，蘇氏以70歲高齡被人誣告，接受500人公審，被判死刑。對西方人來說，蘇氏受審和從容就死堪稱經典性畫面。蘇氏之死拷問我們：

當面臨死亡的威脅時，還要不要堅持真理？是迎合法官、群眾的要求，還是堅持內心對神明和法律的信念？面臨生死抉擇時，我們應當何去何從？死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位介紹的是佛陀（Buddha），即佛教創始人釋迦牟尼，他的生平高潮迭起。他本是古印度迦毗羅衛國王子，坐享富貴榮華，29歲第一次出城，看到老人、病人、死人和僧人，內心受到強烈震撼而立刻決意出家。他希望為人類解答，生老病死的背后，一切痛苦的根源究竟何在？他在菩提樹下證悟，并將心得與眾人分享。

“佛陀”是梵語的音譯，意為“覺者”。每個人都可能覺悟，覺悟的能力在內不在外。佛陀善于通過各種譬喻來宣揚佛教思想，45年間四處說法，最后卻說：“我沒有說過一個字，所有的語言都是方便法門，都是為了引渡眾人看到真相。”真相就是輪回的世界，一旦覺悟后則不再輪回而證入涅槃。佛陀的話令人感到平靜安詳，體現了佛教與世無爭的特色。他把世間百態當作人的幻覺，去掉個人的執著，所有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第三位介紹了中國的孔子。雅斯貝爾斯是德國人，他通過西方漢學家的翻譯來解讀東方的經典，反而旁觀者清。中國自元朝開始，便以朱熹的《四書章句集注》作為科舉考試的標準答案，所有讀書人了解孔子都要經過朱熹僵化教條的注釋。孔子于是被奉為“萬世師表”，成為高高在上的雕像，所有言論都是不容置疑的教條。

雅斯貝爾斯認為，中國歷史上的帝王專制能夠維持統一王朝與儒家思想有關，因為孔子之后的儒家學者掌握了國家教育工作。司馬遷在《史記·孔子世家》中說：“ 中國言六藝者，折中于夫子。”孔子“刪《詩》《書》、定《禮》《樂》、贊《周易》、修《春秋》”，保留了古代文獻的精華，編撰了教育的基本材料，后代人通過學習這些經典，共同塑造了中國文化的特色。

雅斯貝爾斯對孔子的言論做出深刻闡發。他認為，孔子有自己的理想，他招收學生并不斷施以教化，希望從修養自身開始，最終實現社會的安定。雅斯貝爾斯以全新視角重塑了孔子的鮮活形象，使我們重新認識了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孔子。

第四位介紹的耶穌是天主教的創始人。自他開始，2000多年的西方宗教史都是以基督宗教（包括天主教、東正教、基督宗教）為主線展開的。

耶穌被人冤枉誣告，年僅33 歲就被釘死在十字架上。他帶來了重要信息：世界末日即將來臨，人們必須馬上悔改，是否悔改必須立刻抉擇。古代的傳教者、隱居的先知也曾有過類似言論，耶穌的話之所以受人重視，是因為信徒相信他死而復活。如果耶穌未能死而復活，則一切都無從驗證。

四大圣哲的共同特色在于，他們面對痛苦、罪惡和死亡時所采取的態度。如何克服痛苦與死亡的問題，如何面對罪惡的挑戰，其實正是我們與世界的關系問題。如果人生逃避痛苦、害怕罪惡、回避死亡，那么很多事我們無法勇敢面對，我們對世界的態度亦會不同。

在四大圣哲身上，人類的經驗與理想被表達到最大限度。在遇到痛苦、罪惡、死亡三大挑戰時，他們共同展示了人的可能性，充分顯示了人格的尊嚴和價值。四大圣哲的生命核心在于體驗了根本的人類處境，并且發現了人類的在世任務。

年輕時讀到《四大圣哲》實屬幸運，它將使我們認識到：人生可能達到何等高度，人生如何面對不幸遭遇。雅斯貝爾斯將四大圣哲列為大哲學家之首，顯示了他的獨到眼光，四大圣哲為后代人樹立了生命的典范，值得我們深入學習和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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