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錫西郊河埒、榮巷、梅園一帶的方言俗語

河埒、榮巷、梅園一帶人們所說的方言為無錫方言，屬吳語。吳語范圍廣、學問深、專業性強，涉及到語言學、語音學等知識。在此從聲調和使用上略述如下：

一、在無錫方言的口音上和周圍地域的同異

方言的“方”所指地域范圍既是相對的，又是有一定地段的。“大方”里有“小方”，“小方”里還會有“方” 。所謂“鄉有鄉音”，“十里不同音”，“山那邊是另一種口音”，“河對過又是一個語言（音）天地”。河埒、榮巷、梅園一帶的人從口音上本無什么差異，說的無錫方言和以東無錫城里人說的幾乎一樣，是以無錫城里人的語音為標準音，以吳語為基礎方言和語法規范的無錫方言。20 世紀90 年代，有學者專家根據語音特點把無錫的東區方言和西區方言劃分開來，并再劃分小區，每個小區包括若干個鄉鎮地段。無錫的城區和郊區同屬于無錫西區方言。但同在一個郊區，梁溪河一河之隔的北與南的人們在口音上卻有著明顯的區別。在溪南、蠡園一帶的人說“黃”顏色，會說成“完”顏色，把“王、皇”念成“含”；把“唐、糖”說成“潭”，“湯”又讀成“貪” 。又如“幫忙”叫“搬滿” 。而河埒、榮巷、梅園一帶的人并不這樣說和讀，不僅如此，和北面錢橋、藕塘、楊市、陽山、陸區，和西面胡埭、馬山的人，在口音與聲調上也有一定的差異。錫西方言區在一些字的發音上尚保存或接近古音韻，胡埭話中保留些許古入聲字。細微之處，非世居人士則不易辨別。這就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一方人說一方話”。這樣的差異對于從說話的口音、聲調上分辨是榮巷人、蠡園人、胡埭人、錢橋人是有幫助的。

二、對無錫地方俗語（老話）中，有“山”有“水”的俗語感受深、使用多

河埒、榮巷、梅園一帶背山面水，許多村民開門見山，見慣了山頭、樹木、柴草；而水鄉漁民則大多以船為家，以漁為業，所以無錫地方俗語中，涉及“山、水、船、魚”等的俗語是沿山人和水鄉人文化與智慧的結晶，不僅表現了他們特有的思維方式，而且還表現出他們的生活方式和實踐經驗，而有一些就是由他們創作與提煉的，或直白、或打比方，言簡意賅，微言大義。從他們口中說出，別有一番深意，更為人們所折服。

（一）帶“山、樹、柴”等字，沿山人常說的無錫地方俗語

軟柴捆硬柴。

先有山歌后戲文。

到哪里山斫（割）哪里柴。

茅柴窠里長出大竹筍。

磨刀勿（不）誤砍柴功。

斫（割）落（掉）茅柴好走路。

空手出門，抱柴而歸。

上山彎腰，下山挺胸。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柏樹根多，松樹針多。

樹怕傷皮，人怕傷心。

山高有攀頭，路遠有奔頭。

上山彎彎腰，回家有柴燒。

山高高有限，天大大無邊。

龍山有九峰，一峰高一峰。

樹大長椏枝，人大長主意。

欲知山中事，須問斫（打）柴人。

上山念彌陀，下山偷摩摩（“摩摩”指泥人）。

游山嘸（無）景致，親眷人家摸摸嘴。

上山容易下山難，上肩容易下肩難。

留得青山在，勿（不）怕嘸（無）柴燒。

一人挑擔勿（不）顯眼，眾人挑擔堆成山。

山中常有百歲樹，世上難有百歲人。

東山老虎要吃人，西山老虎也要吃人。

山歌勿（不）唱忘記多，好田勿（不）做變草窠。

（二）帶“水、船、魚”等字，水鄉人和漁民常說的無錫地方

同船合一命。

順船帶順貨。

腳踏兩頭船。

川條（鰷）吊（釣）白魚。

水火勿（不）容情。

無風勿（不）起浪。

出水才見兩腳泥。

魚爭上水人爭氣。

一缸黃鱔壞條鰍。

荷葉包菱總要穿。

糠蝦等勿（不）及紅。

船底無水勿（不）能行。

船老大多了要翻船。

扯篷人勿（不）曉得拉纖人的苦。

說著風，就扯篷。

橋歸橋，路歸路。

風不靜，浪難平。

船靠岸，勿（不）要亂。

水落石出，水淺魚見。

千日造船，一日過江。

船頭相罵，船尾搭話。

人老筋出，船老釘出。

泥鰍難捉，壞心難摸。

蝦有蝦路，蟹有蟹路。

人抬人高，水抬船高。

船頭一歪，白搖三擼。

水深勿（不）響，響水勿（不）深。

不是魚死，就是網破。

河面平如鏡，河底幾丈深。

平地跌死馬，淺水淹死人。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送佛送到西天，擺渡擺到江邊。

關起門來打狗，撒開網去捕魚。

撐船的勿（不）慌，坐船人才穩。

艄公勿（不）努力，耽誤一船人。

大火燒勿（不）破鍋，大水漫勿（不）了船。

一手難捉兩條魚，一腳難踏兩只船。

你說團魚我說鱉，有得上句說下句。

千尺的水看得清，寸厚的心摸不透。

一船河泥一船稻，多罱河泥多收稻。

四月初一雨蒙蒙，太湖里好栽蔥（干旱）。

四月初八晴堂堂，鯰魚進灶堂（發大水）。

這樣“合說”說出來不僅上口，而且道理更為深刻。

（三）沿山人和水鄉人將“山、樹”和“水、船”等字合說的無錫地方俗語

這樣“合說”說出來不僅上口，而且道理更為深刻。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隔山勿（不）算遠，隔水勿（不）為近。

近山識鳥音，近水知魚性。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坐吃山坍海要空，身在福中要知福。

樹直勿（不）怕風搖，船正勿（不）怕彎道。

山高高勿（不）過腳板，水大漫勿（不）過鴨背。

山有高低，水有深淺，人有好壞。

沿山人勿（不）離山頭，種田人勿（不）離田頭，撐船人勿（不）離船頭，讀書人勿（不）離筆頭。

三、從“農諺”“蠶諺”“漁諺”到“工諺”

從解放前到20世紀六七十年代，農民世代“面朝黃土背朝天”，在田間辛苦勞作，流傳著許許多多“農諺”“蠶諺”，是種莊稼和養蠶的方法與經驗的概括。而漁民也自有套“養魚經”用“漁諺”來表述。從20世紀六七十年代起，農民從進城里的國營工廠“亦工亦農”，到興辦鄉（鎮）企業；而漁民也漁、工、商三業并舉，他們又都創造出許多“工諺”，為人們所牢記在心，在此都略記一二。

（一）農諺（有關稻、麥、畜牧等）

生地蘿卜熟地麻。

麥要搶，稻要養。

秧好稻好，娘好囡好。

渾水蒔秧，清水耘田。

養豬無巧，欄干食飽。

養豬養羊，本短利長。

種菜無巧，糞勤水飽。

人勤地生寶，人懶地長草。

稻種年年選，產量節節高。

水是莊稼命，肥是莊稼糧。

種田要養豬，秀才要讀書。

牛是農家寶，能夠養你老。

冬雪是麥被，春雪是麥害。

養豬勿（不）賺錢，回頭看看田。

種田勿（不）離豬，狀元勿（不）離書。

牛勿（不）離草，馬勿（不）離槽。

槽頭六畜興旺，地里五谷豐登。

將軍上陣靠馬，農民耕種靠牛。

冷勿（不）過西北風，香勿（不）過韭蒜蔥。

淹勿（不）煞（死）的芹菜，干勿（不）煞（死）的芝麻。

（二）蠶諺（有關栽桑、養蠶、蠶桑收益等）

谷雨三朝蠶白頭。

小滿三朝絲上街。

一年三熟，稻麥桑。

忙過蠶場，有錢栽秧。

蠶花娘娘，清明焐種。

麥老一日，蠶老一刻。

吃看田里，著看匾里。

一年兩熟蠶，相抵半年糧。

米煮湯，麥墊擋，開銷靠蠶桑。

蠶無夜食勿（不）長，馬無夜草勿（不）肥。

人靠粗茶米飯，桑靠花草河泥。

男采桑，女養蠶，四十五日現錢看。

一缸油鹽一缸醬，要靠蠶桑出糧餉。

蠶寶寶，蠶寶寶，養蠶當作兒子養。

寧叫蠶老葉勿（不）盡，莫叫葉盡蠶未老。

寒食寒，只說蠶；寒食熱，只說葉。

蠶要朝朝除沙（蠶屎），地要朝朝灑掃。

小蠶勿（不）登露水桑，老蠶勿（不）吃濕桑葉。

春蠶勿（不）吃小滿葉，夏蠶勿（不）吃小暑葉。

（三）漁諺（有關養魚、捕魚、吃魚等）

深水藏大魚。

市上無魚蝦漲價。

吃魚要吃蒔里白。

清水白湯白養魚。

吃了河豚，百樣無味。

魚種小一寸，白養一冬春。

管水看水色，水色定水質。

養好一池魚，先管一池水。

莊稼靠肥料，養魚靠餌料。

池塘勿（不）干凈，魚病勿（不）斷根。

三月桃花開，鯉魚消（產）子來。

朝紅夜綠（指水色），鰱魚長肉。

魚過千層網，網網還有魚。

擊掌魚勿（不）動，浮頭已嚴重。

春宵一刻值千金，一網魚蝦一網銀。

養魚勿（不）發瘟（病），富得要發昏。

青魚尾巴鰱魚頭，卿魚頭里三分參。

小暑黃鱔賽人參，螃蟹上桌百味淡。

搞養魚，文章深，講科學，產量增。

（四）工諺（有關辦廠、用人、產品、質量、供銷、安全生產等）

用好一個長，救活一爿廠。

船小好調頭，船大抗風浪。

誠招天下客，笑迎四方臉。

產品一技花，全靠質當家。

人進工廠門，安全記在心。

麻痹出事故，警惕保平安。

立屋要好梁柱，辦廠要好當家。

人品決定產品，產品體現人品。

高高興興上班，平平安安回家。

既要金山銀山，又要綠水青山。

年年困難年年過，辦法總比困難多。

質量是企業的命，技術是企業的血。

人無我有，人有我優，人優我新。

對上多爭取，對下多鼓勁，橫向多聯系。

無工勿（不）富，無農勿（不）穩，無商勿（不）活。

質量以優取勝，價格以廉取勝，花色以新取勝，上市以快取勝。

生產上找出路，物資上找來路，產品上找銷路，技術上找門路。

市場無限大，看你本事大勿（不）大，市場無限小，有我沒有你和他。

想盡千方百計，走盡千山萬水，吃盡千辛萬苦，創利千百萬元。

四、流行于榮巷一帶的俗語（老話）

1.榮巷俚諺——“張解差，榮犯人”。

舊時榮巷周邊地區流傳著這樣一條俚諺：“張解差，榮犯人”。意思是說姓張的是押解者，而姓榮的則是被押解者，為戴罪人，并煞有介事虛構故事，廣泛流傳。其實榮氏、張氏的由來史實十分清楚，與“解差”“犯人”毫不相干。

據元人王仁輔的《無錫志》記載，當時無錫西鄉榮巷地區的周邊只出現如下地名：東有丁村（大丁巷），東北為大池灣、明陽觀，南系小渲、大渲，西是雞坑、石步（石埠）、卞家灣，西北謂華利灣、孔山。由此說明尚無榮巷、張巷地名。而榮氏、張氏遷居該地是元末以后的事了。

據《張氏宗譜》記載，張巷張氏梁溪始遷祖為張宜，原籍福建將樂，元代末年在無錫任官，積勞卒于任上，因烽火阻塞交通，張宜尸骨未能歸葬故里，他的兒子張龍就擇地西鄉游來塢（今西大池）卜葬，并依墓卜居今大張巷地區，繁衍生息，成為大張巷張氏。

梁溪榮氏始遷祖榮清卜居榮巷是明初的事。張氏與榮氏遷居到無錫是在不同年代，故“解差”“犯人”之說是經不起歷史推敲的。俚諺故事切莫當正史看待。

2.榮巷街市——“從東弄到西弄，九間門面一備弄”。

說的是榮巷老街東弄朝南的一組建筑群，坐落在兩條弄堂之間，總共9間街面房子，其中自東向西數第五間兼有一條備弄。

榮巷地區起始是大量小農經濟。糧食加工有需要，就有市場。面磨作坊靈活的經營方式可代加工或以麥換粉，吸引集鎮周邊農民換購消費，在機制面粉大量投放市場前，榮巷街面形成相當規模的“前店后坊”式土制面磨作坊，當時榮巷流傳“從東弄到西弄，九間門面一備弄”的俚諺，說的就是因經營面磨作坊而致小康的榮其發家。現其裔孫居所后院尚保存一爿上爿石磨，可完整拼合。可見，榮巷歷史上“前店后坊”的經濟生活形態，十分典型和普遍。

3.見人學樣——“吃花酒，跟瑞馨，學生意，跟德生”

榮瑞馨，清末，榮氏中的首富，其發跡早于榮德生。榮德生兄弟后來居上應時順勢達于顛峰，終成中國民族工業首戶。但作為早期中國民族工業開拓者，榮瑞馨功不可沒。他擅長辭令，交際有方，在商界長袖善舞；也借用那個時代“吃花酒”的交際形式因地制宜、因時制宜服務于應酬聯絡感情、談判交流信息領域。“吃花酒”舊瓶已經裝入了新酒，不可單純視其為邪狎之道。

榮德生堪稱商家經營巨擘，借雞孵蛋，“獅子滾雪球”，合資創業，量體裁衣、看菜吃飯，以賒代賣，先聲奪人等等競爭策略使他越過激流險灘，乘風破浪到達勝利彼岸。可以說，商界奇人各有所長，值得后人學習借鑒。

4.女兒出嫁——“柴積積，米囤囤，嫁囡圄（女兒）要嫁榮張巷上，勿（不）愁吃食搭（和）衣裳”。

柴積了又積，米囤了又囤。榮張巷即榮巷、張巷連稱，張巷、榮巷東西接壤，張巷發祥早于榮巷，榮巷后來居上，舊時都是無錫西鄉富庶之地。“嫁囡圄（女兒）要嫁榮張巷上”，從一個側面反映出過去榮巷、張巷在無錫西鄉經濟生活中舉足輕重的地位。

5.打賭戲謔——“換東道，換個上里東，只要你搬得動”。

無錫人把“打賭”，稱之為“換東道”。無錫西鄉在榮巷以東不遠處有一村落叫“上里東”，因位于龍山東南和嶂山東各一里路，故名。在河埒、榮巷有人打賭就把“上里東”作賭注，兩個人打賭，其中一人沒有把握贏的話，他就會說：“換個上里東，只要你搬得動。”“上里東”是搬不動的，所以即使打賭輸了，他也稱“贏”了。一場臉紅脖子粗的打賭就此罷休。

6.觀察天象——“橫山出云過山笑，過山出云雨便到”。

這是一句氣象諺語。橫山：在榮巷西、梅園東；過山：在舊開化鄉，處無錫西南太湖之濱大浮鄉。梅園橫山若生出云霧，那么開化鄉過山一帶便可放心一笑，即無雨；但是過山若生出云霧，那么雨即刻便到。當然環境在改變，氣象因素受之影響，也會有所變化，這正可用來研究地區氣象變遷的規律，更好地服務于工農業生產和人們日常生活。

7.造橋鋪路——“造橋造橋，德先生包梢”。

“德先生”是榮巷鄉鄰對榮德生的親熱稱呼。“包梢”：有“包下來”的意思。1929 年，榮宗敬、榮德生等發起組建百橋公司，致力于地方橋梁建設，計劃為無錫及其鄰近地區造橋 100座。至1937年抗戰前的9年間及之后，共建成大小橋梁百余座，其中無錫地區57座，有蠡橋、鴻橋、申新橋、寶善橋等，常州地區27座，宜興2座，丹陽2座。

當時有個“不成文法”：只要地方上有人造橋，榮氏愿意出資一半。久而久之，“造橋造橋，德先生包梢”口碑流傳，成為榮氏善文化的一種表達方式。

8.世外桃源——“東大池，小桃源，一株楊柳間株桃”。

1918年，無錫西鄉陸培之辟東大池風景區。由啟民路（張巷榮巷交界處）入口向北沿途兩旁，一株楊柳間（讀gei）株桃，其間幽谷啼鳥，花木清香；池水融融，清冽碧透。

20世紀30年代，《無錫指南》也稱東大池“亦游無錫者，不可不至之地也”。

此諺流傳下來，一句話描繪出一幅美景。

來源：《榮巷街道志》（2011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