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梧桐葉又黃了一層,風過時,碎金般的葉子打著旋兒落下,鋪在青石板路上,像極了記憶里老家院門口的模樣。那時總覺得,院墻外的那條路很長,長到能通向任何想去的地方,卻不知道,所謂的遠方,其實就藏在日復一日的目光所及里。
小時候的世界很小,小到一方庭院、幾間瓦房便裝得下所有歡喜。清晨被雞叫喚醒,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第一眼看到的是母親在灶臺前忙碌的身影,煙囪里冒出的青煙在晨光里慢慢散開,混著柴火的味道,成了一天里最踏實的開場。午后搬個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陽光透過梧桐葉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聽鄰家阿婆搖著蒲扇講過去的故事,那時以為,這就是世界的全部——有煙火氣,有溫暖,有說不完的家長里短。
后來背著書包走出了那方小院,才發現世界比想象中大得多。縣城的街道上車水馬龍,百貨大樓里琳瑯滿目的商品晃花了眼,第一次坐上火車時,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樹木和田野,心里既有對未知的忐忑,也有抑制不住的興奮。原來,目光越過熟悉的屋檐,能看到更廣闊的天地,那些曾經只在課本里見過的風景,正一點點變成眼前的真實。
再長大些,去了更遠的城市讀書。站在天橋上,看腳下川流不息的車燈匯成兩條發光的河,看遠處高樓大廈的玻璃幕墻反射著落日的余暉,忽然覺得,世界的邊界似乎在不斷延展。課堂上,老師講著不同國家的歷史與文化,屏幕上播放著極地的冰川、沙漠的星空、深海的珊瑚,原來眼睛能看到的,早已不止于腳下的土地,還能穿越山海,抵達地球的每一個角落。
可有時候,走得越遠,越發現真正的遠方,不在眼睛能看到的地方,而在心里想去的方向。就像有人守著一方小院,卻能在書頁里走遍世界,在筆墨間描摹山河;有人見過無數風景,心里最牽掛的,依然是故鄉的那盞燈火。眼睛能看到的世界,是山川湖海、日月星辰,是別人的故事、遠方的煙火;而心之所向,是藏在心底的熱愛,是始終不變的堅守,是無論走多遠都想回去的地方。
記得有位老人,一輩子沒離開過家鄉的小鎮,卻能講出鎮上每一條街的故事,每一棵老樹的來歷。他說,眼睛看到的是鎮上的青磚灰瓦,心里裝著的是幾代人的悲歡。原來,當心里有了牽掛,哪怕目光所及只是方寸之地,也能在心里鋪展出一片廣闊的天地。就像父母守著家,眼睛看到的是門前的路,心里盼著的是遠方的我們,那條路在他們眼里,早已不是普通的路,而是連接著思念的橋。
也見過一些年輕人,背著行囊去了遠方,他們的眼睛看到了繁華的都市、異國的風情,心里卻始終記著出發時的夢想。有人想把家鄉的特產賣到更遠的地方,有人想把外面的新技術帶回村里,他們的腳步越遠,心里的方向越清晰。眼睛看到的世界越大,心里的目標越具體,那些遠方的風景,最終都成了滋養夢想的土壤。
其實,世界從沒有固定的模樣,它是我們用眼睛看到的,也是我們用心感受到的。站在山頂時,眼睛看到的是云海翻涌,心里感受到的是天地的遼闊;坐在窗前時,眼睛看到的是車水馬龍,心里感受到的是人間的煙火。所謂的世界,不過是目光所及之處,疊加著心之所感的溫度;所謂的遠方,也不過是腳步想去的方向,承載著心之所向的重量。
就像此刻,窗外的梧桐葉還在飄落,落在地上,也落在心里。眼睛看到的,是季節的更迭,是時光的流逝;心里想到的,是故鄉的秋天,是母親撿落葉時的背影。原來,無論走多遠,眼睛看到的風景會變,心之所向的地方,卻始終溫暖如初。這大概就是生活的模樣:用眼睛去看遍世間百態,用心去守住一份熱愛,讓每一次目光所及,都帶著心的溫度;讓每一段走向遠方的路,都朝著心的方向。
世界很大,大到我們一生都看不完所有的風景;世界又很小,小到一份牽掛就能填滿。遠方很遠,遠到需要我們翻山越嶺;遠方又很近,近到就在我們心里。所謂眼界所及即是世界,是告訴我們要睜大眼睛,去看,去聽,去感受;所謂心之所向即是遠方,是提醒我們要守住初心,去想,去做,去堅持。
當我們用眼睛去發現世界的美好,用心去篤定前行的方向,那么無論身在何處,眼前的都是世界,腳下的都是遠方。就像那片飄落的梧桐葉,它的世界是從枝頭到地面的距離,而它的遠方,是化作春泥,滋養下一個春天的希望。我們的世界,也該如此,用目光丈量廣度,用心丈量深度,讓每一步都走得踏實,讓每一眼都看得真切。
或許,這就是生活最本真的樣子:不必刻意追求遠方的風景,因為眼前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世界的一部分;不必焦慮走得不夠遠,因為心里的方向,早已為我們指引了遠方。眼睛看到的,是當下的真實;心里想到的,是未來的可能。把目光所及的世界,過成心之所向的遠方,這大概就是最圓滿的生活了。
就像那些平凡的日子里,我們看著日出日落,感受著寒來暑往,眼睛看到的是柴米油鹽的瑣碎,心里裝著的是對生活的熱愛。這些瑣碎與熱愛交織在一起,便構成了我們獨一無二的世界,也通向了我們心心念念的遠方。原來,世界從不在別處,就在我們的眼睛里,在我們的心里;遠方也從不在遠方,就在我們的腳下,在我們的向往里。
眼界所及,是我們與世界初見的模樣;心之所向,是我們賦予世界的意義。愿我們都能在目光所及之處,發現生活的美好;在心之所向的路上,走出自己的精彩。因為這世間最動人的,莫過于用眼睛去看遍萬水千山,再用心把它們都釀成歲月的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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