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歲月芳華(小說連載40-43)
作者/朱軍彪(四川)
【作家/詩人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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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軍彪,四川省資中縣人,中學高級教師,資中縣作家協會會員,內江重龍散曲社會員,內江市詩詞楹聯學會會員,資中縣書法家協會會員。有多篇作品發表于省內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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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詩人作品】
歲月芳華(小說連載40-43)
朱軍彪(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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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四月的第一日,風還帶著幾分料峭,但教室里的空氣卻已躁動不安。晨光透過老舊的玻璃窗,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袁正華推開教室門時,幾個同學正笑得前仰后合,見了他,笑聲戛然而止,卻又憋不住似的從指縫間漏出幾聲悶響。
體育委員蔡秀群清了清嗓子,板正了那張常年在操場上曬得黝黑的臉。“小袁,老頭子叫你去他辦公室,有事找你!”他的聲音沉得很,像真有其事。袁正華瞥了眼墻上的日歷——四月一日,心里頓時明鏡似的。“今天愚人節,你莫不是開玩笑?”他嘴上這么問,腳卻已經有些動搖。蔡秀群面不改色:“去不去隨你,反正我通知到了。”那神情太過正經,叫袁正華躊躇起來。他終究轉身向門外走去,卻在門檻處被室長賴俊輝的笑聲截住。“小袁,別去了,蔡秀群騙你的!”
袁正華扭回頭,看見蔡秀群已經捂住了嘴,肩膀一聳一聳地抖動,像只偷吃了米的老鼠。幾人笑作一團,空氣里彌漫著少年人特有的、帶著幾分狡黠的快樂。
他剛坐回自己的位子,教室門又一次被推開。梁雅君穿著那件洗得紅色校服側身擠進來,馬尾辮在腦后一甩一甩。袁正華幾乎是脫口而出:“梁雅君,你媽媽在校門口等你,快去!”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可那女孩已經轉過身去,像被什么牽著似的往外疾走。他想喊住她,上課鈴卻在此刻炸響,把他的聲音生生掐斷在喉嚨里。
望著梁雅君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袁正華的心跳突然重了起來,一下一下撞擊著胸腔。他攥緊了手心里的汗,語文老師已經站在講臺上,叫大家先看書。幾分鐘后,老師也匆匆離去,教室里只剩下書頁翻動的沙沙聲。袁正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每一秒都拉得老長。
終于,梁雅君的身影重新出現在門口。她喊了聲“報告”,見無人應答便自己推門進來。教室里靜得能聽見窗外楊樹抽芽的聲音。女孩的臉漲得通紅,胸脯微微起伏,校服領口被汗水洇深了一圈。她的目光刀子似的剜過袁正華,他慌忙低下頭,假裝專注地盯著課本上的方塊字。
梁雅君擠進座位的那一刻,袁正華看見她伸手抓向他桌上那摞書最頂上的一本厚詞典。他的脊背下意識繃緊了,卻仍垂著頭不動。下一秒,厚重的書脊重重砸在他的頭頂,“啪”的一聲脆響在寂靜的教室里炸開。疼痛沿著顱骨蔓延,他卻咬緊了牙關,連呼吸都放輕了。
全班同學的目光齊刷刷地掃過來,只見梁雅君正若無其事地落座,袁正華和周圍的人都埋首書中,仿佛剛才那聲響只是幻覺。只有最后一排的班長陳希強低笑了幾聲,很快也被寂靜吞沒了。
袁正華的頭皮還在突突地跳,他卻暗自松了口氣。直到下課鈴響,他才趁著人群喧鬧,悄悄碰了碰梁雅君的手臂。“對不起。”他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梁雅君余怒未消,從牙縫里擠出話來:“害我跑那么遠,可恨!”袁正華只能訕訕地點頭。
晚自習時,做完作業的袁正華又悄悄用中性筆碰了碰梁雅君的手背。女孩轉過頭來,眼睛還帶著幾分慍怒,但在燈光下已經軟化了。“我真不是存心的,”他低聲說,“就是一時嘴快……”梁雅君嘆了口氣:“我娘身體不好,從不上學校來的。可我一聽是你說的,就想萬一是真的呢……”她的聲音低下去,“以后別再這樣了。”
袁正華心里一熱,忙說要去小賣部買面包賠禮。同桌韓淑萍立刻起哄:“還有我的!”他應聲而出,腳步輕快地穿過走廊。夜風拂過臉龐,帶著黃土高原特有的塵土氣息,他卻覺得格外清新。
校門口的小賣部亮著暖黃的燈,他仔細選了兩個豆沙面包——梁雅君最愛吃的口味。回去的路上,他抬頭望見滿天星斗,像被誰撒了一把銀沙在天幕上。教室的燈光從窗口涌出來,落在他身上,溫暖而明亮。
四十一
劉震生老師站在講臺上,雙手撐著桌面,目光掃過全班。他那略顯花白的眉毛微微蹙起,聲音卻洪亮有力:“明天晚自習,全體同學必須到校,學習交誼舞。”話音未落,教室里頓時炸開了鍋。
“星期六晚上還要來教室?” “學跳舞?這不是耽誤學習嗎?” 竊竊私語聲中,袁正華的思緒卻飄回了不久前在導游隊的那個下午。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天下午,陳嘉森副校長親自坐鎮,學校的舞林高手齊聚一堂。課桌被推至教室四周,首尾相連如長龍盤繞。政教處張曉亮主任站在教室中央,聲音清亮:“導游隊的同學不僅要熟悉解說詞,還要學會端茶送水、禮儀接待,更要掌握基本的交誼舞。”
最精彩的莫過于詹天德與胡俊秋老師的示范。音樂響起時,詹老師向前邁出一步,身體微微前傾,右手劃出一個優雅的弧度,手掌平伸,做出邀請的姿勢。胡老師被他莊重的神態逗得噗嗤一笑,又急忙抿住嘴。搭手,摟腰,貼緊——每一個動作都流暢如溪水潺潺。
“等等,我還沒準備好呢。”胡老師突然笑著推開,自己去擺弄那臺老式錄音機。倒帶,按鍵,音樂再次流淌。這一次,兩位老師真正融入了旋律中。他們的腳步時而輕緩如云,時而急促如雨,腳尖始終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無論前進后退,還是旋轉穿花,都默契得如同共用一個靈魂。袁正華注意到詹老師的手始終保持著克制的距離,既不失禮又不逾矩,胡老師的裙擺劃出一個個完美的圓弧。
現場的同學們看得如癡如醉。這不是電視上的國際標準舞,而是真切發生在眼前的藝術。當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掌聲如雷鳴般爆發,有幾個同學甚至激動得站了起來。
回憶被班主任的聲音打斷:“生活委員,去辦公室取些紅紙來。”
紅色的皺紋紙被仔細地包裹在日光燈管上,教室里頓時彌漫著柔和朦朧的光暈。課桌被推到墻邊,露出水泥地的本色。幾個會跳的同學已經躍躍欲試地站在場地中央。
袁正華自然而然地走向林梓清。她微微一笑,將手輕輕放在他的掌心。他們的配合總是最默契的,林梓清的樂感極好,能輕易跟上他的引領。隨著錄音機里流淌出的《友誼地久天長》,他們率先滑入舞池。袁正華的手輕扶在林梓清的腰際,感受到她隨著節奏自然而然的擺動。
“放松,跟著我的引導。”他低聲對舞伴說,感覺到她最初緊繃的身體逐漸柔軟下來。他們的腳步在水泥地上劃出優美的弧線,其他同學不由自主地讓出更大的空間,目光追隨著他們的移動。
一曲終了,班主任拍手道:“現在,會跳的帶不會跳的,每個人都要學會基本步法。”
教室里的氣氛頓時活躍起來。袁正華先后與梁雅君、韓淑萍、余若蘭等同學搭檔。每個人的特點各不相同:梁雅君緊張得手心冒汗,腳步凌亂;韓淑萍則過于急切,總想反客為主地引領;余若蘭幾乎不敢抬頭,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腳尖。
“不要緊,被踩幾下很正常。”袁正華安慰著又一次踩到他腳的余若蘭,看見她臉頰飛起紅云,“跳舞最重要的是感受節奏,而不是記住步驟。”
教室另一頭,李悅萍正耐心地引導著一個同手同腳的男生;賓靜萍和賴俊輝示范著如何優雅地轉身;陳希強則大聲數著拍子,帶領一組同學練習基本步。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欣然接受。后排有幾個同學試圖溜走,卻被班主任提前安排的同學攔住了去路。“沒學會的不能早退,”劉老師的聲音不容置疑,“這是集體活動,每個人都要參與。”
有趣的是,最初最抗拒的同學,在經過一番嘗試后,反而漸漸露出了笑容。一個原本縮在角落的男生,在被李蘭芝邀請共舞后,終于放松了緊繃的肩膀,雖然步伐仍顯笨拙,但已經能跟上基本的節奏。
夜漸深,紅紙濾出的燈光溫柔地灑在每個年輕的臉龐上。最初的尷尬和生疏漸漸融化在笑聲和音樂中。腳步交錯聲、偶爾的碰撞聲、鼓勵的掌聲交織成獨特的交響曲。就連嚴肅的班主任也忍不住下場,略顯僵硬但認真地跟著節奏移動腳步。
袁正華看著這一切,忽然意識到這不僅僅是在學跳舞。在這個平凡的周六夜晚,在這些粗糙的水泥地上,他們正在學習一種更為深層的東西——如何與人相處,如何打破隔閡,如何在規矩與自由之間找到平衡。每一個小心翼翼的動作,每一次試探性的接觸,都是青春期中難得的交流與理解。
當最后一段音樂停止時,同學們驚訝地發現三個小時的晚自習竟然過得這樣快。每個人的臉上都泛著紅暈,不知是因運動而發熱,還是因這難得的體驗而興奮。盡管舞步仍然生澀,但一種無形的變化已經發生——同學們之間的眼神交流多了起來,那種拘謹和距離感在不知不覺中消融了。
劉老師最后總結道:“技能可以慢慢練,但敞開心扉、勇于嘗試的態度,才是今晚最重要的收獲。”他的話簡單卻深刻,如同這個夜晚本身,平凡中蘊含著不平凡的意義。
同學們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時,袁正華注意到那些最初想逃走的同學,此刻反而走得最晚,仍在互相練習著剛學會的步法。窗外夜色深沉,教室里的紅紙燈光依舊溫柔,將這個不同尋常的周六晚自習永遠地烙印在了每個人的記憶里。
四十二
晚自習的燈光昏黃而柔和,課桌椅散亂地排列著,空氣中彌漫著舊書本和粉筆灰的味道。韓淑萍站在講臺旁,聲音不高卻清晰,仿佛每一個字都帶著那個星期天夜晚的涼意和緊張。
“那天晚上,我們幾個說笑著往狀元街走,”她微微瞇起眼睛,仿佛又看見了那夜的燈火,“我手揣在兜里,摸著那十塊錢——就是缺了個角的那張——心想正好請大家吃千層餅。”
她的語速漸漸加快,手指無意識地在空中劃動著。
“可就在一轉眼的功夫,我再一摸——兜里空了!”她猛地一拍桌子,幾個正寫作業的同學驚得抬起頭來。
韓淑萍描述著自己當時的反應:她猛地轉身,差點撞上一個干瘦的中年男子。那人佝僂著背,穿著件皺皺巴巴的舊外套,袖口已經磨出了毛邊。他的眼神飄忽不定,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一只手正悄悄往兜里縮。
“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韓淑萍的聲音忽然沉了下來,“直接就朝他伸出手,喝道:‘把錢拿來!’”
教室里靜得能聽見窗外風吹過梧桐樹的沙沙聲。所有人都放下了筆,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他愣住了,那張布滿皺紋的臉瞬間變得慘白。”韓淑萍模仿著那人驚慌失措的模樣,“他的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又說不出來。我看見他額頭上滲出的細密汗珠,在路燈下閃著光。”
她停頓了一下,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時刻。
“我又喊了一聲:‘把錢拿給我,聽到沒得?’這次我的聲音更大了,街邊幾個行人都停下來朝我們看。”
她描述著那人如何顫抖著手,從褲兜里摳摳搜搜地掏出那十元錢。當她的指尖觸碰到那張熟悉的、缺角的紙幣時,一股勝利的暖流涌上心頭。
“我一把抓過錢,盯著他的眼睛說:‘想扒我的東西,沒門!’”韓淑萍挺直腰板,重現當時的姿態,“他像只受驚的老鼠,縮著脖子,灰溜溜地鉆進旁邊的小巷,消失在黑暗里。”
教室里爆發出陣陣驚嘆。袁正華第一個拍起手來,粗糙的手掌碰撞出響亮的聲響。
“厲害!真厲害!”他洪亮的聲音在教室里回蕩,“有大俠風范!那氣勢,怕是練家子也未必比得上。”
袁正華推了推眼鏡,慢條斯理地說:“確實,就算我們男生遇到這種事,也未必能這么果斷。你那強大的氣場,直接把他震懾住了。”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韓大俠這個稱呼,當之無愧。”
幾個女生圍攏過來,七嘴八舌地問著細節。
“你不怕他報復嗎?”一個扎馬尾的女生小聲問道,眼睛里混合著欽佩和擔憂。
韓淑萍笑了,那笑容里有一種倔強的光芒:“怕啥?我們有好幾個人呢。再說了,”她揚了揚下巴,“邪不壓正,他做賊的自然心虛。”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在她的側臉鍍上一層銀邊。那一刻,她確實像個俠女,不僅奪回了被竊的財物,更守護了某種看不見卻珍貴的東西——或許是年少時期那份尚未被世俗磨平的銳氣和正義。
晚自習結束的鈴聲響起,同學們一邊收拾書包,一邊還在討論著剛才的故事。韓淑萍將那張缺角的十元錢仔細地對折好,放回口袋。這不再只是一張普通的紙幣,而是一個證據,證明即使在最平凡的世界里,勇氣依然能夠照亮黑暗的角落。
夜色漸深,同學們三三兩兩地走出教室,他們的談笑聲飄散在晚風中,而韓淑萍智斗小偷的故事,注定會成為這個平凡夜晚里最不平凡的傳說。
四十三
舞蹈教室里彌漫著晨光與汗水混合的氣息。當張若嵐老師擊掌召集時,所有正在壓腿、拉伸的隊員立刻圍攏過來,像花瓣聚向花芯。中央的閔坤嬌小得像個瓷娃娃,被張若嵐老師輕輕推到眾人視線焦點處。
“看好了,”張若嵐的聲音如銀鈴般清脆,“金雞獨立后要像天鵝俯沖——”她話音未落,閔坤已經踮起左腳尖,右臂前伸如展翅。可當她的左腳向后彎成新月時,身子突然晃了晃。張若嵐立即伸手托住她的小腹,那截裸露的腰肢在晨光中白得晃眼。
所有男生的目光都不由自主滑向那片被健美褲緊緊包裹的弧度。袁正華看著布料在臀峰處繃出絲綢般的反光,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心里暗嘆:這姑娘骨架纖細,卻偏偏生得如此飽滿,像顆熟透的水蜜桃。
“看懂了么?”張若嵐連問三聲,女孩子們清脆應答,男生們卻像被施了定身術。突然——“啪!”張若嵐的巴掌落在閔坤臀上,那團軟肉像布丁似的顫了三顫。
袁正華和幾個男生憋不住笑出聲,張若嵐自己也破功彎了腰。只剩閔坤眨著懵懂的眼睛,睫毛在晨光里撲閃如蝶。直到老師笑罵“我在罵這些看屁股不看動作的臭小子”,她才紅著臉埋下頭。
周末的舞廳幻境在第二教室悄然綻放。閔坤拉著袁正華衣袖時,他聞到淡淡的茉莉香——她發梢還帶著剛洗過的濕潤。
“真不會跳?”袁正華被她拽進旋轉的彩光里,球燈將星碎的光斑灑在她仰起的臉上。她踩了他兩腳,白網鞋上立刻開出灰花,慌得她手指在他掌心微微發抖。
“放松,”他帶著她隨《藍色多瑙河》旋轉,“想象你在跳白天那個后仰動作。”果然當她舒展腰肢,舞步突然變得流暢。彩光掠過她汗濕的鼻尖,在那截雪白后頸投下變幻的虹暈。
有片刻他們轉進陰影處,袁正華清晰看到她睫毛在臉頰投下的細影。她為了跟上節奏無意識咬唇,虎牙在下唇壓出淺淺白痕。當終曲響起時,她松開的手心還留著潮濕的溫度,像褪了殼的荔枝肉,瑩潤透亮。
回寢室的路上袁正華還在回想:那截被彩光染成葡萄紫的腰肢在旋轉時,曾怎樣在他掌心開成一朵顫抖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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