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偉偉
也許,你老家的村道如今都是水泥路了。也許,你故鄉四通八達的縣鄉公路,早已鋪上了柏油。可你能夠想象嗎?就在當下,竟還有不鋪路面的省道。
從新疆哈密到若羌縣羅布泊鎮的235省道,400多公里,近羅布泊鎮段,是那種含鹽黏土。黏土含鹽量達30%以上,不斷被碾壓,堅硬如石,還帶棱帶鋒,最毀車胎。
羅布泊1999年發現鉀鹽并啟動開發,羅布泊鎮因此而建。20多年過去,這段路依舊保持著當年樣貌,是生生靠車胎壓出的。
為什么不建等級路呢?原因很簡單,這里,是羅布泊!
羅布泊地處塔克拉瑪干沙漠東北部,這個世界第二大流動沙漠的名字,維吾爾語意思是“進得去,出不來”。羅布泊曾是我國第二大內陸湖,是塔里木河等河流的歸宿,隨著氣候變化和人類活動加劇,千百年間不斷干涸收縮。湖盆中心裸露后,鹽分凝結成堅硬鹽殼,泛著白光。地上不見活物,天上不見飛鳥,人稱“死亡之海”。著名科學家彭加木、探險家余純順就是在這里失蹤、遇難的。
羅布泊被稱為“生命禁區”。但就在這“生命禁區”里,國家開發投資集團歷經20多年,建設了鉀鹽廠——羅布泊鉀鹽有限責任公司,還創造出一個奇跡——兩度獲國家科技進步獎一等獎。這個我國科技界、產業界的至高獎項不僅“頂天”——技術先進,而且“立地”——應用廣、效益好。一個企業能獲一次這個獎,已足以令人敬仰,何況還“梅開二度”?
第一次獲獎是2005年,“羅布泊地區鉀鹽資源開發利用研究”,在認為不可能找到鉀鹽的羅北凹地,探明超大型硫酸鹽型鹵水鉀鹽礦。就像當年李四光提出新地質理論,在外國人斷言沒石油的地層中發現了我國的大油田。
第二次獲獎是2014年,“羅布泊鹽湖120萬噸/年硫酸鉀成套技術開發”,發明可用微咸水代替淡水生產硫酸鉀新工藝,在這個淡水得從幾百公里外引來的地方,攻克了規模化生產的難題,一舉建成全球最大硫酸鉀生產裝置。
氮、磷、鉀,是植物生長必需的“肥料三要素”。鉀肥的主要原料就是鉀鹽。“羅鉀”橫空出世,使我國鉀肥自給率由原先不足30%,提升到50%以上,扭轉長期依賴進口的局面,為國家糧食安全填補上一塊不可或缺的基石。
就像羅布泊的鉀鹽,歷經無數個日與夜的淘洗,徐徐結晶,才成就水的另一種永恒。羅鉀人兩獲國家科技進步獎,背后也凝聚著他們超乎想象的犧牲和堅守。首批開發者、創業者剛到羅布泊時,沒水,沒電,沒房,沒路,也沒有通信信號。一位最早投身國投集團羅鉀項目的開發者,還記得他第一次到羅布泊的感覺,前后左右看,地平線全是弧形的,沒一絲生命跡象,就像到了月球一樣。
那時,所有物資都要從400多公里外的哈密運過來。用水每人都限量,洗臉水用后洗其他,洗成泥湯了淀一淀還存著。食堂做菜從不做湯,因為太費水。2003年“三八”婦女節,女員工們終生難忘,她們獲得一個讓男員工眼饞的超級福利——洗了一個澡。
羅布泊風多風大,每年7級以上大風達200多天,帳篷會飛上天,用鹽塊壘的屋子里回風旋沙。而且,夏天溫度達48攝氏度,冬天則為零下30攝氏度,晝夜溫差大。于是,就挖“地窩子”住。
這些“地窩子”至今還保留著。它們是從地面往下挖出一個通道后,再向兩旁挖一個個洞穴,一個里面住4—6人。最惱人的,是夜里常有鹽水泛上來。辦公也在“地窩子”里,比住的略高級一點,高出地面幾十厘米,這樣兩側能透光。許多創業者是國內一流的鉀鹽開發專家,“羅布泊地區鉀鹽資源開發利用研究”就誕生在這樣的“地窩子”里。
一部民族復興史詩背后,是有無數像羅鉀人這般堅韌不拔、自強不息的創業者、建設者在為國分憂、默默奉獻。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發生在羅布泊的“兩彈一星”故事幾十年后才逐漸為世人了解。如今進入新時代,這里發生的事依然鮮為人知。
在羅鉀廠區,廠部工作人員自豪地告訴我們,羅鉀累計為社會提供了4800多個就業崗位。有位正在阿瓦提縣當駐村工作隊員的干部說:“我們托萬克霍加瓦斯喀克村,羅鉀職工就有30個。”
今天的羅布泊鎮,已建起十幾幢樓房,羅鉀的新廠房也在擴建,一座工業新城已見雛形。但一走出小鎮,仍然“像到了月球一樣”。羅鉀人笑著說了一個這樣的故事:多年前,一批新入職的工人,第一次坐著火車到羅鉀上完20天班,回哈密倒班休息10天。下了火車,一個小伙子抱住一棵樹——一棵綠葉在風中嘩嘩作響的白楊樹,放聲大哭。
那個場景,如今時常會在我的眼前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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