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fā)門頭溝，因一筆搬遷款，四十年的親情裂了……

“要是真把所有事鬧到法庭上，我們這一家子人，怕是要老死不相往來了。”北京市門頭溝區(qū)人民法院齋堂人民法庭的調(diào)解室內(nèi)，張桂蘭緊握著法官馬婧怡的手，眼眶泛紅，聲音哽咽。

桌上那份調(diào)解協(xié)議的最后一筆簽名落下，一個因搬遷補償款而幾近分崩離析的家庭，尋回了久違的暖意。

當搬遷款成為親情“試金石”

故事回溯到四十多年前，老李和張桂蘭夫婦倆帶著一兒兩女——李二梅、李建軍、李燕婷，靠幾畝薄田和放牧為生，日子雖平淡卻和睦。

然而，命運弄人，老李在一次放牧途中意外離世，留下幾塊自留地和兩間土坯房。

遺孀張桂蘭與兒女們口頭約定了財產(chǎn)分配：大女兒李二梅因嫁人只取一批果樹，并和愛人申請了宅基地，兒子李建軍分得村頭一間住房和一塊自留地，張桂蘭自己則分得另一間住房和剩余自留地，小女兒李燕婷隨母親生活。

沒有白紙黑字的協(xié)議，只有幾十年的“守約”與默契，一家人始終按照約定生活，逢年過節(jié)，聚在一起，家常里滿是親情和暖意。

然而，2023年年底村里傳來的“搬遷”消息，徹底打破了這份平靜的生活。

李建軍和張桂蘭分得的住房、自留地恰在搬遷范圍內(nèi)，按照補償政策，不僅能拿到一筆可觀的搬遷款，還能分得一套安置住房。這筆“意外之財”，成了撕裂親情的導火索。

補償方案公布后，曾經(jīng)和睦的一家人徹底翻了臉。

因沒有書面協(xié)議，李二梅、李建軍、李燕婷各執(zhí)一詞。李建軍主張按原口頭約定確認補償歸屬，兩個女兒卻提出“所有財產(chǎn)應平均分配”。

爭執(zhí)中，幾十年前的舊事被一一翻出，指責與推諉如同鋒利的刀片，割裂了彼此間的情感。

“你跟媽過，不就是盯著這套房？”

“你這些年除了簽字，管過媽一天嗎？”

“你們得房得地，我難的時候誰管過？”

無據(jù)可依、情斷義絕的調(diào)解困局

幾次協(xié)商無果，矛盾愈演愈烈。

2024年3月，張桂蘭忍無可忍，將兒女告上法庭，要求確認財產(chǎn)歸己所有；李建軍放話“要重新分所有財產(chǎn)”；李二梅、李燕婷也表示“要起訴討說法”。

除了張桂蘭已提起的訴訟外，各方擬啟動的自留地補償爭議、房屋權(quán)屬確認、遺產(chǎn)繼承等相關訴訟多達13起。

年過七旬的張桂蘭終日以淚洗面，曾經(jīng)溫暖的家，眼看就要徹底散了。

更棘手的是，小河村的搬遷工作才剛剛啟動，李家的“羅圈架”若處理不當，不僅會讓這家人徹底斷了情分，還可能給其他村民的搬遷工作帶來負面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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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委會聯(lián)系齋堂法庭，希望能夠“靠前化解糾紛”。

情急之下，村領導想到了北京市門頭溝區(qū)人民法院齋堂人民法庭的“黨群司法服務站”，提出了“靠前化解糾紛”的請求。

受理案件后，法官馬婧怡深知這起糾紛的復雜性。擺在她面前的是“三重困境”：事實認定難、情感對立深、潛在風險大。

踏遍鄉(xiāng)路尋真相，以情入心解心結(jié)

?馬婧怡沒有急于組織調(diào)解，而是決定先“沉下去”。

此后幾個月里，她走訪村委會，調(diào)取土地登記等書面材料；根據(jù)線索，挨家挨戶找到老李家當年的老鄰居、老長輩，聽他們回憶財產(chǎn)分配的細節(jié)；前往區(qū)檔案館，翻找?guī)资昵暗牡仄醮娓稽c點拼湊當年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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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婧怡走村入戶了解相關情況。

筆記本上記滿了密密麻麻的調(diào)查記錄，財產(chǎn)分配的脈絡逐漸清晰。老鄰居的證言、村委會的舊臺賬、地契存根的記載，初步印證了“口頭約定”的可能性。

但馬婧怡也明白，光有事實還不夠，要解開這個家的心結(jié)，必須先熄滅各方心中的怒火。

“人和人的情感，就像鄉(xiāng)間小路邊的野草，既脆弱又有韌性。”

馬婧怡心里有了調(diào)解思路。

她先找到李建軍，聊起了往事：“大哥，您還記得小時候嗎？那時候剛搞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您父母找老支書說‘給兒子留間能遮雨的屋，給閨女留片能結(jié)果的樹’，這話老支書現(xiàn)在還記著呢。”一句話，讓李建軍沉默了許久。

馬婧怡趁李燕婷推著母親張桂蘭在村頭老槐樹下曬太陽時，喊來李二梅、李建軍。

“大哥、大姐，小妹每周三四天推著張阿姨曬太陽、按摩，張阿姨現(xiàn)在臉色紅潤，靠的不是房子，是小妹的貼身照顧啊。”馬婧怡的話，讓李二梅和李建軍的眼神軟了下來，看向李燕婷的目光里，多了幾分愧疚。

一次次推心置腹的溝通，一點點化解著心中的芥蒂。

親情歸位，司法溫情潤?quán)l(xiāng)土

調(diào)解室里，馬婧怡把張奶奶請了過來。

看著兒女們，張桂蘭抹著眼淚說起了當年的苦，老人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兒女們心里的“疙瘩”。

馬婧怡趁熱打鐵，組織各方坐下來談調(diào)解方案：既尊重當年的口頭約定，又考慮到李二梅的實際情況；同時明確張奶奶仍與李燕婷共同生活，李二梅、李建軍需輪流探望照顧。

“對不起，哥，之前是我太沖動了。”

“姐，妹子，是我不對，不該跟你們爭。”

“大姐也有不對的地方，以后咱一起照顧媽。”

調(diào)解協(xié)議簽訂當天，李建軍主動向李二梅、李燕婷道歉，三兄妹的手重新握在了一起，張桂蘭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此前各方擬提起的13起訴訟均未實際啟動。李家的搬遷工作順利推進，曾經(jīng)因財產(chǎn)爭執(zhí)產(chǎn)生的隔閡，早已在歡聲笑語中消弭。

這起糾紛的解決，還成了小河村搬遷工作的“活教材”。村領導感慨道：“以前村里遇到搬遷糾紛，總有人想著靠打官司來‘爭輸贏’。現(xiàn)在大家看到李家從‘反目’到‘和好’，都明白‘親人相爭，就像用自家的刀砍自家的樹，傷的都是自家人’。”

時光流轉(zhuǎn)，距離那場牽動人心的調(diào)解已過去一年多。

雖然馬婧怡已經(jīng)輪崗至其他部門，但她始終惦記著張奶奶一家的喬遷之事。

今年9月，當她再次來到張桂蘭家時，一家人正在院子里曬太陽。李建軍笑著迎上來：“馬法官，可把您盼來了！”

張桂蘭拉著馬法官的手往屋里引：“您看這房子多亮堂！小閨女特意選了朝南的戶型，說我年紀大了，得多曬太陽。”

馬婧怡感受到院門的紅聯(lián)、院落里的笑語、露臺外的青山，每一處都透著這個家庭的安穩(wěn)與和睦。

（文中所涉人物、地點均為化名）

來源：人民法院報、天平陽光客戶端

策劃：何江 張偉剛 劉曼 柳杰

記者：張馨葉 | 通訊員：康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