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久前的中國臺灣第60屆金鐘獎的頒獎典禮上,出現了戲劇性的一幕。
楊謹華與柯佳嬿,兩位一直被外界視作“宿敵”的女演員,作為頒獎嘉賓,一同登臺。
原本在臺上作勢要抓對方頭發的兩人,下一秒,突然相擁接吻。
這個吻,伴隨著兩人對“雌競”的公開質問。
“為什么女演員一起入圍就會被當成敵人?”
“為什么沒人寫男演員‘競爭’?”
當晚,楊謹華憑借《影后》中的“周凡”一角,在歷時18年、提名9次之后,終于捧起了夢寐以求的金鐘獎獎杯。
臺下,柯佳嬿微笑著,真心實意地為楊謹華鼓掌。這一次,再也沒有娛記寫她們是互相看不順眼的宿敵。
這“驚天一吻”與這座獎杯所代表的,遠不止楊謹華一個人的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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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鐘獎遺珠”
《影后》中,楊謹華飾演的“周凡”是一個被媒體稱為“無冕影后”的演員,她才華橫溢,卻屢次與獎項無緣。
這幾乎是楊謹華前半生演藝生涯的復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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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獲得這座“視后”獎杯之前,楊謹華有一個更廣為人知的標簽,“金鐘最大的遺珠”。
和不順的得獎運一樣,楊謹華的人生開局并不順遂。
她的童年,籠罩在父親暴力的陰影之下。她10歲時,父母離異,但母親為了照顧她和弟弟,仍選擇與父親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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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時的楊謹華
家庭的窘迫,讓楊謹華15歲就開始半工半讀。
18歲時,她曾嘗試以女子團體出道。可惜時運不濟,她練習了兩年時間,還沒出道,公司先倒閉了。
1997年,20歲的她成為劉德華《冰雨》MV的女主角,那個在雨中拍門的決絕身影,是許多人對她的最初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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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謹華的演員之路,走得異常緩慢。
2001年,她正式以演員的身份出道。非科班出身,長相又偏成熟美艷,在“清純可愛”風盛行的臺偶黃金時代,楊謹華的長相并不符合主流審美。
她幾乎沒有演主角的機會,只能長時間在各種偶像劇中扮演“花瓶”女配角色。
由于沒有受過系統訓練,那時的她演戲只靠本能,“大部分角色都只是念出臺詞,并沒有投入正確的情緒。”
直到2006年,楊謹華遇到了《白色巨塔》。導演蔡岳勛擅長講故事,這讓天生“愛聽故事”的她第一次真正理解了表演,體會到與角色“同喜同悲”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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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巨塔》
她飾演的記者馬懿芬,是一個不夠完美的的灰色人物,與一位已婚的外科醫生陷入不倫之戀,但也敢愛敢恨,在劇集結尾灑脫放手。
這個復雜的角色讓楊謹華首次入圍金鐘獎最佳女配角。這一年,她28歲。
真正的爆發是在2009年,32歲的楊謹華主演了偶像劇《敗犬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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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飾演的單無雙是雜志社的編輯,獨立、強悍、清醒。邁入33歲的單無雙依舊是孤身一人,正面臨著外界對女性的刻板審視:無論事業多成功,只要嫁不出去,就會被貼上“敗犬”的標簽。
但是單無雙對此嗤之以鼻:“有了男人就是抬頭挺胸的勝犬,沒有男人就必須垂頭喪氣,乖乖貼上敗犬的標簽嗎?”
這種清醒的態度貫穿始終。劇集結尾,年下男友拿著戒指向35歲的單無雙求婚,她只是接過鉆戒,笑著對男友說會再考慮:“問題是我很享受現在的生活,我干嘛要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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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劇徹底打破了臺偶灰姑娘的定式,創下中國臺灣地區的收視紀錄。
憑借“單無雙”這個角色,楊謹華首次入圍金鐘獎最佳女主角。
“陪跑”的命運,也就此拉開序幕。那一年,她入圍第44屆金鐘獎戲劇節目女主角,輸給了《女仨的婚事》的劉瑞琪。
2014年,她憑借《女王的誕生》中的唐美寶一角再度入圍金鐘獎,又輸給了《雨后驕陽》的鐘欣凌。
對觀眾和楊謹華而言,最大的“意難平”是《一把青》。
《一把青》改編自作家白先勇小說集《臺北人》中的同名短篇小說,講述了女學生朱青與空軍郭軫這對年輕人的愛情故事,也描繪了抗戰時期,空軍軍官及眷屬的生活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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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青》
楊謹華飾演的師娘秦芊儀,外柔內剛,是空軍村的“定海神針”。從端莊堅毅的大家閨秀,到歷經滄桑、失去一切的婦人,楊謹華的表演層次豐富,演出了職業生涯中的人生角色。
然而,2016年的金鐘獎上,這部劇包攬了包括戲劇節目導演獎、戲劇節目男主角獎在內的六項大獎,卻獨獨沒有楊謹華的視后。
2020年,楊謹華帶著探討新聞媒體生態的《鏡子森林》歸來,第6次入圍金鐘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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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森林》
2022年,現象級大熱劇《華燈初上》里,她飾演的酒吧媽媽桑蘇慶儀,是個“一生都在被奪走”的角色,表面溫婉優雅,實則暗藏秘密,角色復雜性罕見。楊謹華通過隱忍克制的表演,將這份復雜詮釋得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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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借《華燈初上》,她與林心如雙雙入圍金鐘獎視后。至此,楊謹華已經7次入圍金鐘獎。
然而,她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坐在頒獎臺下,強忍失落,微笑著為別人鼓掌,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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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敵”
得獎這條路,楊謹華走了很久。
從2007年《白色巨塔》的首次入圍,到2024年憑借《不良執念清除師》拿到人生中第一座戲劇節目女配角獎,楊謹華在金鐘獎的提名席上,坐了整整17年。
提名的第18年,她終于憑借《影后》登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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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執念清除師》
而她18年的視后之路上,最大的“勁敵”,便是柯佳嬿。
柯佳嬿比楊謹華小8歲,早年經歷同樣不算順遂。
她自稱學生時代是“灰色”的,她那時極其內向,不想被任何人注意到,和同學相處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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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佳嬿20歲那年,父親去世,她為了貼補家用,在幼兒園當老師。同一年,她在坐捷運時被星探發掘,出演了周杰倫《楓》的MV。
因為同樣的文藝氣質,她被稱為“小桂綸鎂”,早期以出演文藝片為主。
2010年,柯佳嬿憑借電影《艋舺》中的小凝一角打開知名度,提名了臺北電影節最佳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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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導演鈕承澤的話說,柯佳嬿“很像男生小學時候會暗戀的隔壁班女生,但不是第一眼會覺得漂亮的那種。”
這股獨特的氣質,讓她在電視圈也脫穎而出。
2016年,第51屆金鐘獎。柯佳嬿憑借都市愛情劇《必娶女人》入圍最佳女主角。她演的蔡環真,強勢,好勝,信奉“幸福是靠自己搶來的”,也能勇敢地對世俗作出反擊:
“男人愛過很多女人叫歷練,女人愛過很多男人叫隨便,我是談過很多戀愛,那又怎么樣?你們哪一個人可以站出來跟我說,一個女人談過很多次戀愛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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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屆金鐘獎,她的對手,是憑借《一把青》封神的楊謹華。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獎杯非楊謹華莫屬,但最終,柯佳嬿爆冷拿下了視后。
鏡頭掃過臺下的楊謹華,她一身白色禮服,笑得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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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第55屆金鐘獎,柯佳嬿帶著現象級爆劇《想見你》歸來,她一人分飾兩角,既演出了成年黃雨萱的活潑明朗,又演出了青春期少女陳韻如的孤僻陰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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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見你》
而她的對手,是出演《鏡子森林》的楊謹華。
這一次,柯佳嬿再次獲勝,二度封后。據當時的評審透露,楊謹華僅以一票之差惜敗。
事后,楊謹華無奈地發微博感慨:“下一次如果再不是我的話......也就這樣了,人生不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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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次關鍵的對決,楊謹華都輸給了柯佳嬿。
大眾最愛這樣的故事:一個是被獎項反復折磨的“遺珠”,一個是“獎運奇佳”的天才。
在人們的想象中,她們是視后寶座上互不相讓的“宿敵”,即便不是“互扯頭花”,也必定是“王不見王”。
然而,在第60屆金鐘獎的臺上,楊謹華和柯佳嬿用一個吻,親手打破了這個劇本。
那天,她們剛一上臺,就幽默調侃著大眾的刻板印象:“不是說好今天不扯頭發嗎?......要扯是不是?”“我也不怕,來啊,我忍你很久了!”
氣氛熱烈時,作勢要抓對方頭發的兩人,下一秒突然相擁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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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吻,伴隨著楊謹華對“雌競”敘事的公開質問:“為什么女演員一起入圍就會被當成敵人? 你看下臺下的男演員,怎么可以這么peace!”
柯佳嬿隨即轉向臺下,“為什么沒人寫男演員‘競爭’?我現在命令入圍的5位男演員,親旁邊的入圍者一下。”
臺下的男演員們呆住了。柯佳嬿隨即補刀:“你看,可見男演員感情也沒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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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是同一條賽道上拼盡全力的競爭者,也因此,是這個世界上最能理解彼此、最能欣賞彼此才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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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獲獎時
這種超越競爭的“惺惺相惜”,在當晚的金鐘獎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為戲劇女主角獎頒獎時,頒獎嘉賓林心如和楊貴媚喊出“楊謹華”名字的那一刻,楊謹華本人愣住了,眼淚止不住地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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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楊謹華一旁的謝盈萱和林廷憶,同是本屆視后的入圍者,比她還要激動。
三人共同出演了《影后》。在影片中,謝盈萱與楊謹華扮演一對在娛樂同期出道的好友,她們之間互相欣賞、也彼此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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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后》中,楊謹華與謝盈萱
戲內戲外仿佛形成了奇妙的互文,2022年,正是謝盈萱憑借《四樓的天堂》,擊敗了《華燈初上》的楊謹華。
盡管是直接的競爭對手,但楊謹華得獎,鏡頭捕捉到的謝盈萱的反應,是毫不掩飾、發自內心的狂喜和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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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是彼此最強勁的對手,也是彼此最真誠的祝福者。
楊謹華在獲獎感言中,特意感謝臺下的謝盈萱,“其實你是我心中的女神,每次你表演的時候我都在偷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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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引用了《影后》中的臺詞,將這個獎獻給所有還在堅持的演員:“不是不夠好,只是你還沒有被看見,只是那個燈還沒有照亮在你身上。等到那個燈瞬間亮起的時候,請你要記得,頭抬起來,腰挺直,好好享受這一刻。”
近年來,這種女性之間真實、復雜而動人的情誼,正被越來越多的人看到。
它是今年白玉蘭獎,宋佳獲獎時,臺下女演員們那張著名的“神圖”。
宣布宋佳獲獎時,閆妮大笑著將手中的棉花遞給宋佳,坐在后排的馬伊利臉上洋溢著真誠的笑意,而前排的萬茜,也激動地回過頭去祝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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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獲獎感言中,宋佳感謝了所有的女性創作者:
“大家在各自的作品里熠熠生輝,而我是最幸運的那個。我知道我們一直努力的是什么,我們選擇站在這里,不是因為我們有多年輕漂亮,不是因為我們把家庭事業平衡得很好,也不是因為我們穿了新一季的漂亮衣服,而是因為我們有創作能力,我們有能力成就一部作品,我們有能力成就一個角色......”
臺上的宋佳發表獲獎感言時,曾和她共同出演《好東西》的鐘楚曦在臺下舉起手機,邊拍照記錄,邊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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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為蔣欣頒獎時,關曉彤又哭又笑的臉。這位曾經三次提名卻未能獲獎的女演員,當晚終于圓夢,而為她頒獎的關曉彤,比蔣欣本人還要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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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也是辛芷蕾憑借《日掛鐘天》獲得威尼斯影后時,來自同代女演員們真摯的祝賀。
在辛芷蕾的描述中,這群女演員是那么可愛、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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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娛理|專訪威尼斯影后辛芷蕾:欲望就要說出來,你不說老天怎么聽到
當女演員們集體掌握了敘事的主動權,故事便不再只是嫉妒與撕扯。
她們親手終結了刻板的“雌競”劇本,重寫了故事的規則。在由女性寫就的故事里,主題不再是“誰打敗了誰”,而是“我們一起閃耀”。
這種坦蕩,才是這個時代里最真實、最動人的女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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