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路過的高速收費站，很可能是個直播間

作者：毛巾 編輯：園長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刺猬公社

你好，請拿好通行卡。一路平安，再見。駕車通過高速收費站時，你總會聽到收費員這樣的問候，并伴隨著標志性的職業微笑。幾平方米的收費崗亭里的工作，很多時候都被認為是重復單調，并缺乏交流的。

交費，抬桿，就此告別。你在祖國將近20萬公里的高速公路上駛向廣闊天地，想象小房間里的收費員該如何打發枯燥的上班時間。殊不知那個年輕人頭一轉，就和直播間里的家人們侃侃而談，同步即時路況信息，偶爾還來上一段才藝表演。

這是正在發生的故事。從2024年開始，全國各地的高速收費站紛紛在抖音賬號上開始直播。從廣東到甘肅到云南，各省收費員陸續開啟了平均每天4-6小時的“直播上班”，在完成日常工作的空檔與觀眾交流。

昆倘高速的收費員主播在和觀眾互動。圖源抖音

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不完全統計，當前活躍的抖音高速收費站賬號至少有幾十個，直播在線人數從十幾人到近千人不等。收費站直播因何興起？看直播的人都是誰？帶著這樣的問題，我們通過抖音直播，對收費員主播們進行了一次“在線探班”。

在廣西南寧南收費站，抖音主播“小吳在路上”開始了一天的工作，她今天要同時完成收費員和主播這兩項職業的任務——在從窗口不斷遞出通行卡，迎來送往的間隙，抽空看兩條彈幕，給出及時的回復。

這是一個車流量很高的收費站，不時有大車通過。兩小時的直播時間里，收費員顯得很忙碌，身體一會兒轉向收費窗口完成本職工作，一會兒轉向屏幕回復線上提問，說話密度很高，基本沒停下過。好在無論是哪門職業，微笑服務的態度總沒錯，“小吳在路上”工作與讀彈幕時的溫柔和耐心也讓很多在線觀眾在直播間里駐留。

彈幕評價“這工作挺費口水的”。圖源抖音

點進“小吳在路上”的抖音主頁，便能發現“小吳”并不是一個人，而是南寧高速公路運營分公司的直播團隊，賬號頭像也是三個穿著工裝的收費員。相關資料顯示，南寧高速公路運營分公司隸屬于廣西新發展交通集團有限公司，在今年6月27日用“小吳在路上”的抖音賬號開始直播，并在7月讓主播團隊接受了直播運營、互動技巧等方面的專業培訓。

更多的高速運營公司則直接用官方抖音號直播，如東格高速、云蘭高速、新雞高速、廣那高速、汕湛高速等，去年和今年正是這些高速賬號開始著重發力的兩年，曾經“隱身”在高速路背后的團隊，今天的工作越來越可視化。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很多格式相似的賬號名稱——定西PPP高速“隴芋通”、天水高速“櫻桃紅”、酒泉高速“金胡楊”、環蘭高速“金百合”等，都是以甘肅省內高速名字與其對應的服務品牌來命名。收費站直播，也是高速企業品牌前期建設并擴大影響力的重要步驟。從便民服務、公路養護到應急救援等工作，都能通過新媒體側的運營得到展現。它們的直播方式也都像“小吳在路上”一樣，采用收費員輪崗制，誰上班誰就開播。

晚上21:30打開抖音，仍有很多高速賬號在直播

如果收費站直播更多是企業層面的決策的話，那收費員們是否愿意接受自己主播這一新的身份定位呢？

我在上述的四五個直播間里發言，詢問當值主播開播是否來自公司要求，以及是否有直播時長規定和薪資獎勵。她們均表示是自愿開播，沒有硬性要求，但也沒有額外的績效。其中一位說在確定直播人選時，領導會找合適的人談話，比如開朗健談一些的就會被鼓勵開播，但最終要不要直播還是看個人意愿。

從個人的實際觀看體驗上來說，絕大多數收費員主播在直播時都保持著飽滿的熱情（當然彈幕也有人打趣地提到主播深夜開播會打瞌睡），并能和觀眾進行高頻率的互動。在福建、廣西、廣東等沿海地區開播的收費站總體會更忙碌一些，直播內容以簡潔地回復彈幕和答疑解惑為主。

而對于車流量較少的收費站，直播聊天也是一種坐班時的溝通和消遣，收費員主播會和觀眾就一個話題進行長時間的延展。例如在觀看永大高速永仁—大姚段的蓮池收費站的直播中，我就知道了當地的豆漿魚和驢肉是值得打卡的美食。即使是漫不經心的閑聊，很大程度上也是能給到觀眾一次地道本地旅游指南，以細致且人性化的方式，將高速和文旅串聯在了一起。

永大高速采用了雙人直播，兩個人和觀眾聊起天來氣氛更活躍

在全國遍地開花的收費站直播中，我在所有直播間都看到有彈幕詢問ETC和“綠通”相關的問題，主播會都對這些疑問進行第一時間的詳盡解答。我才意識到，收費站直播的最大受眾，可能并不是無聊解悶想來聽歌聊天的網友，而是在公路上行駛工作著的貨車司機。

“綠通”是鮮活農產品運輸綠色通道的簡稱，符合綠通標準的運輸車輛，可以享受免收通行費的優惠政策。司機們往往對自己是否是合規的“綠通車”有很多疑問，如免費品種范圍、整車裝載要求、重量與尺寸限制等等。雖然可以在政府官網和交通運輸部的微信公眾號上查詢到政策的具體細節，但比起費勁地找網頁翻表格，找個開播收費站問一問顯然要方便得多。

“綠通”農產品品種目錄規定得相當細致。圖源中國政府網

“綠通車”通過收費站是最耗時的。直播時間內，主播有時會要離開收費崗亭和鏡頭，往往都是因為有綠通車來，要去幫忙查驗。因此，貨車司機更想在出發之前就讓自己達到符合綠通標準的狀態，而為了生活，拉一趟貨總是要滿打滿算地裝。

那超限的容忍度在哪里？有什么可以合理調整的空間？規定鮮活農產品要占車輛載貨質量或容積的80%，哪些農產品算質量合適？哪些又算體積合適？在直播間內，這些疑問都能得到一手的交流和反饋，收費員主播不僅能提供較權威的解答，更有處理現實情況的豐富經驗，能幫助綠通車順利通行。

“綠通車“通過收費站。圖源抖音@小吳在路上

廣泛分布的收費站直播點，能讓司乘人員第一時間通過直播間了解到所在地具體的路況信息，進行出行參考，也能在旅途中獲取更多便捷的服務和幫助。

如河北青銀高速銅冶收費站在國慶前的直播，既展示了站前擁堵狀況，幫助人們錯峰出行，也介紹了收費站附近充電樁、應急藥品與臨時疏導點等便民信息；而中鐵昆倘高速則在款莊收費站旁建設了24小時開放的綜合服務驛站，配備了醫藥箱、微波爐、咖啡機、雨傘等設施，并通過直播讓更多出行人員了解到，在這里可以得到怎樣具體的服務與幫助。

直播是一個窗口，它背后承載的是整個高速公路運營模式的轉型升級。我們能看到一場變革，正在高速公路行業內部，同時在收費站直播間內發生著。

在社交媒體上，你還能找到很多收費員工作的“勸退帖”。畢竟在大多數人的印象中，收費員就是每天枯坐在座位上，是一個高度程序化的崗位。但現在，直播正在改變這種刻板的認知，全天無論早晚，你總能在直播間里找到那個和你談笑暢聊的收費員，而這一次她們臉上的，顯然并不是假笑。

直播鏡頭重塑了收費員的身份，也提升了這一職業的價值感。當她們就具體問題每天為上百名司機答疑解惑時，她們不僅是客服，也是盡職盡責的“官方發言人”；當她們把當地農業特產介紹到直播間時，當她們穿上特色的民族服飾開播時，她們很大程度上，也已經成了本地文旅的代言人。

位于云南苗族壯族自治州的廣那高速的直播間。圖源抖音

在過去的不少勸退帖下，收費員被評價為一份穩定適合養老，但完全沒有職業發展的工作。有做過收費員的年輕人曾現身說法：收費員的工作很熬人，一個人的熱情和創造力會迅速在這個崗位上被磨滅掉。

而直播為這門職業注入了新的活力，它讓每一場直播也成為了年輕人提升個人素質的舞臺——在官方賬號下直播，主播需要快速組織語言，靈活面對各種提問，有時需要管理直播間的秩序，甚至要去妥善處理少數不懷好意帶節奏的彈幕，這對收費員的溝通能力也是很大的歷練。

當網友通過屏幕，跟著收費員在窗口和鏡頭間輾轉，目睹她要同時完成收費和直播兩項工作時，也會對這份職業產生更深層次的理解和共情，看到高速公路背后的溫度，甚至可以在各個高速直播間播連麥時，加入到收費員的“帶薪閑聊”中。

新雞高速和香麗高速的直播連線。圖源抖音

中國大陸第一條開放通行的收費高速公路是1988年的沈大高速，那也是收費員這一職業在國內誕生的日子，距今已有37年。從遞出通行卡到點開直播鍵，高速收費站封閉的崗亭，大概已不再適用于當下的時代，于是它在直播間里開啟了一場進化——它不再是一個冰冷的通行費征收點，而變成了一個集信息發布、客服咨詢、文化傳播與情感聯結于一體的現代化服務節點。

下次路過那個熟悉的收費站時，你可以向崗亭里多看那么一眼。那個微笑著向你道別的工作人員，可能也正在通過直播間，和更廣闊的世界相連。

或許，我們也可以忘掉前文一切賦予收費站直播間的宏大意義。生活太短，工作太長。上班時有人說說話，其實就挺好。

本文轉載自【刺猬公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