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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灰兔
圖片丨受訪者提供
從七月到十月,鄭露民用雙腳橫貫了整個歐洲大陸。
挪威500公里、芬蘭325公里、羅馬尼亞168公里、法國比利牛斯855公里、瑞士之巔700公里、意大利冰川之旅450公里、英國1375公里——三個月,七場頂級超長距離越野賽,總里程超過4400公里,累計爬升超過180公里。
他睡過挪威的冷雨荒原,熬過芬蘭蚊蟲縈繞的密林,在羅馬尼亞山脊競速,也曾在比利牛斯的熱浪中日夜兼程。最后,他在英國的賽道上,將自己身體和精神的最后的能量燃燒殆盡。
有人說這是“不可能完成的賽季”,但鄭露民說:“我只是想看看,一個人到底能跑多遠。”
以下,是他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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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挪威的荒野
冷雨中幾乎失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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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任何一個瘋狂計劃的起點,都需要一記“下馬威”來讓你保持清醒。我的2025年歐洲夏季挑戰,就始于這樣一記響亮的耳光。第一站,挪威的奧斯陸-卑爾根500公里越野賽(Oslo-Bergen 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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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陸-卑爾根越野賽的發槍時刻
出發前,我看著官方數據——500公里,累計爬升17000米。這個爬升量,對于距離而言,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平路”。我后續跑完的巨人之旅冰川之旅(Tor des Glaciers),450公里,爬升就有32000米。所以,我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會是一個相對輕松的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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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前,拿到號碼布的鄭露民表情輕松,渾然不知接下來會面對什么樣的考驗
我被騙了,徹頭徹尾地被數據欺騙了。
現實是,這500多公里的賽道,有超過300公里是完全的野路。那種根本無法跑起來,甚至連行走都異常艱難的原始路徑。更致命的是天氣。挪威的夏天用連綿不絕的冷雨給了我最“熱情”的歡迎。那不是普通的雨,是能滲透進骨頭里的冰冷。我的鞋子,在超過95%的時間里,都是完全濕透的,從未干過。
強制裝備里要求攜帶帳篷、睡袋和睡袋內膽,這讓我的背包異常沉重。背著沉重的行囊,踩在泥濘濕滑的野路上,每天被冷雨澆灌,那種感覺,很難用語言形容。痛苦、絕望,但又必須前進。最終,我用了178個小時,將近七天半的時間,才抵達終點。
印象最深的是一個凌晨。天快亮了,但我正處在體能和精神的最低谷,又困又冷。山上的風裹挾著雨,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路還是那么難走。那一刻,我感覺自己非常危險,只要停下來,可能幾分鐘內就會失溫,然后就“拜拜”了。我看到前面有其他選手臨時搭了帳篷準備出發,我實在扛不住了,跑過去借他們的帳篷躲了幾十秒。他們已經準備拆帳篷走了,就讓我進去緩了那一下。我困得幾乎要昏厥過去,在里面瞇了大概一分多鐘,他們一拆外帳,冷風灌進來,我一個激靈,醒了,然后繼續走。就靠著那幾十秒的喘息,我熬到了天亮。
也是在那場比賽,我經歷了迄今為止最嚴重的一次幻覺。當時具體看到了什么,現在回憶起來已經模糊,只記得那些景象異常真實,甚至有些恐怖,心里想著什么,就會出現什么,我見到了很多的補給站和休息區,但其實都是假的,還會把一棵樹看成吊著的人,把我自己嚇一跳。
總的來說,第一場比賽結束后,給我帶來的不是完賽的喜悅,而是劫后余生的慶幸和對整個計劃的重新評估。它最虐,也最讓我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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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芬蘭感受饑餓
在蚊蟲堆里努力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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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空隙,我從挪威轉場到芬蘭,開始了第二站——瘋人300越野賽(NUTS 300),一場326公里的比賽。有了挪威的教訓,我本該更加謹慎,但我又一次低估了它。
它的爬升更少,只有5000多米,這讓我再次產生了“平路賽”的錯覺。我想象著自己能在40多個小時輕松完賽。然而,現實再次給了我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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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露民奔跑在瘋人300越野賽的賽道
這場比賽,幾乎全程都在無人區的森林公園里。你可以想象一下,連續一百多公里,你都看不到任何人煙,沒有便利店,沒有村莊,只有無盡的樹林和土路。它的補給站設置堪稱“極限”:第一個補給站在88公里處,而第二個補給站在驚人的206公里處,中間間隔了118公里。這之后所謂的補給站,很多只是一個接水處,沒有食物,也沒有工作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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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比賽一邊在微信群里吐槽,是鄭露民放松精神的主要途徑
在這漫長的無人區里,唯一的補給來源就是路邊的溪水和自己背包里的食物。而我又犯了個錯誤,賽前在超市買了一包牛肉干,想著能補充蛋白質和鹽分。結果,那牛肉干是用魔鬼辣椒做的,辣到夸張。我只吃了一口,就感覺整個人快要被“辣飛”了,吃不下去,只能背著,成了身上的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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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人300越野賽中,選手們只能從溪水中獲取補給
于是,在芬蘭的森林里,我唯一的能量來源就只剩下能量膠和兩包干果。我按照每15到20公里一支能量膠的頻率補充,但長距離的消耗是巨大的,后半程我餓得不行,這又變成了另一場荒野求生。好在芬蘭夏季是極晝,24小時的白天讓我免于產生夜間的幻覺,但揮之不去的蚊蟲大軍是另一種折磨,組委會專門發了通告,在成堆的蟲子包圍下,我必須戴著防蚊面罩,否則簡直喘不過氣來。
最終,我以67小時36分的成績拿到了全場第四。這兩場背靠背的比賽,讓我深刻地理解了,超長距離越野的本質,首先是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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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羅馬尼亞的成績
就沒有睡覺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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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兩場“生存游戲”后,我終于迎來了一場真正的“比賽”——羅馬尼亞的野獸百英里越野賽(Beast 100M),一場短距離的百英里賽事。
距離短了,意味著比賽的性質從完賽轉向了競速。我本來的計劃,依然是把它當作一次訓練,輕松跑完就行。但比賽就是這樣,一旦你處在一個有競爭性的位置,身體里的好勝心就會被點燃。
比賽開始后,我發現自己竟然跑在了前五名。看著身前身后都是高手,我心想,怎么也得爭個名次吧?于是,心態立刻切換。這場比賽的參賽人數不多,但水平極高,前三十多名都是ITRA 500分以上的選手,700分以上的也有四位。
但比賽過程遠比我想象的艱難。羅馬尼亞的夏天用連續兩天34度的高溫“招待”我,賽道有幾十公里也是無法跑的野路。高溫暴曬下,我在一個補給站被熱爆了,停了半個多小時吃西瓜、喝水、降溫。我以為大家都會掉速,沒想到排在我后面的選手異常頑強,他沒怎么掉速,趁機把我們之間的差距從一個多小時急劇縮小到了40分鐘。那一刻我真的慌了,趕緊加速,還好最后頂住了壓力,保住了名次。
這場比賽,我一秒鐘都沒睡。在這樣高水平的百英里比賽里,你想睡覺,還想拿名次?那是對對手的不尊重。最終,我用時31小時54分,拿到了男子第三、全場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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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比利牛斯
不知道比賽什么時候會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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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羅馬尼亞的短途競速,我一頭扎進了比利牛斯山脈的“烤箱”。第四站,穿越比利牛斯山九百公里越野賽(TransPyreneA 900),855公里,爬升56552米。光看數據就知道這比賽不簡單,但它最折磨人的,反倒不是距離和爬升,而是天氣和隨時會出現的比賽暫停。
比賽期間,我們遭遇了席卷歐洲的熱浪,氣溫最高飆到40度。為了安全,組委會決定:在每天最熱的時候,強制暫停比賽。這對我的影響是致命的。我的優勢在于超強的耐力,在長距離中,我可以通過穩定的節奏和更少的休息,慢慢拉開與對手的差距。但現在,每天的暫停就像一次“清零”。你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優勢,在暫停點被瞬間抹平,所有人休息過后,又幾乎在同一起跑線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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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比利牛斯的暴曬中,鄭露民因為高溫突然開始流鼻血
這讓我非常惱火。這就好比一個700分的選手和一個500分的選手比賽,本來能拉開10小時的差距,因為不斷地暫停重啟,最后可能只能拉開5小時。雖然名次還能保住,但那種無法淋漓盡致發揮的憋屈感,始終揮之不去。
不過,這場比賽也有特殊的意義。這是我夏季挑戰中,第一場有其他中國選手參加的比賽。前三站,放眼望去連一個亞洲面孔都沒有。在這里,我知道賽道上還有同胞在奔跑。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心里會踏實一點,沒那么孤獨。大家都是中國人,能在如此艱難的賽道上遇見,本身就是一種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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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鄭露民枕著越野包席地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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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擺爛”
在瑞士損失了一半的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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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站,瑞士之巔700(Swiss Peaks 700)。這是我相對熟悉的賽道,去年跑過660公里的組別,所以心里很有底。但有時候,經驗反而會成為最大的陷阱。
去年的比賽,前半段是分段計時,更像是讓你體驗賽道,不計入最終總成績。我以為今年也是如此。于是,比賽開始后,我跑得非常“擺爛”,完全是放松和享受的狀態,結果跑到中途才發現,規則改了,今年前半程也計入總成績!我一看排名,已經掉到30多名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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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瑞士之巔700比賽前,鄭露民和中國跑友的合影
那一刻,我真是哭笑不得。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大坑。沒辦法,只能在后半程開啟“狂暴模式”,奮力追趕。我把所有的能量都調動起來,一路超車。去年,我跑后半程360公里用了130個小時,今年,我只用了106個小時,快了整整24個小時。最終,我把總名次從30多名追到了男子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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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年瑞士之巔的比賽中,鄭露民以性別排名第五,年齡組排名第三的成績站上領獎臺
這次經歷給了我一個深刻的教訓:永遠不要想當然。每一場比賽都是全新的,你必須時刻保持敬畏和專注。但從另一個角度看,這個“陷阱”也逼出了一個更強的我。那106個小時的追趕,讓我看到了自己身體里蘊藏的潛能。那也是我整個夏季挑戰中,睡得最香的一覺。在一個補給站,我休息了7個多小時,實實在在地睡了5個多小時。高質量的睡眠,是我后半程瘋狂反撲的最大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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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川之旅
從崩潰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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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了比利牛斯的熱和瑞士的“坑”,我以為自己已經百毒不侵了。但第六站,意大利的冰川之旅(Tor des Glaciers)卻給了我最沉重的一擊,幾乎讓我徹底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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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前,鄭露民的定妝照
問題出在賽前。因為要做一些拍攝,我賽前一天幾乎沒怎么休息。這對于一場450公里的殘酷比賽來說,是致命的。比賽一開始,我就感覺整個人不對勁,身體是空的,精神是飄的,完全找不到節奏。爬坡爬不動,平路也跑不起來。我眼睜睜地看著大部隊離我遠去,自己很快就掉到了隊尾,成了倒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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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冰川之旅比賽中的鄭露民
那種感覺太煎熬了。我跑比賽,喜歡一種身體舒展、節奏流暢的狀態。但當時,每一步都是一種折磨。身體不舒服,心理也跟著垮掉。在最困、最累的時候,我又一次遇到了該死的軌跡錯誤,在原地打轉,那一刻我所有的負面情緒都爆發了,對著空山不住地咒罵。
說實話,那時候我真的想退賽了。如果不是有幾百人在群里看著我,如果不是有那么多關注和期待,可能我就真的放棄了。我自己跑比賽時,是個很容易放棄的人,只要感覺身體不爽,不是自己喜歡的節奏,我可能就退了,我不想那種“摧殘”自己。
但這一次,我不能。我知道我不能。我在那個幾百人的群里吹了那么多牛,接受了那么多贊美,我怎么好意思退?我硬是把自己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一點點調整呼吸,一點點找回節奏。前半程跑得有多煎熬,后半程我就反彈得有多堅決。最終,我不僅完賽了,還創造了這項賽事的國內選手新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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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MTC
卡在關門的崩潰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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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夏季挑戰的最后一站,是英國的蘭茲角越野賽(MTC LEJOG),1375公里,爬升16500米。這是整個計劃中最長的一段路,也是對我過去幾個月所有積累的終極考驗。坦白說,這是七場比賽里最難的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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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露民在蘭茲角越野賽中
這場比賽開始前,我幾乎沒有恢復期可言。冰川之旅在9月18號左右結束,僅僅兩天后,21號的凌晨,我就為了趕早上6點的飛機,熬了一個通宵從意大利飛往英國。到了英國,我住在我弟弟那里,名義上是調整休息,實際上就是徹底“躺平”。我什么都沒做,沒有拉伸,沒有訓練,甚至連路都不想走,每天就是去中國超市買點菜,和他一起做飯吃,狂吃雞肉、牛肉和米飯。我們倆都不愛吃蔬菜,那幾天幾乎就沒怎么碰過。
從比賽第一天起,我就覺得很累,身體是疲勞的,完全跑不動。第一天78公里、1000多米爬升的路,我用了8個半小時多,比我正常狀態慢了半個多小時,而且感覺非常吃力,那時我就知道身體完全沒緩過來。
而這場比賽最殘酷的地方,在于“每小時不得低于6.5公里”的關門限制。這不像其他比賽,你前面跑快點,后面就能存下時間休息調整。在這里,你每一分鐘都必須維持在這個速度之上。
于是,比賽變成了一場日復一日的痛苦煎熬。我每天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被關門時間追著跑,沒有任何緩沖的機會。我當時在群里表現得很消極,說隨時準備放棄,這不是開玩笑,而是真實的想法。我每天都在擔心第二天自己會徹底垮掉。那幾天的狀態,就是熬一天算一天。
真正的極限出現在第九天。組委會說,只要熬過前九天,第十天開始速度限制會稍微放寬。為了這最后一搏,我幾乎拼上了老命。群友們一直鼓勵我“就當最后一天來跑”,那天,我真的就是這么做的。我把所有能量都榨干,最終在關門時間前幾分鐘沖過終點(規定時間14小時07分,我用了14小時05分)。
更折磨人的是心理。比賽太殘酷了,參賽的六個人里,不斷有人因為受傷或者心理問題退賽。你看著前一天還生龍活虎的對手,第二天就突然毫無征兆地退了,那種“兔死狐悲”的感覺讓人恐懼,你會想,下一個會不會是自己。
跑到后半段,我的左小腿前側也腫了起來,開始劇烈疼痛。那時候,一切都失控了,不像前幾場比賽盡在掌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隨時準備放棄。其實之前排名第一的選手很早就退賽了,從那以后我雖然一直保持著第一的位置,并且領先第二名差不多10個小時,但因為身體的原因,也只是在苦苦支撐,沒能再把優勢擴大。最后幾天,完全是靠意志力在熬。
最后一天,腿上的疼痛似乎已經麻木了。我又奇跡般地跑了起來,速度甚至回到了接近每小時8公里。沖過終點的那一刻,我沒有太多的興奮,只有一種徹底被掏空的虛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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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結束后,獲得冠軍的鄭露民被組委會放在了官網首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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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的曠野:
在孤獨與喧囂之間
很多人看到我連續完成這些比賽,會驚嘆于我的體能和恢復能力。但我想說,體能只是基礎,是入場券。當距離和頻率達到如此極端的程度,真正的考驗來自精神層面。
我是一個習慣獨處,甚至享受孤獨的人。但在漫長的、日復一日的山野奔襲中,孤獨會變成一種腐蝕性的力量。跑著跑著,人是會神經失常的。所以我需要一個和外界連接的渠道,來保持心理狀態的健康。這就是我為什么建了一個幾百人的微信群,在比賽時不斷在里面“抱怨”的原因。
在山上,我一個人,太無聊了。我會罵組委會補給差,罵GPS軌跡不準,罵天氣惡劣。這是一種情緒的宣泄。我不是機器人,我也有脆弱、崩潰、想放棄的時候。尤其是在極度疲憊、饑餓、困倦的時刻,如果再遇到一點點挫折,比如軌跡錯誤,情緒就會瞬間爆發。我會對著空無一人的山谷大吼,爆粗口,罵所有能罵的東西。
這種宣泄能讓我及時調整過來。群里三百多雙眼睛在“盯著”我,這成了一種外在的約束力,推著我走出了最艱難的時刻。所以,我需要孤獨,也需要這種連接。我在這片精神的曠野上,給自己找了一個錨點。
經常有人問我恢復的秘訣是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高科技產品,或者嚴謹的營養方案?
答案可能會讓很多人失望。我沒有什么秘訣。我的恢復方式,就是最原始的兩件事:吃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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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在比賽中,鄭露民才會主動進行按摩
賽前,我會狂補肉和碳水,儲備能量。賽中,我會保證足夠的休息,從不為了拼速度而跳過必要的睡眠。該睡的時候就得睡。我覺得,那種可以連續幾天不怎么睡還能跑的人,可能是因為他們走得慢,消耗小。而我喜歡跑得快,跑得快消耗就大,所以必須用更多的睡眠來恢復。這是一種良性循環。我希望每一次躺下,都能睡足4個多小時。
賽后,就是下一場比賽的賽前準備。狂吃,狂喝,狂睡。吃什么?這由不得我。我沒有后勤團隊,只能看住處附近有什么,有面包吃面包,有米飯吃米飯,不挑。我甚至不用筋膜槍,不做按摩拉伸,不進行冷熱水浴。我對牛奶和蛋白粉過敏,所以那些恢復補劑也與我無緣。
我的身體,就靠著最基本的食物和睡眠,一次又一次地從極限狀態中恢復過來。也許我的身體確實有它的獨到之處,但我更相信,這是大量比賽經驗積累的結果。我受過很多傷,也曾無數次把自己推到極限。只有那樣,你才能真正了解自己的身體:它的上限在哪里?什么樣的信號預示著即將受傷?這是一種無法從書本上學到的、屬于自己的身體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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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鄭露民可以
當最終完成比賽時,我感覺自己的一切都被燃盡了。為了這次挑戰,我發揮了所有的力量,也確實燃燒了自己所有的激情。說實話,已經跑到有點不想跑了。
如果用很舒服、很享受的節奏就能完成,那就不叫挑戰極限了。既然是挑戰,那就注定是痛苦的,是艱難的,我能接受這種結果。但代價是巨大的,這次的挑戰幾乎燃燒了我對跑步這件事的熱情。一場接一場太密集了,我根本沒緩過來,心理上的東西都還沒消化,馬上下一場又開始了,就有點跑到崩潰。而且我現在傷還沒好,無論是身體上的傷痛,還是精神上的疲憊,都讓我暫時無法再接受跑步這件事了。
三個多月后回到國內,在機場有群友舉著海報來接我,這對我來說是全新的體驗。我以前很少混圈子,爬完山也是自己一個人悄悄回來,從沒這么熱鬧過。能再次吃到中國菜,周圍都是講中文的人,那一刻還是有些感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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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后,來機場迎接鄭露民的群友們,他們見證了鄭露民完成挑戰的全過程
很多人問我,完成這次挑戰之后,下一步的目標是什么?會不會去嘗試像從南極跑到北極那樣的終極探險?
我的答案是否定的。那樣的挑戰,固然偉大,但它的可復制性太強了。任何人,在任何時間,只要有足夠的決心和資源,都可以去嘗試。你可以去打破別人的記錄,然后又會有下一個人來打破你的記錄。這對我來說,缺乏獨特的吸引力。
我真正感興趣的,是構想和完成那些“不可復制”的事情。
就像這次的夏季挑戰。它之所以成立,是因為一個偶然的“天時地利人和”:剛好有這么多頂級的超長距離賽事,密集地在同一個夏天舉辦;剛好它們的時間銜接得上,可以一場接一場地跑;又剛好有我這么一個人,既有能力,又有意愿去完成它。這些苛刻的限制條件,賦予了這次挑戰獨一無二的價值。即使是我自己,未來也很難再復制一次這樣的旅程。
對我來說,最大的樂趣并非來自沖過終點線的那一刻,而是來自于當初在地圖上、在賽歷上,把這些點連成一條線的那個瞬間。我相信我的天賦不在于絕對的速度,而在于這種創造力和想象力。
人生在世,有些事錯過了,就真的錯過了。當萬事俱備,東風也來了,欠缺的就只是一個想法——你到底要不要去做?
我的答案,永遠是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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