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陽博物館一個不太起眼的角落,有個小小的陶俑,總是安安靜靜地坐著,被冷落是它的宿命。
只有9厘米多點的高度,一頭濃密的卷發,埋著頭右手扶著脖子,左手搭在膝蓋上,好像整個人都被一種巨大的悲傷壓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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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洛陽博物館
你走過去,繞到他前面,也看不到他的臉,他把自己藏得太深了。
這是個“昆侖奴”,1965年在河南省洛陽市出土,來自北魏一位皇子的墓葬。
不知道為什么,在那么多精美的陪葬品里,這個不說話的小人兒,反而是最讓人感慨的。
他穿著紅色的窄袖長袍,褲子塞進靴子里,一看就是外來者的打扮。中國有很多關于昆侖奴的文物,但這件個人看起來最有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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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陶俑要么站著,要么騎著馬,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只有他坐在地上,深深地陷在自己的情緒里。
你會忍不住想,他為何難過?是為那個早逝的年輕皇子哀悼,還是為自己飄零萬里的命運感到絕望?
其實,他也是古代的打工人,只不過他的命運完全無法由自己掌控!
藝術的神奇就在這里,跨越1500多年,我們依然能聽懂那種無聲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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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圖
說起“昆侖奴”,很多人會想到唐朝,其實更早的南北朝時期就已經有了。
他們大多來自東南亞的島嶼,也有少數來自更遠的印度乃至非洲東海岸。“昆侖”不是指現在的昆侖山,而是對南方海上諸多地域的泛稱。
他們皮膚黝黑,頭發卷曲,是怎么來到中原的呢?
主要靠阿拉伯商人,那時候的阿拉伯人掌控著印度洋的海上貿易,他們的船隊就像今天的遠洋貨輪,把各地的特產運來運去。
外國的香料、象牙、珍珠等商品,當然也包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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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象出來他們的命運!在爪哇或蘇門答臘的某個海邊村落,一個年輕人在捕魚或耕作時,突然被陌生的武裝人員抓住,捆著手腳拖上船。
船在海上顛簸數月,很多人死在途中,活下來的被運到波斯或阿拉伯的市場上,像貨物一樣被挑選。
然后他們要繼續往東走,穿過絲綢之路,或者繞道南海,最終抵達洛陽、長安這樣的大都市。
這個過程漫長而殘酷,阿拉伯商人精明、冷靜,只在乎利潤。在他們眼中,這些被販賣的人和箱子里的香料沒什么區別,都是能換錢的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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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2年在墨西哥 一位女奴隸正在被售賣
這讓人想起歐美的“黑奴貿易”,這種事情在全世界都有過,無非就是強者碾壓弱者。
《舊唐書·林邑傳》等史料都記載過,當時對昆侖奴的控制手段很殘酷。
男奴隸直接閹割,風險也大,常常“十存二三”。不過那時候的宮廷應該有技術,畢竟有太監這個職業嘛,可能是路上也死了很多。
而對女性昆侖奴,則多用鐵鎖禁錮雙腳,以防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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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男女人俑 現藏故宮
你可能不知道,在唐朝想炫富,光有金銀財寶可不夠,還得有些“進口限量版”奴隸才夠排面。
當時長安城里的富豪圈流行四類外國奴隸:昆侖奴、菩薩蠻、新羅婢和僧祇奴,從單純的賣苦力到載歌載舞,個個都有獨門絕活。
菩薩蠻是從傳說中女蠻國來的舞女、新羅婢是來自半島的“家政”、僧祇奴一部分來自北非。
也有一些人如果遇到好主子,甚至能名留青史。比如東晉時期就出現過一位黑人皇后李陵容。
她原本是會稽王府的宮女,因相士預言“此女能生貴子”,被司馬昱納為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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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陵容參考圖
果然她接連生下晉孝武帝和司馬道子,不過歷史記載比較模糊,只是說她很黑,宮人稱呼她為“昆侖”,究竟是不是黑人還有爭議。
唐代傳奇小說《昆侖奴傳》里,還記載了一位身懷絕技的磨勒,他不僅能解讀暗號、擊殺惡犬,還能背著主人飛檐走壁成全姻緣。
古代中國包括周圍都是文明國度,但歷史從來不是非黑即白。
我們推崇的盛唐氣象,這條路上也流淌著無聲的眼淚。那個小陶俑低垂的頭,或許正是在為所有經歷過這種苦難的人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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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陶俑之所以打動我們,不是因為他有多精美,而是因為他太像一個人了。
一個有感情,會痛苦的真實的人。那些制作更精美、體型更大的陪葬品,展示的是權力和財富。
而這個不起眼的小陶俑,卻保留了人性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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