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老羅西貝事件熱度不減,它也確實戳中了我們在吃飯這件事上的痛點:為什么東西越來越難吃,每到飯點就不知道要吃什么。或許我們可以從美國這個冷凍食品、罐頭食品、運輸食品大國的飲食演變中找到一點答案。
以下文章摘錄自《中午吃什么:一位吃貨經濟學家的美味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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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什么
作者:[美] 泰勒·考恩
出版時間:2025年9月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新民說
東西為何越來越難吃
在美國,食物有一道漫長的弧形發展軌跡,中間貫穿幾個大重點。美國有簡易速成、合成加工的文化;從麥當勞、Hostess Twinkies 奶油夾心海綿蛋糕,到 Velveeta 加工奶酪和幸運符(Lucky Charms)早餐麥片,爛食物似乎無所不在;Good & Plenty 甘草糖,更是一向重“多”不重“好”。
20 世紀 60 年代初期,假日酒店(Holiday Inn)供應的食物有八成來自芝加哥中央廚房運出的冷凍包裹,因此這家連鎖酒店的大部分餐廳只需要一名廚師和一名洗碗工。當時著名的連鎖牛排館泰德(Tad’s),曾創立一家新的連鎖分店叫做“泰德三十種餐”,他們賣雞肉、扇貝、牛排和土豆冷凍餐,餐點會用塑料膜包起來,由食客自己放進每張桌子旁邊的微波爐解凍,吃起來沒什么味道,這餐廳卻毫無愧色。
關于美國食物何以變得這么差,有一個標準解釋,你會從美食家口中聽到,你會在很多食物歷史中讀到,邁克爾·波倫也曾引述這個說法,一言以蔽之,就是將美國食物變差的責任歸咎于商業化。更具體地說,這個國家把食物的供應網搞得太快太徹底,以致味道都消失在所謂的效率中。美國變成運輸食品、冷凍食品、罐頭食品和大型農企業的國度。在追求利潤和便利的過程中,美國喪失了古早年代的單純飲食方式。農企業腐蝕了美國人溫馨的在地市場,剝奪了美國人與鄰近農夫閑話家常的機會,就像一個好的土食者會做
的那樣。
但這里我要提出不同的看法。沒錯,任何客觀的觀察者都能在農企業上找到離譜與低質量的證據,但仔細觀察歷史卻不難發現,這并不是飲食質量惡化的最大禍根。美國食物之所以變得如此之差,真正關鍵的原因被忽略了。
例如,多力多滋(Doritos)的商業成功并不能解釋事情為何變得如此糟糕。美國的政治家和立法者對烹飪問題的影響遠比人們通常認為的要多。20 世紀初的幾十年間,禁酒令讓眾多頂級餐廳關門歇業長達數十年之久。緊接著,第二次世界大戰將美國推入了高產量、低質量的低谷。在美國其他文化蓬勃發展之際,這一記歷史性的重拳阻礙了優質餐館的發展。也許更重要的是,從 20 世紀 20 年代開始的反移民戰爭,使美國食品在幾十年間里遠離了其最優秀、最富有成果的創新者,而這恰恰是商業化正在蓄勢待發的時候。在這三種社會力量的作用下,難怪美國的很多食物都如此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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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ritos 廣告創意
進入 20 世紀后期,雙職工家庭的趨勢和電視成為人們消磨時間的主流方式,這些變化讓美國人花了很長時間來調整自己的飲食習慣。起初,這些趨勢對食品質量不利,至少在美國人學會如何將其轉化為優勢之前是這樣;速食晚餐出現的時間比美食頻道要早得多。因此,美國人經歷了一場長達一個世紀的多重不利因素風暴,它們共同構成了對健康飲食的圍剿。
這場風暴發生時,冷鏈物流和卡車運輸正變得越來越重要,美國的食品供應鏈——從收獲到消費之間的距離、時間和步驟——也越來越長。規模化運輸、大眾營銷和食品保鮮技術的興起,幫助美國食品市場在 20 世紀快速擴張。加利福尼亞州(以下簡稱“加州”)南部的農民可以將其種植的生菜賣到緬因州。然而,這種混合的運作方式是有偏的(biased)——非必要地有偏——不利于優質和多樣化的食品。這種偏差在很大程度上源于不明智的法律和一些偶然的社會力量,而人們需要一定時間才能適應。
情況本可以不同。食品市場的商業化并不是罪魁禍首,因為美國食品平庸化的現象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特定的時間和地點,也取決于一些非常愚蠢的法律。
但人們對 20 世紀的食品史存在更大的誤解,這建立在兩個認知盲區上。首先,人們忽略了,其實現在有更多人吃得比過去任何時期都好。今天美國窮人更可能面臨肥胖而非饑餓的問題。即使經歷了“二戰”期間的大規模資源調配及隨之而來的物資匱乏,都不曾阻止大多數美國人吃肉,雖是質量較差的肉。實際上,這些進步遠比垃圾食品的泛濫來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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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什么》隨書附贈的純手繪別冊
其次,我們夸大了美國食物差勁的程度,就如同英國食物在一個世代前的遭遇。美國在 20 世紀的餐飲世界絕非一無是處,法國人曾贊賞美國的沙拉和漢堡;中西部和南部充滿新鮮蔬菜,加州一年四季農產品不斷;得州牛肉和燒烤欣欣向榮,新奧爾良將它獨具特色的克里奧和卡津料理發揚光大;美國至今仍是全世界吃牛排最佳地點之一,沿海地區有豐饒的新鮮海產。
外國人對美國飲食往往存在片面的認知。那些離美國越遠的國家,越難接觸到美國的新鮮食物,也越不可能看到中西部的燒烤或吃到那里的現摘玉米,或品嘗阿拉巴馬州幾乎全年都有的時蔬。然而,外國人會對美國的罐裝、包裝和冷凍食品感到熟悉,也就是所有美國擅長運輸的東西。美國人倒是較少見到歐洲的包裝食品,因為歐洲比較不擅長長途運輸食品的技術。美國人對歐洲食物的記憶是紅酒、腌火腿和新鮮草莓;歐洲人對美國的印象是麥當勞和冷凍披薩。因此,盡管他們對美國飲食文化的若干批評是正確的,但這些批評同時也有失偏頗。
很多歐洲游客到美國旅游時,沒有自駕車輛,無法去郊區走走,不了解很多當地的民族風味料理,而且一般而言,他們對于如何尋找在地佳肴也毫無概念。他們漫步在波士頓和舊金山之類的城市街頭,期待好食物會自動跳出來向他們招手,那是他們在歐洲家鄉找地方吃飯的慣常方式,但在美國,這行不通。不過話說回來,我還是得承認:美國的確有太多低質量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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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中的罐頭區
看看電視和小孩干的好事
20 世紀的美國家庭結構,也是飲食質量不夠高的原因之一。
飲食習慣始于家庭。家庭是我們學習吃什么、怎么吃及如何評價食物的地方。雖然口味可以重新習得,但大多數人都會維持童年的食物品味。許多中國人喜歡海參的順滑口感,許多墨西哥人不怕辣椒的辛辣,許多阿根廷人愛吃腰子和腸子——因為他們從小吃慣了那些東西。就像許多美國人會認為神奇面包(Wonder Bread)味道正常,但很少有德國人會同意,因為他們期待更硬、味道更濃的面包。
由于一連串的社會偶然,20 世紀的美國家庭結構結合當時的新科技,阻礙了優質食物的發展。看電視的習慣、上班的媽媽和寵壞的孩子三者聯合起來,鈍化了美國人的美食鑒賞力。
蔡美兒(Amy Chua)的暢銷書《虎媽戰歌》(Battle Hymn of the Tiger Mother),解釋了亞洲兒童之所以在工程和科學方面表現優異,是因為父母的管教方式,包括限制孩子看電視的時間,逼迫孩子練一種樂器如小提琴,甚至當子女表現不如預期時罵他們是“廢物”。不論你對這種教養方法有何看法,嚴格的家教比放養小孩所能帶給一國之食物的益處更多。當兒童“掌權”,食物質量必然下降,這是美國食物出問題的一大原因。
美國人溺愛和遷就子女的程度,超過其他國家。美國人買更多玩具給孩子,讀更多關于如何養育子女的書,給孩子更多零用錢。斯波克博士(Dr. Spock)1946 年的暢銷書,建議父母彈性地迎合子女需求。歐洲人經常對美國文化以兒童為中心的本質表示驚訝,美國人總是為了取悅小孩子而奔波,卻很少尊重老人的意愿。
美國人寵孩子的方式,包括迎合他們的飲食偏好,但這樣做的結果,就是破壞全家人的餐飲質量。美國父母制作、購買、烹調和展示更乏味、更簡單和更甜的食物,部分原因就是小鬼當家。兒童喜歡甜食、炸薯條、原汁原味的肉和零食,而由于弄同樣的東西給全家人吃比較容易,自然使得美國食物走上這條更簡單、更淡而無味的路。你絕不能指望孩子來監督食物質量。幾乎沒有小孩會埋怨蔬菜不新鮮、醬料調味不夠,或是魚肉煮得過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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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法國兒童的愿望——不論對食物或其他東西——較常被不予理會。小孩子只能乖乖吃大人喂他們吃的東西。換言之,很多美國食物,說穿了,本質上是兒童食物。只不過大人小孩剛好都吃它罷了。
如果你帶孩子去麥當勞,是為了好玩的塑料玩具屋,或者是為了麥樂雞,那么不管你喜歡與否,你很可能也會去吃麥當勞。許多快餐店將營銷目標鎖定在兒童身上,希望把家長也拉進來。漢堡王和麥當勞針對兒童開展了廣泛的營銷計劃,并推出了色彩鮮艷的游樂場。這些加盟連鎖店是隱性的“保姆”,因為孩子們經常跑去玩耍,而父母則坐在一旁吃東西、聊天。如今在美國,快餐店仍然聚集在高中周圍,從高中的位置來看,快餐店位于其附近的可能性要比預期的高出三到四倍。此外,從人口結構來看,與日本或歐洲大部分國家相比,美國仍然是一個年輕得多的社會。
美國父母給孩子的零用錢也比其他國家多。部分因為美國是比較富裕的國家,部分因為美國人更愿意迎合子女。不用想也知道,兒童會花很多零用錢在糖果、快餐和零食上。這些東西塑造了他們的口味,并給予他們一些食物自主權。相對來說,其他國家的兒童通常更依賴父母的食物選擇。結果是,美國充斥著劣質食物和甜而無味的食物。
舉例來說,兒童是甜甜圈連鎖店風行美國的背后推手。1962 年可以說是美國食物墜入谷底的年份之一,59% 的美國家庭里有兒童;這些家庭中有 91% 經常買甜甜圈。相較之下,無子女的家庭只有74%。甜甜圈甜到極點,它們五顏六色鮮艷無比,還含有很多添加劑。它們是美食勢利眼的夢魘,在一個以兒童為中心的文化,它們的普
及一點也不令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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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什么》便當盒版本所含內容
快餐店原本在西歐并不流行,直到美國的社會趨勢(盡管形式較弱)傳到歐洲大陸。這包括雙職工家庭、郊區通勤模式、工作日不在家午休、廣告泛濫以及兒童購買力增強。直到相對較晚的 1984 年,麥當勞才進入意大利市場,而且至今仍然不算流行。
電視也必須為這個國家的許多壞飲食習慣負責。電視在美國普及的速度比歐洲快。美國人與電視難舍難分的戀情從 1950 年代起飛,觀看率一路飆升到 1980 年代。到了 1955 年,三分之二的美國家庭已擁有電視機。在大部分歐洲地區,這種進展要到二十年后才開始。
電視助長了人們對能快速準備又能迅速解決的食物的消費。回想一下 1970 年代,整個下午都在播肥皂劇,接著,晚間新聞六點播出,黃金檔節目八點登場。也就是說,如果你要燒一頓耗時的晚餐,所要付出的“不看電視的成本”很高。況且,大多數家庭并不想圍桌而坐,細嚼慢咽一道又一道的菜肴。更普遍的情形是,大家不是迅速煮點東西,就是熱一盒冷凍餐,或打電話叫外賣。
在我的童年,許多我最喜歡的節目——包括《星際迷航》(Star Trek)和《太空仙女戀》(I Dream of Jeannie)——剛好在關鍵的下午五點到七點的晚餐時間重播。到了七點半或八點,新的情境喜劇又開始了。我急著看柯克艦長(Captain kirk),因此我只要一個漢堡、頂多加些炸薯條就夠了。母親不得不答應我的要求,否則我會拒吃任何把我綁在餐桌上一小時的食物。我學會如何加熱冷凍薯條,如何叫外送的“歡樂炸雞”,如何煎簡單的漢堡。我的口味在那些年形成,而且一直沒改進多少,直到二十多歲時我去德國度過了一段省吃儉用的日子后,才有所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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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什么
作者:[美] 泰勒·考恩
出版時間:2025年9月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新民說
內容簡介:
本書作者泰勒·考恩是一位酷愛下廚、深諳美食搜尋之道的吃貨經濟學家。他帶著對美食的天然意趣,探索并記錄散布于世界各地的美食——小到路邊攤、流動餐車的平價餐食,大到米其林餐廳里的頂級料理……他渴望打破我們的“飲食勢利眼”:好食物并非特別昂貴的;幾乎每個地方都有物美價廉的飲食。他想用經濟學原理為每個人安裝美食搜尋雷達:找美食要走小道,別選大路;好餐廳里的人通常看起來比較嚴肅……他呼吁我們成為創新的飲食消費者,親自示范如何在超市、餐廳、家里改革我們與食物的關系。
懂一點枯燥嚴謹的經濟學,能讓我們在每一餐的平凡煙火中,注入選擇的自覺與創新的微光,成為更富覺知與創造力的“飲食生活家”。
作者簡介:
泰勒·考恩(Tyler Cowen),喬治梅森大學經濟學教授,曾被英國《經濟學人》雜志評選為“過去十年最有影響力的經濟學家”。他主筆的“邊際革命”博客長期位居全球經濟類博客前三,并在《紐約時報》擔任專欄主筆。其研究方向橫跨文化經濟學、科技創新與增長困境等多領域,代表作有《大停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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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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