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在剛剛成年的時候,大概都思考過這樣一個問題:
人活著的意義究竟是什么?為什么我如此努力,卻好像什么也得不到?又或者,為什么有些人看似擁有了一切——如那些帝王將相,最終卻也什么都留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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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類共有的焦慮與困惑,該如何排解?其實,早在九百多年前的那個月夜,蘇軾就已經給出了他的回答。
一、友人的困惑: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
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一個深秋的月夜。蘇軾與友人乘一葉小舟,漫游于赤壁之下。酒過三巡,有位客人吹起了洞簫。簫聲嗚咽,如泣如訴,似有無限哀愁。
蘇軾忍不住問客人:“其聲何故如此悲涼?”客人整理衣襟,正色嘆氣道:眼前這個地方,就是赤壁之戰的舊址。
遙想當年,曹操攻破荊州,占領江陵,大軍順江東下。戰船連綿千里,旌旗遮天蔽日。那時,他也像這樣在月下泛舟、飲酒賦詩,手持長矛吟詠壯志。
可是這樣一位不可一世的英雄,如今又到哪里去了呢?曹操生前不可一世,最終也難逃被歷史湮沒,更何況你我這樣的普通人呢?
客人又打了一個比方,說他們乘著一葉小舟在江上漂流。仿佛天地間的一只蜉蝣、滄海中的一粒粟米。此情此景,令他不由得哀嘆生命如此短暫,羨慕長江的無窮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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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的這番話,道出了人類心靈最深的恐懼。生命短暫,終有一死。對死亡的認知,始終是人類難以釋懷的課題。由此引出一個根本之問:既然人終有一死,那么我們生前的奮斗,意義何在?
生命果真只是短暫的嗎?蘇軾并未直接回應客人的感慨,而是以水月為喻,提供了一種視角的轉換。
二、蘇軾的回答: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
蘇軾說:江水滔滔東流,仿佛不斷逝去,但是其實從未真正消失;月亮有盈有缺,但是月亮本身并無增減。
萬物的生滅,都可以從兩個角度去看待。從變的方面看,萬物都一直在變化;但是從不變的角度看,萬物與人類,都是永恒整體的一部分。
蘇軾在這里借用了道家的思想,揭示了一個深刻的真相:個體的消亡其實只是表象,本質上是回歸于“道”,成為新生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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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聚則生,氣散則死。死后重歸于道,再以其他形態重回生命之流。需要注意的是,道家不認為個體的死亡是真的死亡。
按照道家的理念,萬事萬物都是“周而復始”地運動著的,所以個體的死亡,其實是進入了“道”的循環。
個體于“道”而言,就像“細胞”于整個身體。我們身體里有一些細胞生命很短,只有3-5天。但是它們的死亡只能算是“更替”,這并不會影響我們生命的延續。
如果從“道”的宏觀視角來看,我們不僅沒有真正地消失,生前所做之事、所創之文化、所產生的影響,都會以某種形式存續,匯入人類文明的江河。
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它既沒有消失,反而成為了更大存在的一部分。儒家所謂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也正是基于這種人類整體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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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個體生命有限,我們更應推己及人,關愛人類的整體。通過仁愛,我們將小我融入大我,從而在某種意義上實現了永恒。
當我們幫助他人、創造美好、傳播思想時,我們的一部分就已經超越了肉體的局限,在文化、精神和影響中繼續存在。
明白了這一點,我們就不會因生命有限而陷入絕望,也不會因一時得失而煩惱了。我們會更關注自己能為這個世界留下什么,而不是能從這個世界獲取什么。
這種視角的轉變,能夠讓我們從焦慮和痛苦中解脫出來,獲得內心的平靜與自由。
蘇軾在《赤壁賦》中還指出了人類痛苦的另一個根源——占有欲。“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不是你的,一絲一毫也不應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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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痛苦正來自于對不屬于自己之物的執著,現代心理學也證實,人對物質的占有欲往往是痛苦的重要來源。
只有放下“占有欲”,人的精神世界才會變得快樂且強大。《論語》中“無欲則剛”的提法,也正是這個道理。
就像花園里的一朵花,不必因不屬于自己而遺憾。只要它在綻放,你能聞到花香、看見花色,同樣能感受到美與快樂。真正讓我們幸福的不是占有,而是欣賞與體驗的過程。
蘇軾隨之將話題轉向山間明月與江上清風。他說:“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
自然中最美好的事物,往往是無法被占有、卻能被共享的。當我們從占有轉向欣賞與共享,心靈便得以從痛苦的枷鎖中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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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一生坎坷,從京城高官到貶謫之臣,歷經沉浮。卻能寫下“一蓑煙雨任平生”這樣的詩句,正是因為他早已悟透這些道理。他不是否定人生的價值,而是教我們以更通達的姿態面對人生。
在黃州期間,他不僅沒有消沉,反而創作了大量不朽詩文,發明了東坡肉,留下了“東坡居士”的美名。他用實際行動證明,即使身處逆境,依然可以活出生命的精彩與尊嚴。
文章的結尾,客人轉悲為喜,“洗凈酒杯,重新斟酒。菜肴果品吃完之后,杯子盤子雜亂放著。大家互相枕著靠著睡在船中,不知不覺東方已經露出白色的曙光。”
這一轉變象征著:一旦看透痛苦的根源,人就能獲得心靈的解放與真正的快樂。這種快樂不依賴于外在條件,而是源于內心的覺悟與釋然。
結語
千年已過,世界翻天覆地,但人類內心的困惑與痛苦依然相似。重讀《赤壁賦》,我們發現蘇軾早已為我們指出的痛苦根源與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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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來自于對生命有限的恐懼、對得失的執著、對不可得之物的貪求;而解藥,就在于視角的轉換——從個體到整體,從占有到分享,從結果到過程。
其實這種智慧,也與孔子“仁者愛人”的思想一脈相承。前一段時間,有朋友告訴我一個排遣不快的有趣方法。
每次他感覺不快樂的時候,就打開國際新聞頻道,看看世界上哪些地方正在遭遇困難。見到別人受苦,心生同情,反而容易忘記自己的苦惱。
如果還能在別人困難的時候表達關懷,甚至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說不定還能收獲一份內心的踏實。
這種方法看似簡單,卻暗合了儒家“推己及人”的智慧,讓我們從狹隘的自我關注中走出來,看到更廣闊的世界和更多需要幫助的人。
人生如夢,你我皆是旅人。活著最重要的事情,并非將一切想要之物據為己有,而是在這場旅程中,真正地看見過、感受過、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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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蘇軾在《赤壁賦》中展示的那樣,唯有放下我執,擁抱變化,欣賞當下,才能獲得真正的心靈自由。這,或許就是蘇軾留給這個世界最溫柔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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