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方足布及其地望再探討——先秦趙國兩“平陽”辨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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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戰國時期以“平陽”為地名的有多處，或認為齊、魯、韓、趙、魏皆有。三晉“平陽”方足布多年來在今山西、內蒙古、河北、河南、遼寧都有出土，在趙國所屬區域的山西省出土最多。學者或主張韓、魏也鑄造“平陽”方足布?！捌疥枴狈阶悴级酁橼w國鑄造，而趙國存在兩個“平陽”城：原韓國都城汾水流域的平陽后屬趙國，趙都邯鄲南大門的漳河流域的平陽。究竟哪個是“平陽”方足布的鑄地？戰國后期秦趙大戰的平陽，平陽君趙豹封邑的平陽，是趙國的哪個平陽？前賢學者和文獻記載對此存在混淆和爭議。筆者通過論證提出，趙國存在兩個平陽城邑，韓平陽后屬趙，位于今山西臨汾西，是趙國“平陽”方足布的鑄地。而趙都邯鄲南部的平陽，位于今河北臨漳西，為平陽君趙豹的封邑，是秦趙大戰的平陽，是防御趙都邯鄲的南大門，有軍事防御的性質，此城非趙國“平陽”方足布的鑄地。

關鍵詞：趙國；平陽；平陽方足布；地望。

朱華1989年發表的《試談方足平陽布》一文，認為“平陽”方足布出土地集中在山西臨汾附近，今山西臨汾西的“平陽”為“平陽”方足布的鑄造地，而且把這里視作趙國范圍。何琳儀提出“平陽”方足布是戰國晚期的布幣，應該鑄地在趙國南部的今河北臨漳西南之“平陽”。因為見于史籍的“平陽”多指今河北臨漳西南的“平陽”，即秦趙大戰的平陽。前賢對此存在爭議，如何琳儀、黃錫全、吳良寶等學者，他們或把山西臨汾西的平陽作為平陽君趙豹封地，或因為河南新鄭韓國都城出土“平陽”方足布范而斷定山西臨汾平陽是韓國“平陽”方足布的鑄地。學者對“平陽”方足布的國屬，或以為全屬趙，或屬趙、韓，或韓、趙、魏兼有，一時治絲益棼，難以厘清。

通過梳理前人關于“平陽”方足布及其地望研究的相關信息，筆者認為戰國晚期“平陽”方足布應該多屬于趙國貨幣，山西臨汾西的“平陽”城邑是趙國“平陽”方足布鑄地，而趙都邯鄲南部門戶城邑“平陽”非趙國平陽方足布鑄地。結論對否，請方家批評指正。

一、學者關于戰國“平陽”方足布國屬及地望的爭論

（一）“平陽”方足布為趙國鑄幣，鑄地在今河北臨漳西南

此說以何琳儀為代表。何琳儀認為韓國早期都城平陽，即“貞子徙居平陽”的“平陽”在晉西南，在今山西臨汾西南，此地非“平陽”方足布的鑄地，“平陽”小方足布是戰國晚期趙國貨幣，鑄幣城邑“平陽”在今河北臨漳西。

（二）“平陽”方足布均為趙國鑄幣，鑄地在今山西臨汾西南

此說以朱華為代表。朱華《試談方足平陽布》一文列舉了“平陽”方足布大多出土于山西臨汾附近的趙國境內，認為今山西臨汾西南的“平陽”才是“平陽”方足布的鑄地。但他認為這里是趙氏早期封邑之地，韓國定都平陽100年遷走后，此地應屬趙國。平陽經歷“趙—韓—趙”的國別所屬。這里是大宗“平陽”方足布的鑄造地，亦即趙國的平陽。

（三）趙、韓、魏皆鑄有“平陽”方足布

此說以黃錫全為代表。黃錫全認為，“平陽”方足布在山西、內蒙古、河北、遼寧、河南等地均有出土，尤以山西出土較多，如山西陽高一次出土就達1320枚。趙平陽有二，韓平陽后屬趙及今河北臨漳西南的平陽城；魏平陽在今河南滑縣東南。方足布鑄行區域內韓、趙、魏境均有平陽，韓平陽在今山西臨汾西南，公元前497年“貞子徙平陽”，到韓哀侯二年（公元前375）“都鄭”。此地鑄韓“平陽”方足布。一個多世紀后，其地被趙國占據，又鑄有趙“平陽”方足布。至少在趙惠文王二十七年（公元前272）趙惠文王封趙豹為平陽君，平陽屬趙。所以，公元前497年至公元前272年之間，平陽布應有屬于韓者，但難以區分出來。魏國的平陽，春秋屬衛，公元前254年屬魏。

（四）“平陽”方足布為趙國鑄幣，地望在今河北臨漳西南，但韓國也可能鑄造

“平陽”方足布此說以吳良寶為代表。吳良寶對平陽布的認識是不斷深入的。他先前認為“平陽一地，韓、趙兩國均有，但目前尚無韓國鑄造平陽方足布的證據，因此只作為趙幣看待”，把“平陽”方足布定為趙幣，地望在河北臨漳西。他讀過朱華文章之后，認為從“平陽”方足布的出土情況看，屬于趙幣的可能性大。平陽早期是韓國都城，即今山西臨汾市西。河南新鄭“鄭韓故城”出土了“平陽”小布的鑄幣范，其“陽”字所從“日”字旁作三角形。這種小布出土于山西祁縣、洪洞、芮城、浮山、襄汾一帶，偶爾出土于盂縣和陽高等地，可以說集中在韓國平陽即今臨汾一帶?？梢?，三角陽的“平陽”方足布可能是韓國所鑄造。在吳良寶著作中的韓國小方足布鑄地名中列“平陽”。他認為：“韓國可能也在鑄造‘平陽’小布，所以，目前見到的數以千計、寫法各異的‘平陽’‘安陽’方足小布大概不會是由一個國家鑄造的。”

此外，戴志強認為“平陽方足布”為趙國鑄造，地望在今山西臨汾西。馬保春指出：“‘平陽’可能是多地重名現象，但作為方足布幣文的‘平陽’多是指今山西臨汾市一帶。”

以上學者關于“平陽”方足布國屬及地望（或鑄造地）論證值得商榷之處甚多。

以何琳儀為代表的觀點，認為今山西臨汾西的“平陽”是戰國早期韓國都城，鑒于“平陽”方足布為戰國中晚期的貨幣，就排除是韓國鑄造的可能，提出趙國鑄造“平陽”方足布，鑄地在今河北臨漳西。此觀點沒有考慮到韓遷都后汾水流域平陽屬趙的問題。朱華從“平陽”方足布大量出土于今山西臨汾附近和先秦趙國區域今山西境內的事實，認為今山西臨汾西南的“平陽”是“平陽”方足布的鑄地（地望）。依據是趙國經濟比韓國發達，鑄造大宗“平陽”方足布的國家為趙國，而非韓國。但是，朱華把汾水流域的“平陽”與秦趙大戰、平陽君趙豹封地的漳河流域的“平陽”混為一地。黃錫全雖然認為韓平陽后屬趙，但是提出韓、趙、魏都鑄有“平陽”方足布。公元前497年到公元前272年趙惠文王封趙豹為平陽君，這期間今臨汾西南的“平陽”屬于韓鑄“平陽”方足布，之后是趙鑄“平陽”方足布，還存在魏鑄“平陽”方足布。此觀點違背“平陽”方足布是戰國中晚期貨幣的事實，又把平陽君封邑的漳水流域“平陽”與汾水流域“平陽”相混淆。吳良寶認為趙國和韓國皆為“平陽”方足布屬國，卻把趙“平陽”方足布鑄造地確認在漳河流域的平陽城。馬保春認為“平陽”方足布鑄地在今山西臨汾西，但提出《集成》17.11156“平陽馬高里”戈為三晉兵器，這是不正確的，兵器“平陽”寫作，與方足布“平陽”的寫法相異，非三晉文字特點，此為齊國兵器。

學者關于“平陽”方足布的國屬和鑄地說法各異，爭論集中在汾河流域的“平陽”和漳河流域的“平陽”兩地。很多學者對秦趙大戰的“平陽”、平陽君趙豹的封邑平陽與方足布的鑄地“平陽”產生混淆。這兩個“平陽”在戰國中晚期皆屬趙，究竟哪個是“平陽”方足布的鑄地？秦趙大戰和趙豹封邑在哪個平陽？這就必須對趙國兩“平陽”進行辨析。

二、“平陽”方足布鑄地位于今山西臨汾西的“平陽”，屬趙國貨幣

筆者認為，堯都平陽是韓國的早期都城，后屬趙國，是趙國方足布的主要鑄造地，原因如下。

(一） 汾水流域的韓國“平陽”后曾屬趙，是趙國“平陽”方足布的鑄地

堯都“平陽”，位于山西晉南平原中部，四周多山，中間平坦，故古稱平陽。這里是西周時期趙氏先祖的封地，是先秦趙氏先祖的居處和活動區域。趙氏先祖造父為周穆王駕馭，有功被賜“以趙城，由此為趙氏”，即在今臨汾附近的洪洞縣。晉國趙氏時期，趙夙因伐霍、魏、耿，被晉獻公賜在耿地。150年后，晉國韓貞子方遷徙平陽；韓武子十年（公元前415）才建都平陽。韓哀侯二年（公元前375）滅鄭，遷新都后，平陽再不見記載。董珊認為：“戰國中期韓哀侯滅鄭徙都新鄭以前，韓就是以平陽為都的。趙國在韓國徙都以后自然有可能到達這里?！狈诤恿饔虻钠疥枒饑笃趯仝w還有若干證據，如吳良寶曾認為今山西安澤在戰國后期仍屬趙，這里距山西臨汾甚近。《戰國策》記載長平之戰后“齊、魏亦佐秦伐邯鄲，齊取淄鼠，魏取伊是”，說明長平大戰之前趙國還曾經占據伊是即今安澤一帶。筆者認為汾水流域的“平陽”在戰國后期曾屬趙是可能的。既然方足布為戰國晚期貨幣，此地鑄幣應該在公元前375年韓遷都鄭地之后。在臨汾附近出土很多平陽方足布，應是趙幣。

（二）大量“三晉”小方足平陽布在汾水流域出土，平陽方足布鑄地在山西臨汾西

學者認為：“在歷次出土的方足布中，平陽方足布要占到總數的一半以上?！睆钠疥柗阶悴嫉某鐾恋攸c看，平陽方足布主要在趙地鑄造和流通。一種貨幣，流通最廣的國家區域范圍應該是其所屬國家的鑄幣。朱華統計，山西省出土數量較多的是平陽布，占總數的近五分之一。如山西境內，洪洞縣師士村、襄汾縣小趙村、浮山縣大邢村等出土大量平陽方足布。尤其是在1963年陽高縣天橋村出土約10400枚布幣，平陽布約1320枚。對14處出土平陽小方足布的地區進行統計，提出平陽小型方足布多集中在晉南的臨汾附近和戰國時期的趙國轄區。朱華所提出的平陽方足布出土多集中于汾河中下游一帶，在晉中的盂縣、晉北部的代縣、朔縣、左云縣等地，平陽布也不少。平陽方足布多出土于晉南平原中部臨汾地區，證實汾河流域的平陽是平陽方足布的鑄造城邑。在當時的趙國境內出土居多，反映了小型方足布的國屬為趙國。2002年在山西靈石出土了窖藏一罐方足布，其中平陽方足布占方足布總數的70%以上。平陽，在山西晉南平原的中部，古稱平陽，隋朝開皇始稱臨汾。趙氏先祖造父給周穆王駕馭，有功，賜趙城，就在汾水流域的平陽附近。晉獻公賜趙夙于耿地，也在此城不遠。中間韓貞子遷居平陽，以平陽為一個世紀，而韓滅鄭，都新鄭。之后平陽歸屬，《韓世家》沒有明確交代?！妒酚浾x》和《括地志》認為“平陽，在戰國時屬韓，后屬趙”是針對《秦始皇本紀》桓齮所攻、趙豹封邑的漳河流域的平陽而做的注解，是錯誤的，實際上應該是對汾水流域平陽城所做集解。在此，筆者要說明，公元前234、前233年，桓齮所攻趙平陽非汾水流域的平陽，平陽君趙豹封地亦非此處。但此地鑄造趙“平陽”方足布是可以成立的。

（三）汾水流域“平陽”屬于鑄幣經濟區城邑，處于晉西南到晉陽、代地的趙國貿易交流的經濟帶上

為什么說這里鑄造的平陽方足布是屬趙國的呢？主要原因是山西境內的平陽布分布地點多在晉西南沿著汾河流域一直到太原北部趙國代地，顯示出趙國貿易交流的軌跡。所以，筆者認為今山西臨汾的“平陽”是趙國平陽布的鑄地。陳隆文對戰國平陽小方足布的國屬沒有定論，但否認河北臨漳縣西南的平陽是平陽方足布鑄地。他認為：“《貨殖列傳》記有平陽地名，是戰國后期新興的經濟都會，商品交換非常繁榮，其地‘西賈秦翟，北賈種代’。索隱：平陽，在趙之西。其地當在今臨汾西，它是戰國時期與秦翟、種代等游牧民族商業貿易而興起的新興經濟都會”，“戰國時的小方足平陽布，······從其流通的密集區域來看基本上分布在以臨汾為中心的山西境內，而且山西境外平陽方足布流通的方向與《史記》所載平陽的貿易范圍，‘西賈秦翟、北賈種代’大體一致。這就為我們研究戰國平陽與其他地區的貿易往來與經濟交流提供了重要依據”。陳隆文提出平陽布鑄地應該在今山西臨汾西，而且認為這里是趙國經濟貿易重要流通區域。筆者以為這里應該是趙平陽，其流通最多的平陽布幣，流通范圍多在當時的趙國，平陽方足布為趙國鑄幣可以確定?！妒酚洝肪硪话俣拧敦浿沉袀鳌匪浴捌疥枴钡馁Q易流通在趙國境內外，基于《韓世家》在韓國遷都出平陽后再無記載，汾水流域“平陽”在戰國后期屬趙國是無疑的?！敦浿沉袀鳌吩唬骸皸?、平陽陳西賈秦、翟，北賈種、代?！薄肮蕳?、平陽陳掾其間?！薄妒酚洝に麟[》曰：“楊、平陽，二邑名，在趙之西?！薄把远刂私晕髻Z于秦、翟，北賈于種、代。種、代在石邑之北也。楊，即楊氏縣，在今山西洪洞縣東南。綜上，山西臨汾西南的“平陽”為“平陽”方足布的主要鑄地應該沒有異議。之所以確定其為趙幣，即趙國是此幣流通區域最多的三晉國家，從出土的情況和史籍記載看，印證了平陽布在趙國境內由晉西南到晉北的貿易流動。

（四）“平陽”方足布是趙國鑄幣經濟區的重要幣種，鑄造量大，分布廣，與趙國貨幣經濟繁榮相關

平陽方足布流通的方向與《史記》所載平陽的貿易范圍“西賈秦翟、北賈種代”大體一致。戰國七雄中哪個國家貨幣經濟發達程度與之適應呢？必然是趙國。已經出土的東周錢幣數量，以趙國為最多，“平陽”方足布出土時也多和其他趙幣同時出土。汾河流域的“平陽”是趙國鑄幣主要經濟區城邑。趙襄子在公元前475年就已立國，其父趙簡子時期就“趙名晉卿，實專晉權，奉邑侔于諸侯”。趙襄子時期，趙占據皋狼、趙城、耿、原、屏、樓、溫、長子、藺、晉陽、平陽等地，“越呂梁山脈，趙尚領有茲氏（今山西汾陽）、大陵（今山西文水東北）、梗陽（今山西清徐）等邑”。而韓到韓武子才有紀年（公元前424），韓貞子居平陽時，僅是晉國一個卿士。戰國時期，趙國疆域遼闊，人民剽悍善戰，戰國后期為山東六國里唯一能與秦對抗的強國。趙國的經濟在列國中相當繁榮，趙都邯鄲是戰國時期有名的大都市。趙國的冶鐵業發達，《貨殖列傳》記載了趙國的卓氏、郭縱以冶鐵富，相當于諸侯。趙國的貨幣經濟更是列國之最，“建國后出土的東周錢幣見于正式報道的達七萬余枚，由此可見，趙國的貨幣占了東周貨幣的近三分之一。如此龐大數量貨幣的發展，充分體現了趙國商品經濟的繁榮”。而韓國疆域小，在三晉中最弱，平陽方足布大量出土于先秦趙國疆域內，與韓國的經濟實力和流通區域不相符。朱華肯定“日字陽”（見圖1–1—1–4）、“圓頭陽”（見圖1–13—1–16）、“三角陽”（見圖1–9—1–12）三種平陽方足布屬于趙國鑄幣，鑄造地應該在汾水流域的平陽城?！捌疥枴狈阶悴荚谏轿鳌⑦|寧、內蒙古之外出土較少，方足布與尖足布、三孔布一樣，作為地名還是以趙國最多。韓國鑄造大宗“平陽”方足布的可能性小。

（五）方足布“平陽”字體的形制多樣，與一國所鑄并無矛盾

方足布“平陽”“平字于直紋右側，陽字在其左，少數左平右陽”?！懊嫖淖ú灰唬煮w與結構不一，繁簡不一”，如“平”字、“陽”字，雖然變化多樣，纖細粗獷，無一相同。新鄭錢范平陽是“三角陽”，朱華統計山西境內集中出土的平陽方足布，以“陽”字“日”字頭看，“日頭陽”（見圖1–1—1–4）、“圓頭陽”（見圖1–13—1–16）、“碗陽”（見圖1–5—1–8）、“扣碗陽”（見圖3）、“三角陽”（見圖1–9—1–12），“陽”字什么樣子都有。所以，吳良寶說憑此無法區分“平陽”方足布的國屬。如何看待這個問題？新鄭故城平陽范的“三角”陽（見圖2）也證明不了平陽方足布是韓國的；陽高發現最多的平陽布，一次出土1320枚，基16本上是“碗”陽，出土地為趙國區域，趙國是其鑄造國可能性大。筆者認為這么多種類的“平陽”或“陽”字“日”頭的寫法，不過是制范者不同，“一錢一范”比較常見。“平陽”方足布形制多樣，就“陽”字“日”字頭演變來看，從趙國尖足布而來。平陽方足布“陽”字的“日”頭特點，“圓頭陽”“三角陽”“碗陽”“扣碗陽”可能都是趙幣（見圖1）。趙國平陽方足布流通量大，是戰國貨幣里可能比較被認可的貨幣，所以盜鑄問題比較嚴重。新鄭故城那些錢范多是盜鑄其他國家的錢幣，那么平陽方足布的錢范的發現也不例外。怎么能說明韓國鑄幣城市（新鄭）鑄有以前都城名稱（汾水流域平陽）的貨幣？朱安祥認為戰國中晚期，隨著列國社會經濟發展，經濟貿易增多。列國受到相鄰趙國的影響，如燕國就曾以趙國的地名鑄造本國的貨幣，其中有“坪昜”方足布。燕國為區別趙國所鑄造的“平陽”方足布，結合燕系文字特征，“平”字寫作“坪”。筆者認為，平陽方足布“平陽”兩字及其“陽”字“日”字頭的寫法的多樣性，可能是“一錢一范”的緣故，這就是集中出土的平陽方足布“平陽”寫法多樣性的原因。我們看到當時趙國疆域外發現一些平陽方足布，可能是盜鑄或流通的緣故。

（六）“平陽”方足布的仿鑄：新鄭“鄭韓故城”出土東周“平陽”方足布范討論

新鄭“鄭韓故城”新出土東周錢范，其中有“平陽”方足布范（見圖2）。20世紀90年代末，河南考古部門在鄭國祭祀遺址區域內發現一批戰國時期鑄錢范。有特大型平肩空首布范、大型空首布內范、橋足部范、銳角布范、“平陽”方足布范、直刀范等。學者解釋道：“‘平陽’方足布學界一般認為是戰國時期韓國鑄幣，這塊鑄范的出土不僅證實了這種觀點，也提示出當時本國貨幣不一定非在當地鑄造?！睂W者初識這批錢范體會“韓都內發現的仿鑄范種類之多令人驚訝，已有楚‘撫幣當釿’布、趙‘離石’、‘藺’圓足布、‘甘丹’刀、魏橋足布等，與韓接壤的諸國貨幣韓國幾乎都仿鑄。結合中山國仿鑄趙圓足布、直刀和燕明刀的情況，戰國時期特別是晚期階段，仿鑄鄰國貨幣似乎成了一種時尚”。

韓國都城發現“平陽”方足布范，一般認為韓國也鑄造平陽方足布，同時認定臨汾西南的韓國舊都平陽是其鑄幣地，在國內其他地方也鑄造平陽布。因為“鄭韓故城”的平陽布范的“陽”字“日”字頭是“三角陽”（見圖2）。吳良寶因此認定韓國也鑄造平陽布，其中“三角陽”為韓國平陽方足布。而朱華在未見新鄭“鄭韓故城”新出土東周錢范時，他提出“出土的安陽方足布全系‘三角’陽，那么至少可以說明平陽方足布‘三角’陽布屬趙的可能性，而其他種類的平陽布應亦有這種可能性”。在“鄭韓故城”的平陽布范的“陽”字“日”字頭是“三角陽”；在山西陽高出土最多的平陽布，有1320枚，“平陽”方足布拓片的“陽”之“日”字旁為“碗”形（見圖1–1—1–8）。所以，筆者認為，單純從“陽”字頭無法分辨出哪些是趙國平陽方足布，哪些是韓、魏的平陽布。不過，既然“與韓接壤的諸國貨幣韓國幾乎都仿鑄”，新鄭“鄭韓故城”新出土東周“平陽”方足布范，應該有仿鑄趙國平陽方足布的可能。筆者認為，在戰國時期趙國疆域內（特別是今山西）出土的小“平陽”方足布皆為汾水流域平陽城所鑄趙國錢幣，而河南、內蒙古、遼寧、河北等發現的小型平陽方足布數量少，可能是趙以外其他國家盜鑄或從趙國流通出去的。

三、趙國有兩個“平陽”，汾河流域的平陽是平陽方足布鑄地，漳河流域的平陽為平陽君趙豹的封邑，是趙都南部門戶

（一）趙國南部的平陽不是趙國“平陽”方足布鑄地，而是趙都南大門的軍事城邑

《史記》提及戰國晚期的“平陽”多是指趙國南部的平陽，位于今河北臨漳西。何琳儀認為：“‘平陽’布乃戰國中晚期貨幣，故與韓‘平陽’無關?！壁w國晚期見于史籍記載的多是趙都邯鄲附近的平陽，而方足布一般認為是戰國晚期的錢幣，所以何琳儀把平陽方足布鑄地歸為今河北臨漳縣西，即“桓齮攻趙平陽”的“平陽”?！独ǖ刂据嬓！放R漳縣條：“平陽故城在相州臨漳縣西二十五里。平陽戰國時屬韓，后屬趙?！妒酚洝肪砹肚厥蓟时炯o》：‘桓齮攻趙平陽’正義引，又通鑒卷六秦始皇紀‘敗趙將扈輒于平陽’注引?！薄妒酚浾x》“平陽戰國時屬韓，后屬趙”的注引，是錯誤的，原因是把趙都南大門平陽與今山西臨汾西的“平陽”混淆為一地。因為趙都邯鄲臨漳西南的“平陽”一直屬趙，不存在屬韓的問題?！妒酚洝肪砹肚厥蓟时炯o》記載，公元前233年，秦趙在漳河兩岸發生大規模的爭奪戰。秦將桓齮攻趙平陽，殺趙將扈輒，斬首10萬。第二年，秦軍再次攻平陽，“桓齮定平陽、武城”。在戰局危機的情況下，趙派大將李牧大破秦軍于宜安，桓齮逃。過了三年，秦軍又攻番吾。趙都邯鄲南大門的平陽，是趙國南長城以北的滏水北岸的第二道防線，李牧在番吾擊敗秦軍，暫時鞏固穩定了南部防線。《史記》卷八十一《廉頗藺相如列傳》記載：“居三年，秦攻番吾，李牧擊破秦軍，南距韓、魏。”《睡虎地秦墓竹簡》“編年紀”記載了葬在湖北云夢縣睡虎地的墓主人喜亦“從平陽軍”，即喜曾參加秦攻打平陽的戰爭。平陽城能讓趙國投入10萬大軍，由于此地距離趙都邯鄲很近，此城位于趙國南大門，和趙國南長城附近“武城”一樣，是具有軍事性質的城邑。趙惠文王封趙豹為平陽君，封地于此，有鎮守趙國南大門的用意。這里一直屬于趙國，戰國早期亦不屬韓，這里非平陽方足布的鑄地。

（二）辨析趙國兩個“平陽”城邑的功能：軍事防御城邑與鑄幣經濟區城邑

趙都邯鄲附近的平陽是平陽君趙豹的封邑。《趙世家》曰：“（惠文王）二十七年，徙漳水武平南，封趙豹為平陽君。”《史記集解》引《戰國策》曰：“趙豹，平陽君，惠文王母弟。”《趙世家》記載“封趙豹為平陽君”與“徙漳水”相連，可見，趙豹封君與汾水流域的“平陽”無關。

董珊認為：“戰國時可能劃入趙國領域內的‘平陽’有兩個”，“桓齮所定平陽在漳水流域，不是先屬韓后屬趙的汾水流域的平陽”，“智伯所謂‘絳水可以灌平陽’之‘平陽’，戰國中期韓哀侯滅鄭徙都新鄭以前，韓就是以平陽為都的。趙國在韓國徙都以后自然有可能到達這里”，“桓齮所攻、趙豹所封的平陽應該是在漳水流域的平陽”。

要之，朱華明確主張山西臨汾西“平陽”為趙“平陽”方足布鑄地。何琳儀認為河北臨漳西南的“平陽”應該為趙“平陽”方足布的鑄地，不確。黃錫全認為韓“平陽”在公元前272年趙豹封邑后屬趙，肯定鑄過平陽布。此地鑄幣為真，并非平陽君封邑。學者多未區分趙國兩個“平陽”，不明“桓齮所定平陽在漳水流域，不是先屬韓后屬趙的汾水流域的平陽”。董珊未討論趙國兩個平陽城中哪個是“平陽”方足布鑄地，卻清晰地闡釋了趙國兩平陽的沿革、國屬、城邑性質等相關史實，從而把趙國兩平陽區分開來。董珊認為“戰國中期韓哀侯滅鄭徙都新鄭以前，韓就是以平陽為都的。趙國在韓國徙都以后自然有可能到達這里”。既然鑄造“平陽”方足布的城邑是汾水流域的平陽，那么，“平陽”方足布肯定是趙幣。而秦始皇“十三年，桓齮攻趙平陽，殺趙將扈輒，斬首十萬”的“平陽”和平陽君趙豹封地的“平陽”為漳河流域的平陽，在今河北臨漳西南。

小結

綜上，筆者認為兩個“平陽”皆屬趙國?！罢暮恿饔颉钡钠疥柍窃谮w國后期屬于有軍事性質的城邑，鎮守趙國南大門，是趙國平陽君趙豹的封地。趙惠文王“徙漳水武平南”，“‘封趙豹為平陽君’，此‘徙’是在漳水流域建立新的軍事政治中心，該地跟魏國壤地相接，是為了限定趙國在南方的門戶。同時封趙豹于此，用意是相同的”。原來作為韓國都城的汾水流域的“平陽”，其地附近出土大量“平陽”方足布，而這些大宗“平陽”方足布多分布在當時的趙國境內；這里是趙氏先祖的活動地區和韓國遷都新鄭后趙國城邑；這里處于趙國貿易交流的經濟帶上，平陽方足布鑄造數量大，分布廣，與趙國貨幣經濟繁榮相適應；形制多樣的“平陽”方足布與趙國鑄造并不矛盾。汾水流域的平陽是“平陽”方足布的鑄地，應無疑問。

作者：張若楊

來源：《晉學研究》2024年第0期

選稿：宋柄燃

編輯：王玉鳳

校對：江 桐

審訂：杜佳玲

責編：宋柄燃

（由于版面有限,文章注釋內容請參照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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