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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南作者:張九七
十年前的2015年8月,23日下午1時許,華盛頓的午后陽光熾烈,第73屆雨果獎在斯波坎會議中心正式揭曉。
頂著“小狗門”的拉票壓力,劉慈欣最終脫穎而出,憑借那部石破天驚的《三體》,成為了第一個拿下雨果獎的華人。
在那個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剛過去不久的年份里,劉慈欣的獲獎,頗有幾分“中國科幻元年”的味道。
一年后,郝景芳靠著短篇《北京折疊》拿下了第74屆雨果獎,成為了劉慈欣的后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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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慈欣與郝景芳
在某個春風滿地的年頭里,人們開始覺得,科幻小說在中國的爆火會比三體人更早地降臨這個世界。
但現在,十年已過,《流浪地球》拍到了第二部,人們不禁要問:
劉慈欣,真的改變了中國的科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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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年夏,劉慈欣出生于首都北京。
童年時代,父親被下調到山西地方煤礦,于是劉慈欣便跟隨父母在山西陽泉長大。
大學畢業后,劉慈欣被分配到娘子關電廠擔任工程師,負責維護廠里的計算機系統。成了一名正兒八經的“電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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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慈欣
二十多年時間里,火電廠從地方小廠建設成一座能夠容納2000多人的國營大廠,劉慈欣也從無名“小劉”成長為一名拿滿12級薪資的高級工程師。
電廠遠隔人煙,工作清閑,離家近,食宿醫娛樣樣俱全。劉慈欣對此十分滿意。
為排解苦悶,劉慈欣與工友們時常聚在一起打牌,但無奈“牌藝不佳”。
連續輸掉好幾次后,劉慈欣決定創作小說,希望用稿費彌補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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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關發電廠辦公室書柜一角
八十年代末,劉慈欣正式進軍科幻小說,寫下了第一版《超新星紀元》。
不過,由于尚處于探索階段,劉慈欣對自己最初的創作并無信心,在將近十年的時間里,他“隱姓埋名”,幾乎未對外公開發表作品。
1999年,劉慈欣從以往的作品中挑選了5個短篇,寄往雜志《科幻世界》,希望選用其一。編輯看稿后當即回復:“決定全部錄用。”
在這批作品中,有為人熟知的《鯨歌》和頗具寓言色彩的《帶上她的眼睛》。同年,《帶上她的眼睛》獲得中國科幻最高獎銀河獎首獎,作家由此初露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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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慈欣《帶上她的眼睛》 | 四川科學技術出版社
十年沉淀,一夕綻放。
千禧年后,電工劉慈欣在一臺老舊的臺式電腦前,用宏大開闊的想象力開啟了屬于他的“科幻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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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瘠封閉的太行山隘,卻是想象力恣意生長的絕佳土壤。
自2000年起,劉慈欣先后寫下了《流浪地球》《地火》《鄉村教師》《全頻帶阻塞干擾》等多部中短篇佳作。藉此,作家斬獲了多項國內科幻大獎。
2003年,劉慈欣在一年內連續出版了《超新星紀元》和《球狀閃電》。兩部作品成為作家前期頗具標志性的長篇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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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慈欣早期中短篇作品
體制內的生活規規矩矩。大多數時間,劉慈欣都在廠區度過,早晨出班,傍晚下了班接女兒,朝九晚五,周末幫助夫人做做家務。看起來與其他工人無異。
《球狀閃電》發表后,作家收到了三萬多塊首筆稿費。
但由于寄送失誤,出版方直接將現金寄到了工作單位,這一度讓工友們心生“誤會”,以為劉慈欣吃了回扣。
多年以后,面對媒體采訪,作家仍舊對此事耿耿于懷。
對于科幻這個愛好,劉慈欣一直小心翼翼維護,然而因為“稿費”事件的“泄漏”,同在工作室的同事們才恍然醒悟:
原來一向安分寡言的“老劉”已經暗中寫作(摸魚)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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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慈欣《魯豫有約》
2006年,《三體》(地球往事)開始在《科幻世界》連載,一直持續到當年年底。
小說發表后,贏得了王晉康、何夕、韓松等一眾圈內大佬的盛贊。
此后連續幾年,劉慈欣憑借《三體》系列包攬了中國科幻大獎的各類獎項。
一零年代,《三體》在英文世界逐步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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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體》中英版對照
據說,時任總統奧巴馬在看完首部《三體》后,被書中人物和宏大的敘事所吸引,于是電告美國出版商,催促對方趕緊發行剩余作品,并在翻譯完成后第一時間將小說送至總統家中。
十余年間,在娘子關電廠計算機辦公室內,劉慈欣利用工作間隙寫完了一系列日后令其聲名大噪的作品,前后累計十余部,超二百五十萬字。
有網友調侃稱,劉慈欣是“摸魚屆”的榜樣,“一直摸到雨果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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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8月,美國宇航員Kjell Lindgren在距離地球350公里外的太空艙實時宣布,本屆雨果獎最佳長篇故事獎得主——
“《三體》,劉慈欣。”
消息傳到神州大地,舉國歡騰。劉慈欣從陽泉由此走向世界。
但遺憾的是,作家本人并沒有到現場領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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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8月,《三體》英文版譯者劉宇昆代劉慈欣領獎
幾個月前,《三體 I 》入圍世界科幻大獎“星云獎”,劉慈欣興致勃勃地赴美參加頒獎典禮,結果一無所獲。
這一次,《三體》再獲雨果獎提名,劉慈欣認為獲獎機會不大,索性不去。因為在近半個世紀的頒獎歷史中,還沒有任何亞洲作家的名字進入獲獎名單。
毫無疑問,偏居一隅的劉慈欣創造了“一個新的歷史時刻”。
獲獎當天,《三體》系列銷量暴漲,銷售排行榜從四十多位沖至各大平臺榜首。
三體粉絲歡呼雀躍,紛紛到作品微博下留言祝賀,而另一些不明真相的陌生觀眾則跑到貼吧提問:“劉慈欣是誰?”
眾多留言中,一個名叫“shipship”的網友在貼吧激動回復:“是國際空間站的宇航員從太空頒布獎,很高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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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吧里網友們的回復
此人正是劉慈欣。
同為科幻作家的韓松評價說:“他的想象很奇特,汪洋咨肆,漫無邊際,像莊子。”
韓松認為,劉慈欣將中文科幻往前推了很大一步,“他建立了自己的話語體系,并且擁有獨特的技術表現。”
雷軍早在作品獲獎前,就向員工和同行極力推薦,稱贊三體“不僅是最好的科幻故事”,還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哲學之書”。
扎克伯格看完《三體》后驚嘆:“它根本不屬于人類”,不相信書中故事是人類所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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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石屹在活動現場
資深書迷潘石屹在一次會面中對激動地對作者說:“《三體》三部我看了三遍!”
不料劉慈欣當即規勸:
“它就是本科幻小說,看看就行,沒必要翻那么多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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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世界氣候大會在哥本哈根召開,中國向全世界承諾節能減排世紀目標。
一大批污染大氣的火電廠成片倒下,而以煤炭作為發電原料的娘子關電站也未能幸免于難。
電廠的倒閉,給作家的生活留下了陰影,共事多年的工友一時間如鳥獸散,這也給作者的創作抹上了一層冷峻的悲觀色彩。
《三體Ⅱ》完結后,劉慈欣想要收筆,于是干脆把羅輯和章北海寫死了。
說起原因,作家后來解釋道:“首部的銷量并不可觀,當時就沒再打算續寫第三部,如果知道要寫《三體Ⅲ》,絕不可能讓主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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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體世界概念圖,圖源網易
于是在第三部作品中,劉慈欣把博士生程心設定為故事主角,作為人類文明的幸存者。
《三體Ⅱ》完稿后,猜疑鏈、技術爆炸、面壁者計劃、宇宙社會學等一系列設定令編輯驚喜不已;業內均認為,這是一部與其他科幻作品風格迥異的長篇佳作,集故事性與文學性為一體,宏偉瑰麗。
《三體Ⅲ》送稿后,則仍然讓科幻世界副主編姚海軍感到驚詫:
“作品的呈現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想,沒想到他(劉慈欣)能爆發成這樣,在點子上做到了極致!”
水滴、智子、二向箔、死線、曲率飛船等引發書迷爭相討論的設定,無疑是作家筆下最具想象力的“id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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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體人CAD,圖源網易
2010年秋,《三體Ⅲ:死神永生》正式發行,開啟了中國科幻史上一個嶄新的紀元。
《三體》系列發表后,引起了科幻界和文藝界的廣泛關注,囊括了“星云獎”“銀河獎”“軌跡獎”、類型文學雙年獎等一系列獎項。作品出圈后,很快吸引了美國科幻界的注意。
2014年,美國著名科幻出版社托爾圖書正式引進《三體》系列,并為此預付了125萬美金的版權費用;當年10月,《三體 I :地球往事》英文版發行。第二年,劉慈欣借此榮獲科幻“明珠”雨果獎。
十年間,《三體》系列全球銷量累計突破千萬冊,成為華語科幻領域的一大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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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劉慈欣榮獲阿瑟·克拉克獎
韓松看完作品后感嘆:“我們以前寫的那些東西——至少絕大多數,在‘三體’面前,簡直不值一提!”
他說,《三體》最根本的來源,是仰望星空時所感到的恐懼。“劉慈欣總是在悲天憫人,像佛陀,他的作品有一種宗教上的意味,大悲大憫。”
這種對宇宙浩渺的敬畏和對人類脆弱的悲憫情懷,構成了劉慈欣系列作品暗藏的底色。
批評家嚴鋒不吝盛贊:
“他憑一己之力把中國科幻提升到了世界水平。”
不過,對于一部作品來說,既然有溢滿屏幕的贊美,也少不了意料之外的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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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體》美國簽售會現場
有網友認為,劉慈欣生長于“文革”年代,作品難免帶有“傷痕文學”的印記。撇去科幻的外衣,作品所書寫的無非是另一種版本的 《活看》。
也有讀者挑刺,認為劉慈欣作品中存在不少“硬傷”,其作品的藝術價值不如故事本身。
而大劉本人也承認,《三體Ⅱ》密集的故事敘述其實是以犧牲文學性為代價的,但這不妨礙它作為一部優秀的科幻巨作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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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體Ⅱ》發表后,劉慈欣參加了一次酒局。
飯桌上,劉慈欣認識了導演張番番。張番番夫婦想一口買下《三體》的影視版權,于是象征性地報價,10萬塊。
劉慈欣沒多想,當場就答應了這筆交易。六年后,張番番夫婦反手將版權賣給了游族網絡,作價1.2億,轉身離場。
之后的很多年里,《三體》多次傳出拍攝消息,但結果依舊杳杳無信。
之后,雖然國內外都拍出了令人眼前一亮的《三體》電視劇,《流浪地球》也變成了電影,但兜兜轉轉十年,似乎國內也還是只有一個劉慈欣,活在熒屏和暢銷書的榜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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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地球》電影劇照
更多像是《上海堡壘》一樣的電影,摧毀著科幻小說門外之人不多的熱情。
不少人網友發出嘆息之音——“劉慈欣拯救不了中國科幻”。
作家本人不能,浩瀚的銀河故事也不能。
甚至有讀者認為,《三體》之后,大劉再無長篇佳作,其巔峰生涯早已結束。
兩年前,劉慈欣參加活動,現場主持人突然發難:
最近幾年您都沒有新作品面世,很多人說您江郎才盡了,您怎么看待?
劉慈欣則緩緩回復:這個問題我已經在《三體》里回答過了,“現實的引力太沉重了!”
“在中國,任何超脫飛揚的思想都會怦然墜地。”
“我需要為了生計、金錢、名譽奔波,這是我自己都選擇不了的。” 作家也不能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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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慈欣
故事中,作者借托馬斯·維德之口回答道: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獸性,失去一切。
對于渺小又脆弱的人類來說,生存才是永恒的要義。
劉慈欣也不例外。
內容策劃:夏夜飛行 翟晨旭
排版設計: 洛溪 夏夜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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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雜志小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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