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人面狗

乾隆三十年的濟南府，出了樁邪門事兒。這事兒得從臘月二十三小年說起。天擦黑兒的時候，城西棺材鋪的趙掌柜正要上門板，忽聽見外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他舉著油燈往外一照，門檻上蹲著個黑乎乎的東西。

“誰家的狗？”趙掌柜嘟囔著。那東西抬起頭，油燈的光正好照在它臉上——趙掌柜“嗷”一嗓子，手里的油燈“啪嚓”摔得粉碎。

那畜生，長著一張人臉！

消息第二天就傳遍了濟南城。有人說那狗臉像個七八歲的娃娃，嘴角還有顆痣；有人說看見它半夜在墳地扒拉死人骨頭；更邪乎的是，東街賣豆腐的老王頭賭咒發誓，說那畜生沖他咧嘴笑了，露出的牙分明是人牙！

“胡吣！”縣衙里的王捕頭把茶碗往桌上一頓，“準是哪個缺德玩意兒把狗毛剃了畫上人臉，嚇唬人玩兒！”

可這話說了沒三天，王捕頭自己撞見邪了。

那晚他巡夜路過城隍廟，聽見里頭有哭聲。提著燈籠進去一照，供桌底下縮著個黑影。王捕頭以為是乞丐，剛要呵斥，那東西一抬頭——真是張娃娃臉！可身子分明是條黑狗，尾巴還一甩一甩的！

王捕頭到底是練家子，掄起鐵尺就打。那畜生“嗷”一聲竄出去，快得像陣風。王捕頭追到后院，眼見它鉆進了枯井，井口還掛著半截紅繩。

第二天全縣衙的人都出動，把城隍廟后院的枯井圍了個水泄不通。幾個衙役戰戰兢兢地下井，撈上來的卻是個破包袱。解開一看，是件小孩子的肚兜，已經糟得不成樣子，上頭用墨筆畫著符咒似的花紋。

“這不是老劉家丟的那個娃嗎？”人群里有人驚呼，“三年前走丟的，當時才七歲！”

這話一出，看熱鬧的百姓嘩啦啦退開丈把遠。三年前，賣炊餅的老劉家的獨苗在城隍廟門口玩丟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為這事，老劉媳婦哭瞎了眼，去年投了河。

王捕頭心里咯噔一下。他捏著那肚兜，想起昨晚上那畜生看他的眼神——怨毒里帶著哀求，根本不像狗眼。

當夜，王捕頭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爬起來查卷宗。三年前走丟的孩子不止老劉家一個，前后五年間，濟南府丟了七個娃，都是男童，都在七歲上下。最怪的是，每個孩子失蹤前，都有人看見他們在城隍廟附近玩過。

天蒙蒙亮時，王捕頭揣著卷宗去了城南青云觀。觀里的老道九十多了，眉毛胡子白得像雪。老道聽完來龍去脈，掐指一算，臉色就變了。

“這不是普通的丟魂，”老道的聲音發顫，“這是有人用邪術，把娃娃的魂封在畜生身上續命！”

據老道說，前朝嘉靖年間有過類似的案子。有個太監為了長生，找妖道用四十九個童男的血肉煉丹。丹沒煉成，倒把那些孩子的魂煉進了貓狗身上。那些畜生白天躲著，晚上就聚在亂墳崗哭，哭得像娃娃。

“后來怎么破的案？”王捕頭急忙問。

老道搖搖頭：“破不了。那太監勢力太大，辦案的御史第二天就暴斃了。不過...”老道壓低聲音，“那御史死前留下話，說要是再遇上這種事，就找‘心口有朱砂記’的孩子。”

王捕頭心里一動。卷宗里最后丟的那個孩子，胸口正有塊銅錢大的朱砂記！

從道觀回來，王捕頭把手下都撒出去，滿城找胸口有朱砂記的七歲男童。可找了三天，一無所獲。

第四天夜里，王捕頭悶得慌，獨自在衙門后堂喝酒。忽然聽見院墻根有動靜，提燈一看，又是那長人臉的畜生！

這回那畜生沒跑，反而沖王捕頭“嗚嗚”叫，用爪子扒拉地磚。王捕頭大著膽子跟過去，見它扒拉的地方露出個鐵環。用力一拉，地磚掀開，竟是個地窖！

地窖里惡臭撲鼻。王捕頭掩著鼻子下去，油燈一照，渾身的血都涼了——底下整整齊齊擺著七口小棺材，每口棺材里都有一具小小的白骨。正中供著個牌位，上面寫著“長生仙童之位”。

最讓王捕頭皮發炸的是，牌位旁扔著件官服，分明是知府衙門的樣式！

王捕頭連滾帶爬跑出地窖，直奔知府衙門。可到了衙門口，他卻站住了。知府大人是京里放下來的，才到任三年，正好是第一個孩子失蹤的時候。要是真和知府有關...

正猶豫著，背后有人拍他肩膀。回頭一看，是賣炊餅的老劉。老劉這些日子蒼老得厲害，眼睛紅得像要滴血。

“王捕頭，”老劉聲音啞得嚇人，“俺知道您查案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俺娃丟的那天，最后是讓知府衙門的人叫走的，說是大人賞糖吃。”

王捕頭心里雪亮了。他安排老劉躲到鄰縣，自己連夜去了按察使衙門。

三天后，按察使突然帶兵包圍了知府衙門。從知府臥房搜出邪經符咒，后院挖出五具童尸。原來這知府練邪功，專取七歲男童的心頭血煉丹。

案子轟動全國。知府被判凌遲，家產充公。可王捕頭心里還有個疙瘩——那人面狗再沒出現過。

直到第二年清明，王捕頭去給老劉媳婦上墳。遠遠看見墳頭趴著個黑狗，臉上依稀像個娃娃。那畜生沖王捕頭點點頭，轉身往深山跑去。

后來有獵戶說，在深山見過一窩怪狗，臉像娃娃，見人就躲。最奇的是，它們專叼野花放在無主墳前。

王捕頭聽了，只是嘆氣。他私下給那七個孩子立了衣冠冢，年年清明去燒紙。有人說聽見他在墳前念叨：“下輩子投個好胎，別再做這人不人狗不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