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打濕了窗欞時,璽翔躬身發問,衣袂掃過階前的青苔:“師父,什么叫頓悟?什么叫漸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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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執起案上的《六祖壇經》,書頁間仿佛還浮著南華寺的香火。“你且讀這經。神秀大師說‘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是日日打磨心性,如匠人雕玉,一刀一刀去其瑕疵,這便是漸悟——像春蠶食葉,慢慢啃透了整個春天,方能吐出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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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尖劃過“慧能”二字,月光恰好落在那行“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上。“那慧能大師的悟道呢?”
“慧能大師當年聞‘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便豁然開悟,如暗室忽遇明燈,剎那間照見滿堂風物,這便是頓悟。”我合上書,看檐角的月影忽被云遮,“只是這頓悟,原非輕易可得。我當年的知己秋紅老師曾說:說要有九代狀元的才華,方能一點即透;要有七朝天子的福報,方能撞上那破迷開悟的契機——就像夜空中的流星,縱是剎那璀璨,也需積攢了億萬星辰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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璽翔眉峰微動,似有不解。我便指給他看案上的茶:“你看這茶,初泡時滋味寡淡,泡得久了,苦澀漸去,甘醇自現。若說頓悟是茶盞里忽然漾開的清香,那漸悟便是一次次添水、溫杯的耐心。尋常人未必有那般才華福氣,可若能在累生累世的修行里積攢,在一朝一夕的學習中沉淀,讓所知所感如細流匯成江海,終有一日,量變會催生出質變,或許是檐下一聲鐘響,或許是階前一片葉落,便忽然撞開了心門。”
他望著書院院中那株老紫薇,枝頭已有粉紅色的細蕊待放。“如此說來,漸悟是鋪路,頓悟是臨門一腳?”
“也可以這么說,但還不究竟。”我拂去他肩頭的夜露,“神秀的拂拭與慧能的頓悟,原是一條路上的兩面。就像這紫薇樹,冬日里默默積蓄養分是漸,開春時一夜間綻滿枝頭是頓。不必羨慕那剎那的光華,也不必輕慢那長久的堅守——畢竟,沒有寒枝上的夜夜凝霜,怎會有花開時的驚動春山?”
風過紫薇樹梢,落了一瓣粉色殘雪在經卷上。璽翔再叩首時,我仿佛聽見千年的鐘聲穿過時空,在他眼底漾開了一點微光——那或許正是漸悟在心里埋下的種子,正等著某一日,借著頓悟的東風破土而出。
海平 寫于心印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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