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你在廟里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

紅樓夢第五十三回，黑山村的烏進孝來寧國府交租，賈珍在跟前看著將一些東西分給族里貧寒的子侄，沒想到這事兒賈芹也知道了，于是就趕來想著分一杯羹。

但是，賈珍這次不僅沒有分給他，反而將他臭罵了一頓，因為他在榮國府早有了正經工作，只要自己不胡來，根本就不差這點東西，但是賈芹偏偏是個不務正業的子弟。

賈珍一開始還給他留著面子，沒有點破他，但看到賈芹一而再再而三地扯謊糊弄他，賈珍終于忍無可忍，冷笑說：你還支吾我。你在家廟里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

隨后，賈珍羅列了賈芹的種種作為，說他在賈府家廟鐵檻寺為王稱霸起來，夜夜招聚匪類賭錢，養老婆小子，這會子花的這個形象，還敢領東西，領一頓馱水棍還差不多。

不僅如此，賈珍越說越氣，最后說，過了年，跟賈璉說一聲，把他換回來。賈芹聽了這話，頓時就紅了臉，不敢答應。

賈芹一定沒想到，自己在鐵檻寺的這些破事，賈珍竟然一清二楚，現在好了，偷雞不成蝕把米。原本想著來占點便宜的，沒想到連工作都要丟了。

鐵檻寺是賈府的家廟，是專門用于停靈的地方，離水月庵不遠，賈芹作為寧府子孫，到了這個地方，自然是爺了，沒人敢違拗他，因為他是賈府直接任命的最高管理者。

早在原文第二十三回，賈蕓求職之前，賈芹之母周氏知道元春省親之后，賈府必得要安置這些和尚道士，要將他們分發到各廟去住，這樣一來，就產生了工作崗位，得有人來管理這些出家人。

周氏消息比較靈通，而且是個精于世故之人，聽說了這件事，本來想著到從賈政這里直接謀個差事給兒子，也能弄些銀錢使用。但她后來沒有直接找賈政，而是求了鳳姐，且一說便成。

于是，賈芹在賈蕓舅舅卜世仁的眼中，就成了十分有出息的人，“前日我出城去，撞見了你們三房里的老四，騎著大叫驢，帶著五輛車，有四五十和尚、道士，往家廟去了。他那不虧能干，這事就到他了！”

在世人眼中，賈芹這份靠著母親求來的工作，竟然被認為是他靠自己的能力得來的，真是諷刺啊。

這也難怪，世人眼窩子淺，這個社會和人心也從來都是恃強凌弱的，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只要你上去了，身邊就有一群溜須拍馬的人圍著，世人也都將你看作了榜樣。

但是，你是什么樣的人，世人也許會受到一時的蒙蔽和欺騙，卻也早晚會露出狐貍尾巴，因為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一個人的人品看不見摸不著，但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啊。

賈芹的人品應該是得其母親“真傳”的，原文從鳳姐口中評過這周氏，“鳳姐因見他素日不大拿班作勢的，便依允了。”什么意思？大家想想王熙鳳是什么樣的人，她是最喜歡奉承討好的呀。

在此之前，這周氏一定沒少在王熙鳳跟前轉悠，就像那個璜大奶奶一樣，被茗煙罵成，你那姑媽只會打旋磨子，給我們璉二奶奶跪著借當頭。

也許賈芹之母不至如此，但估計也差不離，反正只要把鳳姐奉承好了，有了好處王熙鳳自然不會忘了她。也因此，當賈府有了工作崗位，王熙鳳首先就給了賈芹，而一開始沒有走對門路的賈蕓，只能靠后了。

言歸正傳，這賈芹在家廟的所作所為，賈珍又是如何得知的呢？秦可卿死亡一回，有一處伏筆，她的兩個丫鬟，一個觸柱而亡，一個甘愿守靈，這甘愿守靈不愿意再回賈府的丫鬟，叫寶珠，被賈珍升格為小姐，秦可卿停靈鐵檻寺一回，她就沒再回來。

會不會是寶珠看到賈芹太不像話，讓人將此事告訴了賈珍呢？很有可能。畢竟，這鐵檻寺也是她后半生的生活的地方，那賈芹天天招聚匪類賭錢，養老婆小子，自然讓寶珠不得安生，也無法忍受。

還有一點，賈芹這種沒品行不正經的子孫，除了鐵檻寺，估計水月庵也是有所染指的，畢竟兩處地方相距不遠，而水月庵也跟賈府有密切往來。

既然水月庵的小尼姑智能兒能跟秦鐘柔情繾綣，那其他尼姑也完全可以跟賈芹暗通款曲，畢竟上梁不正下梁歪，這水月庵的住持凈虛老尼就是個當面阿彌陀佛背后謀財害命的主兒。

應該說，無論是水月庵還是鐵檻寺，都是藏污納垢之地，但令人警醒的是，鐵檻寺是賈府家廟，是專門用來停靈的地方，也就是停放死人的地方。而這水月庵又名饅頭庵，又暗指墳冢。

這就是那兩句古詩所說的，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王熙鳳弄權貪財的饅頭庵，賈芹為非作歹的鐵檻寺，都離死亡如此之近，不能不令人警醒啊。

再有，賈芹管理的這些和尚道士，都是小沙彌小道士，是賈府為了元春省親買來的，就像賈府的戲班一樣，這些人中，真正參禪向佛修道的又有幾人呢？說不定也都像葫蘆廟的那個小沙彌一樣，耐不住寂寞，加上賈芹天天為非作歹，因此跟著他一起鬼混也未可知。

他賈芹能養老婆小子，這些小沙彌小道士中，焉知就沒有因為跟賈芹關系密切而偷偷養老婆小子的？說到這，我甚至有點擔心同樣生活在鐵檻寺的寶珠了。

雖然她是小姐，但畢竟是丫鬟出身，而且賈府家廟又在城外，離府里那么遠，這里又住著這么多小沙彌小道士，你要說一點事沒有，誰信啊？估計最先遭殃的，是滿是尼姑的水月庵。

說到鬼混，這一點，賈芹是深得賈珍“真傳”的，賈珍在為父親賈敬服喪期間，不也一樣白天以習射為名，夜里行聚賭之實嗎？而身處鐵檻寺，仗著山高皇帝遠的賈芹，也許比賈珍更甚，而他的錢也都這么敗光的。

說起賈敬，曹公也是毫不留情的，通過冷子興之口，說他只在城外和道士們胡羼。“胡羼”可不是什么好詞，兩個字就把賈敬的真實目的暴露了，也將其修道的行為貶的一文不值。

由此我們還能看出，這個玄真觀，名曰“玄真觀”，估計這些道士沒有一個真的，都不過是像學堂里的賈瑞圖薛蟠的銀錢酒肉一般，圖賈敬圖賈府的香火供給，吃喝嫖賭，比世人更甚，但有賈府撐腰，誰也不敢把它怎么樣。

玄真觀里跟賈敬胡羼的道士，鐵檻寺里跟賈芹一起聚賭淫樂的小沙彌小道士，水月庵里兜攬詞訟深諳風月的尼姑……這些看似只是不務正業的方外之人，會不會要成為日后賈府敗落的“罪證”呢？我想，答案是肯定的，因為他們敢作惡的前提是，他們都是被賈府罩著將賈府作為靠山的。

說白了，賈府定時給他們全額撥款，養活他們，他們沒有后顧之憂之余，自然還會想著把賈府帶給他們的附加值最大化，打著國公府的旗號在外面狐假虎威招搖撞騙，日后賈府敗落，他們作的惡自然都會算到賈府頭上。

如此說來，難道紅樓夢里就沒有真正的修行之人了嗎？有啊，那個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就是，還有那個智通寺的龍鐘老僧也是，他們才是真正的苦行僧，也是真正的得道高人，因為他們竹杖芒鞋，他們破缽隨緣，他們從來不為名利。

再看看馬道婆，張道士，凈虛老尼和王一貼們，不是謀財害命，就是不務正業，不是兜攬詞訟，就是招搖撞騙，他們哪一個是心懷仁慈，普度眾生的出家人？哪一個是六根清凈，四大皆空的高僧神道？

作者：夕四少，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