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楓露茶就要攆走茜雪？這離不開襲人的功勞，難怪她最后也被攆

書中第八回，賈寶玉從梨香院回來，因為李嬤嬤喝了他留的楓露茶，一怒之下說要攆走李嬤嬤，但最后被攆走的卻是茜雪。

茜雪怎么就惹怒了寶玉，就因為一碗楓露茶嗎？可那茶是李嬤嬤喝的，又不是茜雪喝的。

原來是寶玉嫌她把楓露茶給了李嬤嬤，這就能成為茜雪被攆的原因嗎？表面看是這樣。

不過實際上卻有隱情。

01

李嬤嬤并第一次來吃寶玉的東西。楓露茶之前，李嬤嬤吃了豆腐皮包子，楓露茶之后，李嬤嬤還吃了酥酪，寶玉有這么大反應嗎？沒有。

豆腐皮包子，寶玉是給晴雯留的，不過他口頭上說是給自己：

“今兒我在那府里吃早飯，有一碟子豆腐皮的包子，我想著你愛吃，和珍大奶奶說了，只說我留著晚上吃，叫人送過來的，你可吃了？”

至于酥酪，是元春賞給寶玉，寶玉卻留給襲人：

寶玉聽了，便命換衣裳。才要去時，忽又有賈妃賜出糖蒸酥酪來，寶玉想上次襲人喜吃此物，便命留與襲人了。

這兩樣東西最后都是李嬤嬤吃了。結果怎樣呢？

晴雯直接實話告訴寶玉，襲人則說自己想吃栗子，把酥酪的事岔過去了。

不管是晴雯的實話還是襲人的轉移話題，寶玉其實都沒有生氣。

畢竟李嬤嬤是寶玉的乳母，賈家這樣的大家族，想吃點東西很容易。寶玉更不是小氣之人，他根本犯不上為這生氣，更不至于就要攆人。

所以，寶玉絕對不會只因為茜雪把一碗楓露茶給李嬤嬤喝了，就要發怒到攆人的地步，他攆茜雪自然是有其他的原因。

當時寶玉喝多了，說要攆人，其實說的是攆李嬤嬤。

又跳起來問著茜雪道：“她是你那一門子的奶奶，你們這么孝敬她？不過是仗著我小時候吃過他幾日奶罷了。如今逞的他比祖宗還大了。如今我又吃不著奶了，白白的養著祖宗作什么！攆了出去，大家干凈！”說著便要去立刻回賈母，攆他乳母。

寶玉確實喝醉了，在梨香院喝的，李嬤嬤攔著不讓喝，但薛姨媽還是樂呵呵的讓他喝了個夠。

他就是醉了，一時頭腦不清醒，才會說出攆乳母的話。要知道古代乳母的地位是很高的，看看鳳姐如何對賈璉的乳母就清楚了。

此時，襲人什么反應呢？

先聞得說字問包子等事，也還可不必起來，后來摔了茶鐘，動了氣，遂連忙起來解釋勸阻。

這就很奇妙了。為什么問包子的事，襲人覺得可以不必起來？可一聽到茶水的事，她就連忙起來勸呢？

因為襲人心中很清楚，就算知道李嬤嬤吃了包子，寶玉也不會攆李嬤嬤的。

但是茶水是茜雪端的，寶玉動了氣，這個氣就不是沖著李嬤嬤，而是沖茜雪去的。

這時候她的用武之地就到了。

如果襲人要勸寶玉別攆李嬤嬤，多半是說李嬤嬤養育之恩比天高比海深，吃幾口東西就要攆人，外人聽了笑話。

不過襲人當然不是這樣說的：

一面又安慰寶玉道：“你立意要攆她也好，我們也都愿意出去，不如趁勢連我們一齊攆了，我們也好，你也不愁再有好的來伏侍你。”

襲人這個話是不是很奇怪，她居然不阻攔，反而說大家一起走。這話襲人后來還說過一模一樣的，就是寶玉要攆晴雯時她也是這樣勸的。

看出來了嗎，襲人說的這番話，根本不是針對李嬤嬤，而是針對茜雪說的。

襲人已經聽出來了，寶玉要攆李嬤嬤是假，要攆茜雪才是真的。

攆茜雪她是不會攔的，甚至還會以勸作為借口，火上澆油。就跟寶晴吵架時她的勸架一樣。

02

為什么要攆茜雪，估計其中的原因襲人比誰都清楚。茜雪的行為是不是襲人授意不說，但她做的事跟襲人是一樣的。

襲人就是擔心茜雪之事牽連到自己，所以才會假意來勸。

后來晴雯因摔壞扇子和寶玉拌嘴，襲人也不管，當聽到寶玉說要攆晴雯出去時，襲人又趕緊進來勸。

寶玉聽了這些話，氣的渾身亂戰，因說道：“你不用忙，將來有散的日子！”
襲人在那邊早已聽見，忙趕過來向寶玉道：“好好的，又怎么了？可是我說的：‘一時我不到，就有事故兒。’”

襲人的每一次勸寶玉，其實都是擔心自己受到牽連。

茜雪做的事她知情，晴雯掌握著她的把柄，只要一鬧出去，她自己說不定第一個被攆。

說回茜雪。

要知道茜雪做了什么，拿襲人來對比一下就知道了。

寶玉一般都很溫和，特別是對襲人。但襲人觸碰到了他的底線，他也會忍不住懟她。

比如襲人當著他和湘云的面，不停的說寶釵如何好，又說黛玉如何小性子：

“幸而是寶姑娘，那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鬧到怎么樣，哭的怎么樣呢。提起這個話來，真真的寶姑娘叫人敬重，自己訕了一會子去了。我倒過不去，只當她惱了。誰知過后還是照舊一樣，真真有涵養，心地寬大。誰知這一個反倒同她生分了。那林姑娘見你賭氣不理他，你得賠多少不是呢。”

說別的可以，說到林姑娘，寶玉馬上就反擊了：

“林姑娘從來說過這些混帳話不曾？若她也說過這些混帳話，我早和她生分了。”

還有抄檢大觀園晴雯被攆出去之后，寶玉終于懷疑到了襲人頭上：

寶玉道：“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單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紋來？”
“你是頭一個出了名的至善至賢之人，她兩個又是你教育的，焉得還有孟浪該罰之處！”

這兩次寶玉對襲人的不滿，都是因為她拉幫結派，捧一踩一。

寶玉本來一向視女兒為水做的，不料水也有污水。

而茜雪被攆，估計原因也和襲人做的事差不多，說不定還是受襲人影響。

只是茜雪和寶玉的關系，到底比不上襲人同寶玉的關系。只要不是太過分，寶玉都可以容忍襲人，誰叫襲人是他的第一個女人，且一直還在替他暖床呢。

但茜雪跟寶玉并沒有那么親近，她也打著捧一踩一的套路，試圖糊弄寶玉，寶玉干脆就找個借口把她攆走了。

正因為有攆茜雪的前車之鑒，襲人才發現原來寶玉也有倔脾氣，因而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也惹到他，所以才會得知李嬤嬤吃了酥酪之后趕緊拿話題岔開。

寶玉命取酥酪來，丫鬟們回說：“李奶奶吃了。”寶玉才要說話，襲人便忙笑說道：“原來是留的這個，多謝費心。前兒我吃的時候好吃，吃過了好肚子疼，足鬧的吐了才好。他吃了倒好，擱在這里倒白糟蹋了。我只想風干栗子吃，你替我剝栗子，我去鋪炕。”

后來李嬤嬤念叨這事的時候，也是將楓露茶和酥酪放在一起說的，豆腐皮包子的事她可沒提。

李嬤嬤見他二人來了，便拉住訴委屈，將當日吃茶，茜雪出去，與昨日酥酪等事，嘮嘮叨叨說個不清。

李嬤嬤為什么要將這兩事放在一起說？因為對李嬤嬤來說，這兩件事的性質是一樣的，都是因為自己吃了寶玉的東西。

但相同的兩件事，結果也不相同。楓露茶事件第二天攆走了茜雪，酥酪之事后卻啥事都沒有。

李嬤嬤這么大年紀的人了，看人看事比誰都清。她知道這肯定是因為襲人搗鬼，她是狐媚子，魅惑了寶玉。

所以第二天李嬤嬤就跑到寶玉的房中罵襲人，說她“一心只想妝狐媚子哄寶玉”。

李嬤嬤的話其實沒錯的，襲人沒事是她懂得哄寶玉，茜雪被攆的背后也少不了襲人的挑唆。

一山難容二虎。晴雯和襲人不對付，襲人想盡辦法讓王夫人攆了晴雯；茜雪手段和襲人一樣，則是搶了襲人的飯碗，所以襲人勢必要唆使寶玉攆走她的。

03

茜雪真正做了什么事讓寶玉不爽呢？

便是學襲人的捧一踩一：捧薛寶釵，踩林黛玉。——這是寶玉最看不得的了，難怪要攆她走。

襲人道：“還不是茜雪成日在寶二爺面前老嘀咕那個姑娘厚道，那個姑娘小性兒討人嫌。寶二爺一時煩了，嫌她挑唆多嘴，就找個借口把她攆了。”
寶釵猛然觸動往事，想起當初和茜雪一來一往的情誼來，不覺點頭道：“是了，定是為這個了。”

上面這個文本出自癸酉本。癸酉本別的不說，但這個線索和結論竊以為還是挺合理的。

其實這個在前八十回也有過伏筆。

第七回，周瑞家的送宮花時，跟寶玉說薛寶釵身上不太好，寶玉就打發丫頭去梨香院傳話，這個丫頭便是茜雪。

寶玉聽了，便和丫頭說：“誰去瞧瞧？只說我和林姑娘打發了來請姨太太姐姐安，問姐姐是什么病，現吃什么藥。論理我該親自來的，就說才從學里來，也著了些涼，異日再親自來看罷。”說著，茜雪便答應去了。

試想薛寶釵的為人，她得知茜雪是寶玉打發來的，自然是要極盡心思籠絡的。

不要忘了，滴翠亭那回薛寶釵只是聽聲音就能分辨出是小紅，小紅只是怡紅院的三等丫頭而已，寶玉都不認識，寶釵不但認識還知道她“素昔心大、刁鉆古怪”。

寶釵的貼身丫頭鶯兒直接跟茗煙的娘認了干親，對于襲人，寶釵更是親自上怡紅院跟襲人聊天談心。

她對怡紅院對寶玉身邊的人是全方位滲透，她的情報來自三百六十度的收集。

這樣的薛寶釵，又怎么會放棄茜雪此次來傳話的機會呢？

在寶釵的攻略下，茜雪也時常在寶玉面前念叨寶釵厚道，黛玉小性兒，結果就是被攆了。

不過茜雪被攆，寶釵一開始是不清楚原因的。李嬤嬤看見寶釵和黛玉，還跟她們念叨茜雪被攆的事：

李嬤嬤見她二人來了，便拉住訴委屈，將當日吃茶，茜雪出去，與昨日酥酪等事，嘮嘮叨叨說個不清。

此時寶釵懂了。她不僅懂了茜雪為何被攆，還借此看清了各丫頭的分量。

茜雪不行，說攆就攆了。要找臥底，就得找襲人，襲人是“狐媚子”，寶玉聽她的。

這不，第二天一早，襲人都還沒洗漱呢，薛寶釵就水靈靈地過來了。

寶玉不在，找湘云黛玉去了。寶釵便和襲人拉家常：

“寶兄弟哪去了？”襲人含笑道：“寶兄弟那里還有在家的工夫！”寶釵聽說，心中明白。又聽襲人嘆道：“姊妹們和氣，也有個分寸禮節，也沒個黑家白日鬧的！憑人怎么勸，都是耳旁風。”
寶釵聽了，心中暗忖道：“倒別看錯了這個丫頭，聽她說話，倒有些識見。”寶釵便在炕上坐了，慢慢的閑言中套問他年紀家鄉等語，留神窺察，其言語志量深可敬愛。

寶釵要開始研究和拉攏襲人了。

此后，襲人便成了寶釵的臥底。

襲人道行深，前面有了茜雪之事，她小心謹慎，盡量不出差錯。知她底細，阻她前路的人，她也一步步的清除了。

況且她于寶玉而言，關系特殊。所以好幾年過去了，襲人都還穩穩地留在寶玉身邊。

但是日久見人心，又道是言多必失。襲人最終也沒逃過被攆的命運，倒是更加謹言慎行的麝月留到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