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
小李攥著酒杯的指節發白，會議室臨時拼湊的酒桌騰起刺鼻的酒精味。直屬領導把胳膊搭在他肩上，滾燙的掌心隔著襯衫烙在皮膚上：“小年輕不喝點怎么拓展人脈？” 玻璃杯里的白酒泛起渾濁的漣漪，映出對面客戶瞇起的三角眼 —— 那雙眼睛從他進門起，就像黏膩的藤蔓在他身上攀爬。
入職三個月，這是他第三次被拉進酒局。座位早有講究：他必須縮在角落，看領導們輪流給客戶斟酒。提酒時要雙手舉杯過眉，敬酒得彎腰成九十度，碰杯沿永遠要比所有人低半寸。當客戶把空杯重重砸在桌上，他就得立刻起身續酒，哪怕指甲縫里還沾著剛整理完的報表油墨。
最窒息的是無形的角力場。市場部王姐舉著紅酒杯朝他使眼色，那杯兌了半杯白酒的 “飲料” 在水晶杯里泛著詭異的光；財務張哥拍著他后背把人往前推，“小李酒量好，替我敬張總！”；而角落里，同屆入職的實習生正用手機偷拍他漲紅的臉，鏡頭閃光燈在昏暗包廂里明明滅滅。
上周部門會議，拒絕陪酒的老員工被調去倉庫輪崗。茶水間傳來消息時，所有人都低頭喝咖啡，只有咖啡機的嗡鳴碾過死寂的空氣。酒液順著喉嚨燒進胃里，小李突然想起爺爺教他品酒時說的話：“酒是糧食的精魂，該敬天地，敬良心。” 此刻這杯液體，卻像融化的蠟油，把他的尊嚴澆得面目全非。
散場時霓虹燈刺得人睜不開眼，客戶醉醺醺的手擦過他后腰。出租車后視鏡里，自己通紅的臉像個滑稽的丑角。手機彈出工作群消息，領導發了張碰杯合照，配文 “合作愉快”，二十三個點贊里，唯獨少了被邊緣化的老員工。夜風裹著嘔吐物的酸腐味鉆進鼻腔，他終于明白 —— 年輕人厭惡的從來不是酒，而是被異化為權力試金石的酒局，那些藏在推杯換盞后的脅迫、算計與羞辱，正在殺死這代人最后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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