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毛主席寫過“小廣告”

毛主席是文章大家，著作等身，一生中讀過的書數不清，寫過的文章也數不清。

說起毛主席的文章，人們第一反應就是理論性強，詩詞大氣磅礴，但人們很少見過，毛主席還寫過廣告，就像今天大街上的“小廣告”一樣。

青年毛澤東

這得從100多年前的青年毛澤東說起。

毛主席青年時，1913至1918年在湖南“一師”讀書。為了給學校辦的夜校招生，用白話文寫過招生廣告，讀來通俗易懂，時間是1917年10月30日，是在五四白話文運動前夕，當時毛主席24歲，在一師讀最后一個學年。

據湖南一師校志記載，1917年秋天，毛澤東被選為一師學友會下設的總務兼教育研究部部長，夜學附屬于學友會，由教育研究部具體負責。

學友會，在一師原先叫技能會，在1913年由校長發起成立，專為補助學校教育而設，以砥礪道德、研究教育、增進學識、養成職業、鍛煉身體、聯絡感情為宗旨。

毛澤東入學后，從1915年11月起，就擔任學友會“文牘”多屆，相當于現在的文案撰稿人，1917年10月學友會改選，擔任了教育研究部部長。

第一師范

1917年上半年，學友會曾辦了一期工人夜校，由教員上課，辦得不成功，中途停了下來。下學期辦不辦？由誰來辦？大家看法不一。

毛澤東認為這是學校同社會聯系的重要途徑，應該辦下去，而且要辦好。他的意見得到學友會總監的同意和支持，決定由三、四年級的學生來辦，由毛澤東具體負責。

上任后，毛澤東便接辦夜學，為了從社會招生，用白話文寫了這篇招學廣告，在當時，正式場合還是以文言文為主，用白話文是新鮮事。

這篇廣告文案后來刊印在了1918年的《湖南省立第一師范學校志》上，得以流傳下來。來看看這個“小廣告”的具體內容：

列位大家來聽我說句白話。列位最不便益的是甚么，大家曉得嗎？就是俗語說的，講了寫不得，寫了認不得，有數算不得。都是個人，照這樣看起來，豈不是同木石一樣！所以大家要求點知識，寫得幾個字，認得幾個字，算得幾筆數，方才是便益的。雖然如此，列位做工的人，又要勞動，又無人教授，如何能到這樣，真是不易得的事。現今有個最好的法子，就是我們第一師范辦了一個夜學。今年上半年學生很多，列位中想有聽過來的。這個夜學專為列位工人設的，從禮拜一起至禮拜五止，每夜上課兩點鐘。教的是寫信、算帳，都是列為自己時刻要用的。講義歸我們發給，并不要錢。夜間上課又于列位工作并無妨礙。若是要來求學的，就趕快于一禮拜內到師范的號房報名。列位大家想想，我們為甚么要如此做？無非是念列位工人的苦楚，想列位個個寫得、算得。列位何不早來報個名，大家來聽聽講？有說時勢不好，恐怕犯了戒嚴的命令，此事我們可以擔保，上學以后，每人發聽講牌一塊，遇有軍警查問，說是師范夜學學生就無妨了。若有為難之處，我替你做保，此層只管放心的。快快來報名，莫再擔擱！

《毛澤東早期文稿》

毛澤東寫的這篇“小廣告”，后來被收集在《毛澤東早期文稿》一書里，在編輯出版時，出版社增加了題目，起名《夜學招學廣告》。

細心的讀者可能發現，廣告中有不少“錯別字”，當時的原文就是這樣的，從文言文過渡到現代白話文有一個過程，有些詞當時就是這樣用的，現在看來是不太符合語言規范。

100多年后，我們重讀毛主席年輕時寫的這則小廣告，很接地氣，就像市井語言老百姓說的大白話，簡單的不能再簡單，讀來親切，一點也不輸現在人啊！

毛澤東在廣告里寫了三個要點，直抓人心，讓路人一看就明白，你缺啥，夜學能教你啥，如何學，收不收費，用最簡單的語言，實現了廣告“零基礎溝通”。

①“我懂你缺啥”，講了寫不得，寫了認不得，有數算不得，同木石一樣。
②“我能教你啥”，教的是寫信、算帳，都是時刻要用的。
③“可以學莫擔心”，不收費，學校擔保，免費的好事，你還不趕緊來？

翻遍毛主席的文章，估計單純廣告只此一篇。廣告里一個“列位”就拉近了距離，就像是“街頭打把式賣藝”一樣，把一師這樣的高等學府與最普通的老百姓一下子就聯系起來了，建立了平等關系。

毛主席在一師八班

從廣告詞不難看出，24歲的毛澤東已經是很成熟了，不只是學了書本知識，社會經驗也很豐富了。

事實上，這個時期的毛澤東知識儲備已經非同一般，認知水平明顯超前，他自幼熟讀傳統經典，進一師前在湖南全省高等中學讀了半年，留下一篇《商鞅徙木立信論》毅然退學，改為在湖南省立圖書館自學，深受王夫子、曾國藩等湖南籍大儒的影響。

在一師期間，毛澤東熟讀了楊昌濟先生講授的《倫理學原理》，經常與老師單獨交流“開小灶”，還給自己起了筆名“二十八畫生”征友，思想逐漸成熟，自覺思考宇宙、人生、國家、教育，開始探索改造社會、匡濟民族危亡的現實問題。

毛主席老師楊昌濟

也就是在這一年的暑假里，毛澤東和高他一個年級已經畢業的同學蕭子升“窮游”了湖南好幾個縣，社會調查有聲有色，即使是現在的學生都很難做得到。

在這半個多月步行900多里路的“游學”中，青年毛澤東看到了社會的真實，讀懂了無字之書，就是實際的社會。

用毛主席后來的話說就是，書本是“有字之書”，社會是“無字之書”，而毛主席從來都把無字之書看得比讀有字之書更重要。

毛澤東自認為廣告是一般工人能聽得懂的大白話，也認為廣告詞是為失學工人分憂解難的掏心窩子話。

廣告寫好后，起先委托警察貼到街頭，并沒有收到預期效果，只有9個工人來報名。

毛澤東遇到難題總是先從弄清情況著手，他召集同學們分析原因。最后弄明白三個原因：

①上學不要錢，工人覺得不會有這樣的好事；
②不識字的人本來就不會去看街上的廣告；
③讓警察去貼廣告，人們有懼怕心里。

找到原因后，毛澤東和同學們帶著印好的廣告，分頭到工人宿舍區和貧民區，邊分發邊宣傳，仔細解釋。

橘子洲頭毛主席像

這樣一來，激發了工人入學的心情，分發時大受歡迎，爭相詢問，大家都說：“讀夜書去！”毛澤東在《夜學日志》中描寫這個場景：“如嗷嗷待哺也”。

五天后，就有一百多人報名，分成甲乙兩個班，每班每周上課兩夜，主要講授常識、算術、國文三門課，毛澤東除了忙于夜學事務，還負責教歷史課。

通過這次招生，毛澤東體會到了，做下層群眾的工作，非得周密細致不可。慢慢地，毛澤東周圍聚集起一批追求進步、志同道合的青年，他們多來自農村，了解民間疾苦，沒有少爺公子的浮華，充滿著以天下為己任的社會責任感，樸實而充滿朝氣。

正如毛主席后來追憶的那樣：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書生意氣，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

毛主席的文章，人們最為熟悉的，首推《毛澤東選集》《毛澤東文集》，和以及他的詩詞，普通人都能說出幾篇來，古體詩詞也能吟誦出幾首來。

為人們所熟悉的，都是毛主席在1921年至1949年期間寫的文章，多被收錄在《毛澤東選集》中，這個期間沒有被收錄到選集的，以及1949年之后的文章，收錄在了《毛澤東文集》。

人們不禁要問，1921年之前，毛主席是否寫過文章？寫過哪些文章？收錄在哪里？

當然寫過！據中共中央文獻和黨史研究機構披露，毛主席有記載的早期文章，第一篇是從《商鞅徙木立信論》開始，是在1912年讀湖南高級中學時，作文僅500字，老師柳潛的眉批和總評就有150字。

《商鞅徙木立信論》

放在今天對比一下，24歲即將畢業的大學生，毛主席雖然是個師范生，當年已經寫下了100多篇文章，涵蓋了文章、書信、詩詞、讀書批注、日志、紀事錄、談話、廣告、報告、通告、啟事、文電、章程、課堂筆記等各個領域，這些都收錄在《毛澤東早期文稿》，為后人研究毛主席早期的思想歷程提供了豐富的資料。

那么有人說了，如果在當時用文言文該怎么寫這份廣告呢？這可巧了，毛主席還真有這方面的“模板”：“敬啟者…”

敬啟者，敞會發起夜學，原欲灌輸常識于社會，以盡師范天職。尊處工人極多，想不乏熱心求學之人，茲特付上白話廣告四張，望先生廣為勸導，伸早來報名。

這封信完全是古體應用文，是寫給“先生”的，這位先生是校友文博古，是工人聚集區的負責人，可見毛主席對應用文的駕馭輕車熟路，說話看對象，給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文。

毛澤東

進入1918年，毛澤東3月2日又為夜學代擬了一份夜學招生廣告，有了上次的經驗，比較1917年10月的那份明顯簡潔了。

?去年舊學生愿來者，至師范號房報到；
?新學生愿入夜學者，不論年紀大小，認字多少，均至師范號房報名，報名時寫明姓名住址職業年齡及門牌；
?陰歷二月初五日上課，報名時各帶筆墨，來師范下首國民學校內聽講；
?每夜七點鐘起，九點鐘止，聽講兩點鐘；
?今年每星期六夜，夜夜上課不間斷；
?不收學費，有講義發；
?夜學每夜上課，如有空位，準人隨便聽講。

這次夜學辦完后，在校期間共計辦了兩期夜學班，毛澤東于1918年畢業了，他在一師（含合并四師）共計讀了五年半。

在辦夜學的過程中，毛澤東與蔡和森、蕭子升、蕭三、羅章龍等人，在岳麓山下成立了新民學會 ，致力于探求中國的出路。

一百年后，重讀毛澤東，特別是讀他早期的文章會發現，孩兒立志出鄉關，毛主席一直在學習，一直在實踐，不停地求索，學不成名誓不還，毛主席走過的路，布滿了荊棘與坎坷，最終找到了一條道路。（end）

參考資料

《毛澤東早期文稿》1912-1920，湖南人民出版社

《一篇讀罷頭飛雪，重讀毛澤東，從1893到1949》韓毓海著，中信出版社

《毛澤東傳》中央文獻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