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霖：職業運動員應該吃的苦，我都要嘗遍

作者丨徐凡

圖片丨賽事官網

我在艷陽高照的清邁by UTMB頒獎典禮現場采訪了陳霖。當她說到今年未能如愿衛冕冠軍時，神情泰然自若。“不能衛冕成功，也要全力以赴。至少在比賽結束后，像今天我們坐在這里聊天，我也沒有遺憾。”她覺得這一年她有一個很大收獲：每場比賽都有進步、都能積累到不同經驗。

然而，在說到她的教練高老師跟她說“明年不來了”時，陳霖哽咽了。“他是看我跑完太疲憊了才這樣說。我說還是要來。每年十二月國內賽事不多，也沒有這邊的訓練條件。明年我重新開始，希望比今年有更好的表現。”

看著陳霖臉上還未消退的疲憊，那?刻我也忍不住落淚。

陳霖覺得，做職業運動員應該吃的苦，她都要嘗遍。“比賽我會一個階段一個階段地向前推進，人生也是這樣。現階段應該做的事情，我必須做好。”

——TR100記者?線手記

陳霖會為每一場她認為重要的比賽，專程去賽事當地進行很長時間針對性訓練，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當有人問她在哪里定居，她會說，“賽事在哪里，我就定居在哪里。”

陳霖說，“可能我是一個缺少安全感的人。我憑自己對賽道的熟悉程度去把握一場比賽，對賽道了解更多，跑起來感覺會更順。”

去年她在這場UTMB亞太區大滿貫賽事上獲得冠軍，躋身世界級越野跑精英運動員行列。她坦言，今年的目標就是衛冕冠軍，為此提前了五周去東南亞訓練，“之前參加馬來西亞比賽也是為了這場比賽做提前適應。”

她在賽前當然也知道那名高分的俄羅斯選手Antonina IUSHINA。“她確實是實力非常強，但沒做太多分析。我最大的敵人還是自己，怎樣能在這種高溫環境中把自己的能力發揮出來，是非常大的一個考驗。”

陳霖有自己的節奏。“我把這次的賽程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天白天，我會收著點跑，因為不確定晚上會遇到什么情況；晚上是第二個階段；第二天白天，經過了前面那么大的消耗，天氣又開始炎熱起來，這是第三個階段。”

“我最大的考驗還是熱。今年通過把細節做好，就把去年中暑等問題都規避了。但每場比賽或多或少會出現一些狀況。”

陳霖在這場比賽遇到的狀況是摔倒磕傷了腳踝。“前半程賽道比較濕滑，要過很多河。過河要么是塑料管子搭著的，要么是很細的木頭，上面都是青苔，這種距離特別長的時候，我就不小心滑了一下，在A3時就把腳磕了。”

A5是第二個允許私補的站點，陳霖在17:15進站，她讓高老師給她做了一些防護，但發現沒用。“隨著距離越來越長，痛感被不斷放大。從夜晚開始，每落下去一步都是鉆心地疼。”

從A7到A9是整整30公里的連續下坡。A7時陳霖還領先Antonina17分鐘；到了A9，賽程進入第二天凌晨，這時陳霖只有4分鐘優勢了。

“連續下坡的路況相對來說是較好的，按理來說是我的優勢，但我沒能把這樣的優勢發揮好。因為腳踝的問題，只能被迫降速，去穩妥地度過。”

A9后不久，陳霖被Antonina反超。

“她超過我的時候，我心里有點落寞和沮喪。明明我狀態還可以，但因為腳踝的問題，面對這樣的超越，我卻無能為力。”

陳霖度過了漫長的一夜。“我不停問自己‘怎么辦？怎么辦！’腦子里有無數個‘怎么辦’，一邊繼續往前跑。”

到了A12，天剛剛亮，陳霖已經落后對方51分鐘。這時離終點只剩不到30公里，衛冕冠軍幾乎無望，而她腳踝越來越疼。“上坡還好，我可以試著腳掌著地，但下坡就對腳踝沖擊很大。”

賽前，陳霖曾笑言自己一個很大優勢是能很快調整心態。“無論出現什么情況，拿不到第一就第二，第二拿不到就第三，腦子里沒想過放棄，再怎樣也能完賽。”

陳霖也覺得不僅僅是在為自己跑步。“希望為這么信任我、看重我的品牌帶去好消息，讓他們開心；希望支持我的小伙伴們，讓他們覺得格格是個值得被信任的人；也希望讓高老師覺得我們的每場比賽、每個階段都在進步；我也希望自己在2024年有一個圓滿的結尾。”

她邊跑邊想：“一定要回到終點。能縮小差距就盡量縮小差距。”

從A12出來是一個爬升將近1300米的大上坡，在這段路上，她將差距減少到了35分鐘。“這段我用時大概1小時38分，訓練時這段最快是1小時30分。現在比賽中跑完145公里后在這一段跑出接近訓練最快的速度，這時我心里其實很有成就感，也很開心。”

但隨之而來又是一個大下坡，一直到終點。“我沒有辦法了。最后那段路面是很亂的坑洼，我腳踝受傷，沒辦法在這種路面上扭來扭去。Antonina的積分是813，比我高很多，但我想，如果再給我一個爬升，也許我就能再次實現超越。但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最后，陳霖以24:55:13的成績獲得女子亞軍，與冠軍的差距縮小到32分鐘。

“我就憑著一股勁兒，想要給自己爭口氣，哪怕不能衛冕冠軍，也要全力以赴，那么在比賽結束后，就像今天咱們坐在這里聊天，我會覺得沒有遺憾。”陳霖說。

但她賽后的疲態讓一貫嚴格的高老師也覺得有些心疼，跟她說，“我們以后不來了。”

這樣說也許不無道理。陳霖已經在同一條賽道上拿到了冠軍。這次雖然屈居亞軍，但完賽成績比去年獲得冠軍的成績提高了好幾個小時，她也實現了“每一場比賽都有進步”的目標。以后在這里還能追求什么更大的進步？

但說到高老師說“不來了”三個字時，陳霖忍不住哽咽了。“我說還是要來。其實我對這個賽道比較抵觸，因為真的很艱難，天氣和熱帶雨林的考驗，尤其是長距離，熬這么久。但十二月份國內賽事不多，也沒有這邊的訓練條件。”

陳霖的眼眶濕潤著，停頓了數秒，接著說，“但我想著，‘越抵觸什么，越害怕什么，就越得去面對什么。’我明年重新開始，希望能比今年有更好的表現。”

陳霖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太辛苦，高老師對她太嚴格。“有一些對訓練不利的小習慣，比如我愛吃零食，高老師會很嚴厲地批評我。我的父母、朋友，大家都對我很包容，會覺得‘她那么辛苦 ，想吃就吃吧，想放松一下就放松一下。’我也會覺得，‘就通融一下唄！’但就是不行。”

“有時候我還會和高老師吵，但情緒過去后，我也能理解，我們的凝聚力也在這種矛盾中變得更濃。因為我們有共同的目標，希望能一直進步。能進步到什么地步并不知道，但我想讓自己有更多的可能性。”

這次比賽中，當高老師說給她準備了好吃的，陳霖心想，“補給站能有什么好吃的？不是饅頭就是面包。”結果進A3時，看到高老師帶來了她去年在這邊訓練時無意中發現一個路邊攤的咖喱面。“我還覺得挺意外的。那個好吃，我喜歡泰北特色。”

陳霖越來越清楚自己不同人生階段的目標有所不同。“如果是以前，我來泰國肯定會穿著當地的民族服飾，去那些有特色風貌的建筑做旅拍。很多選手其實到了各個地方都是賽前賽后游玩，但我哪兒都沒去過。有朋友問我‘你只有比賽、只有訓練嗎？’我說‘對。’然后朋友說，‘這樣也好，專注。’”

“你覺得委屈嗎？”我問。

“不委屈。”陳霖的回答沒有猶豫。“比賽我會一個階段一個階段地向前推進，人生也是這樣。現階段應該做的事情，我必須做好。這些是做職業運動員要吃的苦，我都要去吃。等有一天我不跑了，照樣可以去游山玩水，去各地旅行度過人生的下一個階段。每個階段都會有不同的精彩。”

“后面還有港百。明年2月份還我想全力以赴地去拿西部100的資格。”陳霖最后說。“很感謝大家在‘越野100’關注我，見證我的成長。我們下一場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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